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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相似 ...

  •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火逍微弱的意识,全身仿佛被撕裂般,没有哪处不疼。
      ——我死了吗?
      他恍惚地想着。可是,如果死了还会感觉到疼痛?
      ——魂魄还会记忆身体的疼痛?嗯……算是新发现。
      模模糊糊地想了一通,鼻间便传来一阵异香。不同于芸烟身上的胭脂香,也并非是那屋里燃的熏香。那味道并不刺激,浅淡清新若有似无,却不知是从哪里飘来。
      身上传来细微的痛感,他感觉有细小而尖锐的物体正刺破他的皮肤。随之而来,是体内杂乱无章、四处乱窜的气息,它们翻滚着、沸腾着又在那些细微疼痛的刺激下缓缓往头顶汇聚。
      “啊!!”
      突入其来的剧烈头痛让火逍痛苦出声,那疼痛持续不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不停地搅动,让他有种想要把头颅敲碎的冲动。他几欲昏厥,然而却未能如愿昏迷过去,反而在这疼痛中愈发清醒起来。
      四肢还不听使唤,但他仍能明显感觉它们因肌肉收缩而抽搐不止。他艰难地动用着他少许残留的机体功能,轻微地晃着脑袋寻求可以令他解脱的方式。
      只是每当他摇动头颅,都会出现一双手又将它轻柔地扳回原处,为他拭去额上汗水。每当此时,先前嗅到的那股异香就会变得清晰可见。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头疼才渐渐缓和。抽搐已经停止,四肢绵软地摊着,却能在他的意志下稍稍行动。还能感觉得到那双手的存在,它在他身上到处游走,小心地转动着刺入他身体的细微物什。
      火逍皱了皱眉,半睁开的眼前一片朦胧,只能隐约感应到那橘黄色的光晕以及背对光晕的模糊身影。
      ——是谁?
      火逍喉头滚动,咽下一口唾液。在又一次感觉到触碰到他身上的手时,猛地将它握住。手心在感觉到它明显抽动了一下后,又在下一刻被另一只手轻轻拿开。
      骨节匀称,手指纤长。掌心细嫩,无茧;手背顺滑,无疤。指甲光秃,指腹圆润。显然不是劳作粗活的手。又比寻常女子手掌宽厚……会是什么样的人?
      火逍模糊地想着,感觉到刺入肌肤的物什被一点一点抽离。那之后,那双手又在他额上探了探。掌心的暖意顺着他冰凉的额头一直传递到内里,竟让他觉得疼痛也减轻了些许。
      视线开始慢慢变得明朗,之前那模糊的影子也渐渐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那一刻,火逍只觉得那颗快要被温暖的心再一次跌入冰窖。
      他看到了记忆中那张倾城绝色的脸。然而随之复苏的记忆却是一点也不美妙,或者可以称之为不堪?
      ——真可笑。
      他嘲讽地想着,却无法做出嘲笑的表情。想想自己是有多么愚蠢!幽炎城城主的侍妾,一个有夫之妇用装出来的温柔娴淑把他骗得团团转。在那段时间里,他甚至想过要对她许下承诺。
      若一切是真的,他或许愿意许她一世婚姻。
      可惜,谎言总归是谎言。当谎言被戳破,却只有他伤痕累累。
      愤怒瞬间占满内心,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那细心照料他之人一把推开。
      ——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救我?
      兴许只是可怜?对她而言,自己可不就如同被人遗弃的猫狗、卑微地等着她的施舍?
      火逍悲哀地想着,更将自己往远离那人的方向挪去。他不需要她的施舍,更不需要她虚伪的怜悯!她对他所有的好统统不要!——她不过是想在他身上得到更多的乐趣罢了。
      ——真可悲。哈!火逍你就是个蠢货!
      他想笑,然而那笑声到了喉间却被迫转变为一阵剧烈咳嗽回响在陌生的空间里。
      那人显然是被他那突然拒绝的举动惊吓,眼中闪过刹那的迷茫,连忙上前将他制住把他半扶起身,为他轻轻拍背。
      “你伤势太重,须得静养。而今尚不宜行动,强行动作会令你气道岔走,很是危险。”
      直到他开口说话,火逍才惊觉不对。
      这人……不是芸烟!
      这个念头闪过,他才开始细细观察起眼前人。
      从声音体型判断,这是个男子。乍看之下他确与芸烟相貌极为相似,然而较之芸烟处处柔情、如烟似水的眉眼,他眉目虽也如女子精细,却被眉宇间英气冲淡了那股属于女子的阴柔。他额上沾灰,颊下有擦伤,束在脑后以玉冠固定的青丝也零散耳旁,颇显狼狈。即便如此,火逍仍能看出属于他的端方清雅、隽秀俊逸。
      ——他是谁?
      见火逍在自己开口的瞬间忽地不再抗拒,丘木言略有疑惑,低头又见他目光怔怔盯着自己。那眼中不带恶意,有的只是堆积的迷茫。
      鉴于他昏迷初醒,丘木言便也不去计较他这无礼举动,顶着他那灼灼的目光,又将他放置原位。
      “你被人以定魂针入百会穴封锁灵道,我方才用针刺之法刺激穴道,以灵息强行冲破封锁。眼下颇有成效,但仍未能完全疏通。你如今不宜妄动灵气,稍晚我会以药物替你稍作调理,六个时辰之后需再施以针刺之法。如此往复,需得两三日方能恢复如初。”
      火逍默默听着,并不回话。
      头脑里乱糟糟一片,丘木言说的那些话他也没能听进多少,满脑子想的都是在拿眼前人与芸烟对比,生怕漏过一个相似之处——他是怕极了再看走了眼!
      细一看才发现,他与芸烟眸色并不相同。昏黄的烛光下,他那双眸子被渲染成深邃的蓝,清明澄澈,仿佛温润的暖玉内敛柔和,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内心平静。
      ——他身上,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火逍恍惚地想着,这是他从未在芸烟身上找到的感觉。
      眼睛跟随着他忙碌的身影转动,在他再度坐回自己面前时,火逍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地问道:“你是谁?”
      “嗯?”他突然出声引得丘木言一顿,旋而笑道,“我姓丘,名上木下言。与你一样,是掉落此间的倒霉鬼。”
      火逍嘴里喃喃,“丘木言?”
      “是。”
      “你真的……不是芸烟?”
      “芸烟?”听他问得奇怪,丘木言眉头轻蹙,随即提唇莞尔。“我可没有这女子一般的名儿。”稍顿须臾,又听他道,“你昏迷之时倒是偶有呓语提到这名字。她可是你倾慕之人?”
      丘木言这话原意是要试探火逍,不想火逍闻此言竟是咬牙切齿,激动得不顾身上伤痛跳起反驳,“谁会倾慕那种女人!”又因此而引得一阵剧烈咳嗽,惊得丘木言连忙上前安抚。
      “是我言辞不当。你莫激动!”
      “咳咳……不……”火逍摆摆手,在丘木言的抚慰下大口喘息,好一阵才平复下来。“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我太傻!”说着又才断断续续把与芸烟之事与丘木言道来。诉说中,他几次险些因愤怒而气息岔走,好在丘木言及时制止出言抚慰,这才没让他又惹上别的病症。
      “说到底,还是我识人不清!”
      火逍面露愤恨之色,双颊泛红也不知是因着恼怒还是咳嗽之故。
      丘木言道:“倒也不必因此责备自己。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肚皮谁又看得出真心?何况你突遭灾劫,难免会对待你亲近之人卸下防备。你只当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再有自当留心。”
      这话一说却让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火逍定定看着他,探究的眼神令丘木言颇为不自在。丘木言细一想,这才大悟:眼下这情况,可不与火逍之前境况何其相似?这一说可好,把自己也划入了需要留心之列了。
      想到此处,丘木言不由得一笑,颇显自嘲。
      火逍见状不禁皱眉,闷声道:“你笑什么?”
      丘木言摇摇头,却不言语,只细心替他盖上外衣,口中又道关怀之语:“此处湿寒,需得注意保暖。若落下别的病症,那可麻烦了。”
      火逍呼出一口浊气,微微眯起眼,一把抓住他手臂。丘木言一怔,旋即看向他,见他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丘木言——我可以,信任你吗?”
      丘木言凝视他半晌,低沉一笑道:“为什么不呢?”
      “说得也是。”火逍缓缓松开手,讷讷点头,“我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就连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你有目的也好,没有目的也罢,最多我也是个死的下场,就当是我把命还给你……”
      “够了!”
      火逍话未说完,就被丘木言冷声打断。他愣怔地看向丘木言,对他话里隐含的怒意感到不解。
      “我救你并非出于图你回报,更没想过要将你命脉拿捏在手!既已将你救下,往后因缘际遇、命途生死自由你自己掌握,那与我并不相干!还命之语休得再提!”
      这话说得却让火逍尴尬起来,心下反思或许他不该以那般恶意揣度丘木言心思。只他嘴上执拗,不肯表现出来,仍还倔强地反问:“我不信你救我完全没有目的!你会搭救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吗?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你要告诉你会毫无戒备地救一个陌生人,你觉得我会相信?就像我不能相信你一样,你难道就不怕救了我之后会对你不利?”
      一番话说得丘木言哑口无言,他沉默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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