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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涯沦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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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处洞口传来的声响让丘木言自浅眠中惊醒,他连忙吹熄长明灯的火焰,又将自己尽量隐蔽在洞口窥不见的角落,警惕着洞口处传来的动静。
“就这里吧。我记得这里有口枯井,把他扔这里想来也没人能发现。”
“反正他也活不了,扔哪里不都一样。何况这地儿还能有谁会去救他?”
“话虽如此,小心点总不会错。”
“那倒也是。说起来这小子胆子也是不小,连芸烟那娘们都敢染指,活该是这下场!”
“嘘——你少说两句,被有心人听到,你也想跟着吃瓜落吗!”
……
伴着谈话声,洞口处忽然落下一物,重重摔在枯井底部蓄积的厚厚落叶之上,又惹得枯叶泥土簌簌下落,洒了丘木言一身。
随后,声音又渐渐远去,直到再听不见。
丘木言抖落身上灰尘落叶,再度点上长明灯,往东西掉落之地照去。
是个麻布包裹。大约一人多高,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内里包裹之物。丘木言提着灯将包裹从上至下照了一遍,这东西外形大小都与人类似,更加上离去那两人的只言片语,丘木言得出个不怎么美妙的结论——包裹之物,十之八九是个人!
至于是死了还是仍旧活着,那便不得而知了。
寂离亦有所感应,出声道:“少主,布匹之下,有活物气息。”
“寂离?”丘木言疑惑看他,“你是说——他还活着?”
“仍有一丝微弱之气。”顿了顿,寂离问道,“少主如何打算?”
丘木言凝眉不语,沉默半晌忽然动手将绳子、布匹撕扯开来。寂离被他突然动作所惊,连忙出言提醒:“少主当心!”
只他这话说得稍晚,丘木言已经将麻布解开,碰触道内里之人。听他提醒还觉不解,回头奇怪看他。“怎么?”
寂离看了看他,原本那些提醒的话语,又被他吞入腹中。“不……是我多心了。”
丘木言愣了会,冲他笑起来。“寂离是想提醒我,他身负剧毒切莫碰触吧?”
这话倒教寂离愣了愣,看向丘木言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对他这反应丘木言倒不在意,回头继续撕扯布匹。
“是菅麻。一种对灵体类有强烈毒性的植物。”丘木言手里动作不停,嘴里同时解释道,“它生长于两界交汇之地,九洲曾有术士将菅麻研成粉末和水涂抹于身体,用以驱离鬼类。外用情况下它对常人没有任何作用,但若误服,则可出现一过性的假死状态。是以也有人将它用作制作假死药。”
“他因何服下菅麻我不得而知,但寂离所感觉到之毒性,确是菅麻随汗液被带到肌肤表面所致。”
寂离皱了皱眉,“他会如此,亦是菅麻之效?”
丘木言双眉紧蹙摇头不语,良久方道:“菅麻或是促成他如此的原因之一,但并非主因。真正原因我须得替他好生查看才能确定。”
寂离忽地沉默,许久才语气深沉地问他一句,“少主……是要救他?”
丘木言被他问得一怔,手中动作顿时停下,扭头凝视寂离半晌,他才语气低沉道:“若我并未猜错,那他应当便是之前城中那两人口中‘贡品’。在这污浊之境,我与他也算是这当中唯二活人。既叫我遇上,亦是缘分一场。何况,若要那样……我还需他帮助……”
后半句丘木言说得含糊,寂离虽未听清,但从他言语表情也能猜到一二。他所说应是君影那事。
“少主既已决定,我亦不作反对。”
丘木言也不多说,继续去除包覆之物。
拆至一半,丘木言忽然停住,有些慌忙地寻来长明灯,在那人身上细细照看。寂离被他这奇怪举动惹得生疑,忙凑上前来询问道:“有何异常?”
“他……”丘木言指了指埋藏在麻布之中的那张脸孔,满目诧异地看向寂离,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火清。”
寂离亦感疑惑,蹙眉道:“火清?那个九洲术士?若我并未记错,他应当已在三年前因病去世。”
丘木言看着他点了点头,“寂离所言不错。火清确已于三年前过世,何况这年轻人与火清年纪也对不上。他不是火清,但我猜想,他与火清恐怕关系匪浅。很可能会是火清偶尔提及的孙儿……”
“是与不是,待他醒转问过,自可得知。”
丘木言呼了口浊气,脸上表情仿佛是种释怀,“看来,这回我是非救他不可了!”
……
此事暂且不表,且回过头来看看芸烟。
她被罚去静幽之间幽闭思过。
这结果倒是出乎钦沅意料,他原以为以真君对芸烟宠爱,发现这种事更应该震怒才是。看样子,他果然还是舍不得这张脸。
不过钦沅猜测乃是其中之一,芸烟之所以未被重罚,凤息珞的劝解固然是功不可没,更重要的是一向与她交情泛泛的五管之首星煌竟也出面替她脱罪。说是她遭人陷害无力反抗之故。而芸烟亦为自保顺势将罪责尽数推往火逍身上,这才稍稍令真君消气,只将她罚往静幽之间。
“可恶!竟被人算计了!”
桌上杯壶被芸烟扫开,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双掌重重拍在空落落的桌面,芸烟银牙咬碎,眼里愤恨与凶戾交织,那张美丽的面孔也因愤怒而扭曲成骇人的模样。
“若是让我得知那陷害之人……”她将骨节捏得发白,眼中阴戾闪现,手里聚集的灵气顿时将木桌震得散架。
即便如此,芸烟仍觉胸中郁积气焰难消,迫切地想要找到新的发泄之物。却是这时,寂静的静幽之间蓦地响起轻飘的声音。
“真是难看至极。” 那声音如是说道,丝毫不掩其中鄙夷之意。“看看你如今这丑陋模样。愤恨满溢而出,纵使是这美丽外表,也掩盖不住那膨出的丑恶。”
芸烟大惊,这人——竟用传音入密之法直接与她神识交流!
然而她惊讶的却不是传音入密之术。此术研习并不困难,修为稍深都能习得。真君手下几人,琅璁、浮尘、星煌以及她与凤息珞都能轻易使用。她所惊诧之处在于,静幽之间作为关押法力高深之人所在,周遭设有强大结界,可阻绝法力。若不是拥有强大法力之人,是无法突破结界与之交谈。
——此人实力不在真君之下!
“你是何人!”
那声音冷笑一声,“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须知,我可帮你。”
“你?”芸烟面上讽笑,傲慢道,“我恐怕还没到让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家伙帮忙的地步。”
“是吗?你不如好好考虑再来答复我如何?”
这话让芸烟觉得摸不到底,她隐约感觉到什么——那与她这副容貌有关。
果然接下便听他道:“我知道你并不害怕被真君冷落,只要你这副容颜还在,那就不怕他不重新宠爱你。但是……如果这个优势不再,那又会如何?”
“你想……说什么!”
“呵~”那声音笑得令她发寒,悠悠道:“你应该有服下犀角香罢。那种人间传言中可与异界相通之物。相传鬼类若服用,可肉骨生肌,在它药力耗尽之前如同常人一般获具肉身,甚或与人通。”
芸烟警觉,双目紧蹙,冷声道:“你怎知此事!?”
那声音笑了一声,“这并不是你如今该关心的。你似乎忽略了一点。犀角香确能令你如活人一般,然而它却会大量消耗你之灵力。你如今并未觉得,只是因为如今消耗的并非你自身力量,而是维系你这容貌的、神血之力。”
“一旦神血之力耗尽。你很快就会又变回原来那个丑陋不堪的模样。试问,那时你又该如何再夺回真君的宠爱?你不会觉得到了那时真君还会再让你碰触神血吧?”
芸烟瞪着双眼,这一番话让她如坠深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环绕在她周身。良久她才稍稍回神,嘴里却仍是不肯示弱,喝斥道:“一派胡言!你莫不以为我会相信!?”
“你自可不信。但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改变主意。”
这之后,那声音便再没出现。
“都是……胡说的罢!”芸烟低声喃喃,颓坐了一阵,忽然开始疯狂地扑向铜镜,直到确认自己仍还是那倾城美人,这才咧嘴嗤笑,又看着那笑容僵在脸上。
“啊!!!”她尖声叫着,把铜镜扫落在地。凌乱的青丝滑落耳旁,再不复昔日柔软顺滑,是如同枯草一般的颜色,干枯而无生命。双手也不再纤长素白,肌肤枯黄无泽如同树皮服帖在枯骨之上,就像是干瘪的老人。
芸烟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她尖叫着撕扯着头发,疯狂的姿态再不见平日优雅骄傲。直到听她叫声前来查看的守卫冲进来,她才惊恐地想要寻找东西遮住她如今这副容貌。
“芸烟大人?”有别与她的慌乱,那些闯入的守卫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他们唯一感到诧异的,是她这满目恐惧的神情。
直至此时,芸烟这才发现,原来不觉间她又恢复成原来模样。那丑陋的自己,就仿佛幻影,实际上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