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409、周 武（八）

　　高纬先扶冯小怜上马，自己一脚才踏上马镫，听到身后有人大喊“陛下”，高纬回头，是武卫张常山。张常山直走过来，几乎伸手就能捉到高纬，高纬厌恶地退了一点：“陛下，我军并无异样，围城的军队也没有异常动作。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呢？陛下应该立刻回去。若信不过臣，陛下可派遣内参亲自视察。”

　　高纬的神色迟疑了一下，穆提婆立刻搭腔进来：“大胆，此等危急时刻，你还要陛下以身犯险吗？陛下，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请陛下迅速离开。”高纬对张常山摆摆手，上马。

　　“皇帝跑啦！”“皇帝跑啦！”齐军一边作战，一边纷传。延宗恶狠狠扎倒在马下的周兵几下，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他没有时间回头看。齐军的阵营已经乱七八糟，延宗一挥槊敲在一个退后的齐兵身上，一下将人打趴：“去你的！”周军的士气高涨，齐军人心已经无法统一，延宗知道单凭自己和几员大将无法阻止齐军的怯战了。当机立断：“右军听令！撤！”中气十足的洪钟巨响顷刻压过所有金戈之声，右军一下子井然有序起来，全部往预先部署的撤退方向转移。

　　内侍扶着冯小怜下马走到路边，冯小怜坐在路边，可怜兮兮地捶着大腿，埋怨地睨了高纬一眼。高纬本来还在牵挂自己走后战场上不知道什么情形，一见冯小怜不高兴的模样，立刻把战场上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坐到冯小怜身旁：“小怜怎么了？”

　　冯小怜揉着腿，委屈地憋出了眼泪：“酸、酸死了。跑那么快做什么？为什么不乘车？”

　　“怕周人散兵游勇追来啊。那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命人去取车。”高纬问：“这是什么地方？”

　　“回陛下，这儿是洪洞。”一名熟悉路线的内侍回答。

　　“朕和淑妃在此等候，迅速派人去寻牛车，淑妃骑不动马了。”

　　高纬听到冯小怜幽幽埋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妾身现在，又累又饿……”冯小怜没说完，眼眶里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高纬爱怜地握住冯小怜的手：“都怪我、都怪我。小怜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冯小怜闷闷地说了句“我哪里敢”，撇过头，趴在膝盖上也不再搭理高纬。高纬起来，坐在小怜身边都怕她感到厌烦，高纬走到几步外，不安地踱起来。

　　穆提婆凑过来：“陛下，要取悦淑妃，臣倒有一个办法。”高纬认真地听他说：“淑妃虽然是淑妃，在永巷中位极尊贵，可始终是有人压在淑妃头上啊。陛下如此爱惜淑妃，为什么还要让淑妃受委屈？何不直接封淑妃为后呢？”高纬偷偷看了看冯小怜，有为难之色。他一定是碍于穆皇后，穆提婆抬出以前的事实：“前几年陛下不也曾立过两宫皇后吗？我们可以再立左右两后，让穆皇后居尊位，穆皇后宽宏大量，必不会斤斤计较，淑妃也高兴，这不是一举两得？”

　　想着穆提婆的建议，高纬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犯难问：“可是……后妃升迁，一定要有理由，否则朝中必定又要生非议，说朕耽溺女色……再怎么样，诏书上总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高纬转而又说：“此番从周军爪牙下逃脱，小怜不辞辛劳地追随，已万分令我感动。提婆，皇后是你义妹，你可替我去解释？”高纬不承认，但对穆皇后，他竟有些畏惧。那个女人很可怕，正是这种可怕，让高纬在遇到困境时，觉得有她在就很安全，高纬感觉她什么都不怕，对付任何情况都有办法。

　　“好、好。”穆提婆像哄个小孩一样。高纬推推他的肩，示意他去跟冯小怜说话。穆提婆到冯小怜面前：“见过淑妃。臣穆提婆承陛下旨意，要册封淑妃为左皇后。”此言一出冯小怜立刻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又惊诧地看看高纬。

　　为什么突然作下这个决定？穆皇后怎么办？胡太后、陆太姬会答应吗？瞬间几千个疑问闪过冯小怜的脑海，最后变成了两个字：“真的？”穆提婆回头望高纬，高纬好像听到了她的问题似的，忙不迭地点头。冯小怜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可最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逗我开心的伎俩，不信。”如果高纬是真心实意，一定要拿出证明来。冯小怜害怕，一回到晋阳，他就会反悔了。

　　高纬向她走来，喊了一个内侍过来：“你即刻启程去晋阳，将皇后所着的祎翟取来。朕要让晋阳全城见识淑妃，不，见识皇后的风采。”内侍领命退下，高纬细细观察冯小怜的神色。冯小怜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噗嗤”笑出来。

　　孝珩的牛车停在宫门外，延宗走出宫门时，孝珩掀起车帘，正要开口，延宗恰好看了过来，于是也没有喊他，延宗自己走了过来。延宗钻进车里，车内的空间一下子被占去了大半，幸好天气寒冷，拥挤一些反而有暖意。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等孝珩询问，延宗就说了起来。他憋了一肚子气，正要找地方宣泄：“我们和周军在平阳城外决战，本来，有我高延宗在，加上我军有那么不怕死的健儿，宇文邕的人头是囊中之物！谁料想，仗才开打，高纬小儿自己先跑了！”

　　孝珩焦急问：“结局如何？”从高纬一行仅仅几十人狼狈赶回邺城，孝珩疑惑不已。平阳城附近的消息渐渐传回，有说齐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有说齐军没有太大损失，还有传说齐军斩杀了多少多少周国大将，传闻众多，难辨真假。逐渐地有一些落单的士兵出现在晋阳城，而后是延宗率军撤返，其他将领也陆续归来。

　　“还能怎么样？”延宗一提这个就火，“摊上这种主子，谁要给他卖命？老子带着老子的右军直接撤了，管不了那些猴子了。姓宇文的一路追过来，恐怕不久就要到晋阳了。在平阳老子斗不过他，那是我倒霉遇到高纬这个笨蛋、高阿那肱那个老废物绊手绊脚。这回有我高延宗在，他宇文邕休想活着踏进晋阳一步！”

　　“现在善后的事宜处理得怎样？”

　　“高阿那肱驻军高壁，洛女砦那边不知道什么人守着，不晓得能抵挡多久。”延宗顿了一下：“二哥，宇文邕那孙子挺不好对付，要么就是他手下有什么厉害人物。不过关键的不是宇文家的孙子厉害，是高纬烂泥扶不上墙。”

　　“嗯。”孝珩很少回应这种明显是骂人的话，虽然心里未必不认同。延宗意外地看着孝珩，孝珩似乎还有别的事想说：“你回来之前高纬找我们商量，立冯小怜为左皇后，说冯小怜保驾有功。”

　　车厢剧烈地晃动一阵，延宗一时没忍住一脚踹到了厢壁上。孝珩瞪着他，他若无其事地盘起脚：“老子迟早废了那只龟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