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51、琅 邪（八）

　　高纬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月没有见面的斛律皇后，此刻和他一起，跪坐在胡太后对面的席上。“仁威固然任性，并非不明事理，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胡太后的眼眶里有一点泪，是急出来的。当有人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是不相信，当高纬和斛律皇后亲自来到她的面前告知她的时候，她仍然不肯相信。胡太后擦泪：“一定是他身边的那群坏人挑唆的。那群混账到底想怎样？”

　　高纬好不容易被劝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娘……”他从来没这么情真意切地喊过自己母亲。胡太后一直不待见他，他也找不到办法去亲近她。

　　“太后、主上，能允许妾派人去请妾的父亲来吗？”胡太后和高纬停住了哭泣，一起看着斛律皇后：“妾以为，父亲久经沙场，对付这种事件，一定有办法的。”

　　胡太后颔首：“宫门还未封闭吧？快快派人去请。”斛律家世代忠良，是他们少数可以信任的人。胡太后一发话，高纬也点头应允。

　　“太好了。妾斗胆，父亲现在恐怕就在宫门外等候。”一听说了琅邪王的事情，迟迟不见高纬有所动作，斛律皇后就已经派人去请斛律光。

　　高纬愣了一下。还是胡太后先发话：“哪个宫门？快派人去迎接。”

　　高俨杀了和士开的消息传出，斛律光也是拊掌大笑：“龙子所为，果然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比的。”和士开为虎作伥、声名狼藉，朝中忠直之士没有看他顺眼的，高俨现在把他杀了，倒是解气。

　　但接下来一听到高俨屯兵千秋门的消息，就大呼不妙。斛律光倒不认为高俨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成什么气候，不过他会这么做，定是身边有什么人在指画。皇帝高纬是什么样的性子斛律光也清楚，说不定不等高俨成祸，高纬自己先乱了方寸。高纬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也是他的女婿，而他的女儿正怀胎，于公于私，他都不愿看见高纬出什么乱子。

　　高俨只派人守住了各大宫门，平日货物进出后宫的小门却没有派太多人。斛律光找了一个小门，带来的人将守门的两个士兵刺死，顺利地就进了永巷。两名侍卫骑马经过此地，看见地上的血迹，立刻驰马飞去。

　　高纬一身戎装，数百名宫中侍卫聚集一处，正在一一拿取盔甲武器。“咸阳王！”斛律光出现在他面前，高纬几乎哭出来。

　　“臣斛律光参见主上！”

　　“你可算到了。”高纬等得万分着急。他把侍卫们都喊来，准备斛律光一到，就以这区区四百人跟高俨的数千之众一决生死。不是一决生死，而是他相信凭斛律光的本事，即使只有这四百人，也可以将局势挽回。

　　高纬的身边，站着斛律皇后。斛律光出征之前见过女儿一次，那时她刚刚怀孕，征战回来，因为和高纬发生的不愉快，斛律光不敢再要求入宫见女儿，现在看到她的腹部已经明显地隆起。斛律皇后轻咬着下唇，紧张地看着父亲。斛律光也只是匆忙瞥了她一眼，接着向高纬说：“琅邪王一个小儿，能成什么气候？一旦交手，他肯定要自乱阵脚。那些奴才看见陛下就会怕了，请陛下亲自到千秋门走一遭，臣担保，琅邪王一定不敢对陛下不利。”

　　高纬迟疑了一下：“好。”然后转身走进宫殿，太后和陆令萱等人都在里面。高纬向胡太后行礼：“有缘，儿还可以回来见娘；无缘，永别！”没有预兆，胡太后的眼泪立刻大颗大颗地掉落。高纬忍耐不住，抬起擦拭脸的衣袖又沾上一片水渍。高纬转身，又向陆令萱作揖，欲言又止，便走了出去。

　　延宗把铠甲全都脱了扔在一边，还是热得满头大汗：“受不了。”他站起来，从士兵手里拿了自己的槊：“老子要杀人去，解解暑。”

　　孝珩家的侍卫来跟他说了些什么，孝珩刚听完走过来，顺手拽住他。延宗翻了个白眼。高俨倒没多说，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看来这里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告辞。”孝珩在对冯子琮说话。

　　冯子琮没出声，却歪过了头，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看他的神色，高俨知道他的意思了，便对孝珩点头。孝珩其实也未等他发话，已经叫人收拾延宗的铠甲。侍卫已经牵了马在等候，延宗虽然不情不愿，还是跟着孝珩坐上了马鞍。

　　“真不爽快。你不想去拿高纬那小子试试刀？”

　　走出了一段距离，千秋门上攒动的人影已经小成了蚂蚁，孝珩才说话：“没戏看了，高纬的救兵已经到了。再不走，我们就是给高俨陪死。”

　　本来拖拖拉拉的延宗催着马上前，赶上孝珩：“你说真的？二哥，琅邪王小子这次是不是死定了？”

　　“谅他也活不久。”延宗看着天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孝珩斜了他一眼：“叹什么？和士开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延宗瞪大眼睛：“不满意，当然不满意！老子还指望着可以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呢。这下，惊天动地没了，名流千古也没了。”

　　“想要名流千古，有的是机会。”孝珩道：“你应该庆幸。你觉得是高纬好对付呢，还是高俨好对付？”

　　延宗眼睛一亮：“那二哥你干嘛带着人来凑这个热闹？冷眼旁观不就成了吗？”

　　“不是你非来不可吗？李妃都拦不住你，我怎么拦得住你？”孝珩笑了下，“我没有来跟着你，指不定你现在已经捅出什么篓子，还来得及补救吗？”

　　延宗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那倒是。这回，多谢二哥了！”

　　孝珩忧虑道：“虽说如此，主上对我们会在千秋门和高俨一处，一定会有所怀疑。韩凤都看见我们了，不可能不报到主上那里。一场灾祸怕是免不了。回去赶紧上个奏章请罪，以后闭门谢客，少露面。”

　　延宗慌道：“二哥，那是不是连累你了？”延宗满怀愧疚。

　　孝珩思索了一会儿：“你先担忧自个儿吧，我会有办法。”孝珩认为高纬不会杀他，即使高纬想杀，他也有办法保自己不死。只要把命保住，削职贬官，他总归会有办法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