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47、琅 邪（四）

　　太子高恒已经会颤颤巍巍地自己站起来，穆夫人取了一颗果子：“太子，来，过来。”高恒似乎想扑过去，小脚向前稍稍移动了小半步，又没有走上前。

　　陆令萱把太子抱过去：“还不会走路呢，夫人不要太心急。”高恒和她很亲近，埋在陆令萱的肩头就没有再转过头。穆夫人抑制下心里的不快，把果子丢回了盘里。

　　“眼瞅着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娘，等皇后生了个儿子，莫说我了，恐怕太子都——”

　　陆令萱在宫里养得一天比一天白胖丰腴，也一天比一天显得年轻，模样也和蔼，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深深的皱纹：“夫人别着急。皇后不是还没生吗？她想生太子，我就有办法叫她生公主。”陆令萱高深莫测地笑起来。

　　穆夫人一度担心李昭仪会在自己前头生下男孩。陆令萱说可以请人作法，将李昭仪腹中的男胎变成女胎。李昭仪先于穆夫人二十天分娩，果然生下的是一个女婴。虽然如此，穆夫人仍然质疑究竟是不是陆令萱请人作的法起了作用，也许李昭仪怀的本就是一个女孩。穆夫人问：“咸阳王回来了吗？”

　　“夫人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我只是关心皇后。”穆夫人说：“咸阳王的事，主上对我说了，他很是恼火呢。”

　　陆令萱笑着：“我来前刚听人说了，咸阳王正在同主上见面。其实这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主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斛律皇后才能稳坐中宫的位子。可是主上对她再好，又哪里及得上对夫人你的一半呢？咸阳王权势再大，抵不过年龄大了，总有要退隐的一天。”穆夫人望着陆令萱，尽管她在小心翼翼地保养，仍然遮不掉头上的几缕银发。

　　御座上高纬的神情越来越烦躁。“陈朝使臣联伐宇文周之事，朝议已经有了结果。多数大臣，反对此举。”冯子琮简要地把奏疏内容对高纬说了一下。齐国现在的国势不如当年，而陈朝经过长年的休养生息，国势犹盛，如果同意了与陈朝联手攻打宇文周，陈朝的下一步可能就是趁齐国喘息之际大举灭齐。但是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和士开反对。

　　冯子琮心中认为，和士开是不愿意斛律光、段韶、高长恭借助与周国的战争增长威信，使和士开的势力受到制衡。而且就和士开而言，战争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必定影响到他和高纬放纵奢侈的生活条件，和士开自己不高兴，也怕高纬不高兴。同时，和士开作为辅臣，万一战争失败，他要负一定的责任。不管将来如何，只要三足鼎立的局势还可以维持，和士开就不会去打破，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他的权势和富贵尽可能长地维持下去。

　　和士开把联陈对周开战的弊端一一跟高纬详细分析过，高纬当然反对此事：“如此甚好，替朕答复了陈使吧。”他已经坐不住了，可是冯子琮的面前还有一堆的奏疏。

　　冯子琮接着读下一封奏章：“这是平原王段韶上的奏疏，与西人的战争，我军大获全胜……”

　　“陛下！”冯子琮闻声看去，一个美丽的彩衣女子小步跑来，直到了高纬的面前，牵起高纬的手，“陛下给妾的谱子，妾终于练好了，陛下来听听。”这个女子让冯子琮觉得格外恶心，因为她是和士开进献的。

　　高纬欣喜地拉着她的手要跑，冯子琮喊道：“陛下！”

　　高纬甩开毛夫人的手跑回来，吩咐冯子琮和宦官把奏章全部打开，抱着玉玺一个个盖了下去：“批了批了，朕都批了，冯侍中赶快交待下去吧！”一摞的奏折，一眨眼之间全部都批阅完毕。高纬把玉玺往旁边一推，毛夫人已经等急了，高纬赶紧牵着她出去。

　　冯子琮叹息，把奏章一封封整理整齐：“去伺候主上。”宦官告退。冯子琮一封一封检查这一摞奏章。奏章全部经过各部官员审阅后递交上来的，下面要交给官员们去执行。终于找到了，冯子琮把一封奏疏藏进衣袖。这封没有经执政官员审阅，直接被他插进递给高纬的奏章的折子，是以琅邪王高俨的名义所写。

　　“哎！”手里的奏章掉了一地。冯子琮连忙蹲下去捡，孝珩也帮他捡。一封奏章压在冯子琮的衣袖上，孝珩才伸手过去，冯子琮从他的手里把奏章抢了去，放在了一摞奏章的最上头。“抱歉，孝珩莽撞……”

　　冯子琮抱着奏章重新站起来，看着孝珩，摇了摇头：“主上不在此处，广宁王来迟了。”他看着孝珩手里的纸：“这是？”

　　“是曲谱。”

　　冯子琮笑了两下。变着法讨好高纬的人太多了，高孝珩就是其中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高纬最喜欢他这种人。高俨和高孝珩兄弟关系不错，冯子琮可不认为他们是什么善类。挖空心思讨好皇帝的人，通常只有两个目的，为了金钱，或者为了权力。高孝珩不是前一种，以他的身份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那么一定是后者了。现在有和士开，轮不到他掌权，和士开一死，高纬一定会重用他。

　　内室里只有高俨和冯子琮两个人，高俨屏退了所有的人，因为在他身边的一群人中一定有不值得信任的人。冯子琮把从皇宫里带回来的奏章递给了高俨，高俨阅了一遍，握着奏章脸色凝重：“守卫宫门的是库狄伏连，我要让他动手。我和安德王会屯兵宫门外。”

　　冯子琮握住高俨的笔：“慢。王爷何以如此信任安德王？”

　　“我答应过，杀了和士开，首先要把和士开的脑袋送给安德王泄愤。”高俨嘻嘻笑了一下，认真说：“安德王是我堂兄——他孔武有力，威风赫赫，是我一大助力。安德王恨和士开入骨，不会对我们有所威胁。”高俨觉得杀和士开这么重要的事，不应当少了延宗这么重要的人。

　　“广宁王呢？”高俨沉默，冯子琮道，“殿下告诉了安德王，安德王就会告诉广宁王。广宁王，如何保证他不会向主上或者和士开透露风声？”高俨摇头，冯子琮又道：“杀和士开，殿下一人之力足矣，不必让他们承担风险，也不必分一份功勋给他们。”

　　“广宁王并非如姨父所猜想的那样。”高俨停了一下：“如姨父所说，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