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83、河 南（九）

　　吊桶慢慢从井里升起，把它拉到井沿上，吃力地在地上放平稳。完成这样一项艰巨的任务，女孩舒了一口气。“我来帮你吧。”从肩的后方伸过来一双大点的手，女孩抬头一看，弯起眼角露出暖暖的笑意，高弘节。

　　“你这么小，为什么让你来打水呢？”

　　“太妃那边很少婢女的，只有娘在伺候太妃啊。娘要洗衣服，所以我来打水。”穆黄花抬手擦了擦额头，虽然干这些活已经习惯，但她毕竟还小。高弘节放下水桶，掏出一方丝巾，穆黄花怔了一下，继续走着。

　　高弘节紧紧跟随者穆黄花走在她后面，穆黄花的眼睛时不时往后瞄，过了好久，陪伴他们的还是只有沉默。穆黄花不由在心底叹气，这个少年，怎么跟他的父亲相差那样大呢？高弘节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极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那个，黄花，最近在学什么书？”

　　穆黄花回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太妃开始教我一些简单的诗文了。”她唯一的老师就是宋太妃，实际上，她更愿意同大家一起学习，同龄人在一起，会多一些乐趣。

　　蹲在盆边弯着身子洗衣的穆轻霄听到推门声抬起头，跟着黄花进来的高弘节让她吃惊不小。高弘节提着水桶到她身边，穆轻霄赶紧接过：“黄花，怎么让郎君做这种事呢？”

　　穆黄花扁了扁嘴没说话，高弘节替她解释道：“是我看到黄花提着这桶很吃力，来帮她的。”穆轻霄尴尬地笑笑，眼睛往正堂里面瞟去，宋太妃、孝瑜，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高弘节沿着墙走过去，到了门边又停下，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还是幼光得我心意。你若是早生几年，当初为孝瑜选妃，又怎么会轮得到卢家的女儿呢？幼光若是我的儿媳，这些年，我也不需受那些气。”席中的女子被她说得一脸红云，宋太妃笑盈盈地望着她。宋太妃又说道：“孝瑜，我都已经把人接来了，可不想看到她再被送回去。”

　　孝瑜笑着，清脆地答道：“是。”

　　“名分要尽早定，幼光是我的外甥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她委屈了。”

　　孝瑜静待了片刻才回答：“儿一定尽早办妥。不过，有皇后的关系在，恐怕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的。请表妹先委屈些时日，我保证，不会太久。”孝瑜有自己的担忧，现在朝廷中的形势对他不利，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触犯皇后，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只是朝堂上的事，他从来没有对宋太妃说过，宋太妃并不知道。

　　“时过境迁啊，要是昭信皇后在，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宋太妃的话听起来是不满，夹杂着两分感慨。

　　门外高弘节的心坠到了谷底。公正地说，他的母亲除了得不到父亲和祖母的喜爱这一点之外，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相比而言，责任更大的那个该是父亲才对。他们在这里盘算赶走他的母亲了，他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要做些什么才对。高弘节一转身，撞到了身后站着的人：“黄花……对不起！”高弘节偏过头跑掉。

　　“她叫幼光？”听完高弘节的叙述，沉默了很久的卢妃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高弘节点头，卢妃轻声又念了一遍：“李幼光。”昭信皇后李祖娥的堂侄女、安德王妃李幼仪的姐姐、宋太妃的外甥女，卢妃见过的，孝瑜曾经说过要把河南王妃给她做的那个女子，那时候只是一句玩笑，现在却快要成真。

　　高弘节哭着握住卢妃的手：“娘！”卢妃的反应如此平静，提醒了他他的父母是互相憎恨着的，他开始害怕，是不是卢妃完全不在意，她会不会真的就这样走掉？

　　卢妃握着高弘节的手，苦笑道：“弘节，你想要你娘怎么做呢？”

　　“娘，我们去跟爹和奶奶说说好话，他们一定会理解的！我们再找六叔、六婶，六叔一向都很维护娘。”卢妃的神情不为所动，弘节越说越没了底气，伏在母亲的手背上哭。

　　宋太妃进到屋中：“李夫人出去了？”正在打扫的婢女走到她面前来，点点头。宋太妃疑问道：“王爷去了渔阳王家，夫人是否跟随去了？”婢女愣了一下，又再点头。

　　“卢妃，你说要为朕引荐的美人，在哪里呢？”高湛的话一出口，另一边胡皇后挑起了眉毛。高湛丝毫没有察觉，拉着卢妃的袖子：“关子卖了这么许久，还不请出来一见吗？”

　　“陛下稍安勿躁，妾这就让人传唤。不过，那位韩夫人生性内向，陛下一会儿放宽和点儿，不然怕吓着了她。”卢妃温言劝慰，然后让宦官下殿去请人。

　　高湛一脸期待、胡皇后柳眉倒竖、卢妃似笑非笑，和士开把他们的表情都观察了一遍。这时卢妃口中的那个女子款款而入，羞怯地望着地面，又像忍不住好奇一般抬头匆匆一瞥，高湛玩味的笑容落入她的眼中，绯色立刻染上了粉白的脸。卢妃介绍美女给高湛，一定另有目的，不管她的目的为何，和士开承认，卢妃选的这个女子，非常对高湛的口味。

　　高湛伸出手，向阶下垂首跪着的女子：“来。”女子羞羞答答慢腾腾挪到了高湛近处，高湛拉着她坐在身边，与自己同一张席：“李幼光——你的丈夫呢？”

　　“回陛下，妾身丧夫，已逾三年。”她把身子悄悄地移到席子的外边，显然是对高湛畏惧。

　　“三年？如今你的家中，一定正在为你另择夫婿了？”高湛不动声色靠近了她，她点了两下头。高湛拉起了她的手：“那不必麻烦了，我来下聘娶你，你可愿意？”流动的眸光一滞，迟疑地、缓缓地，点了头。

　　卢妃走近的时候，胡皇后恨恨地撇过头。卢妃见到，还是走上前，并且站到了她的正面：“皇后很不待见我嘛。”

　　“你真是我的好姐姐，自己跑来跟我争宠不算，还得送一个上他的枕头？”

　　“这气话只可在我的面前说，千万不可让主上和其他宫人瞧见，不然隔天，满皇宫就都在嘲笑皇后是个‘妒妇’了。”卢妃停了停，又说：“我是你的姐姐，怎么会和你过不去？你也不想想，你是愿意把自己的人送到他枕头边，还是愿意多几个马嫔那样的人睡在他榻上？”

　　胡皇后不言不语，马嫔是高湛这几个月才得来的新宠，风头正劲，借此从其他宫人那里也得了不少好处。这样一想，现在弄出一个李氏来去分她的宠，倒是一件好事。而且胡皇后相信，高湛对这个李氏的宠爱，也不会太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