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2、小 柔（一）

　　花厅里摆上了几张书案，几个少年少女在各自的书案前提笔练字。为怕打扰他们习字，平常一聚到这里便吵嚷不停的女人们此刻也都安静地坐着，只偶尔对某位公子或是姑娘的字做一些内行外行的点评。但她们讨论的更多的，还是少年们写字时的仪态，还有他们今天的衣着。

　　默写完了《七步诗》的孝瓘预备在纸张的左下角写上“高孝瓘书”几个字，才写下一个点，忽然有人自身后握住笔端，引导着他写完自己的名字。孝瓘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张略带忧愁的美丽的脸，含蓄地笑了。

　　看见孝瓘的笑容，对方也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四郎君的字写得很不错，可是欠几分用心。”

　　“嗯。谢谢阿姨。”孝瓘认真地点头。教他的是李昌仪，诗书礼乐都很精通，而且擅长骑射，这在汉家女子中很少见。只是高澄生前对她并不是特别宠爱，她也一直低调行事。孝瓘觉得她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对她不喜欢。孝瓘低头仔细看李昌仪写下的自己的名字，书法不是她的专长，但和其他的这些阿姨比起来，她的字也算相当的漂亮。李昌仪写字是一气呵成，线条飘逸流畅，和孝瓘一笔一划的生硬相比，立见高下。孝瓘握笔的右手攥成拳摁在了下颚，李昌仪说的不错，他刚刚在写字的时候，确实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曜璎和孝珩坐在一起，从户外吹进来的风将她面前的几张用过的纸扫到地面。曜璎匆匆忙忙去捡，仍有一张飞到了燕氏席边。卢夫人示意燕氏捡起，拿到眼前：“曜璎姑娘写得，可一点都不比孝珩差啊。”

　　孝瓘转头看向自己的乳母，欲言又止。乳母见到了孝瓘的神情，但看他又把话吞了回去，猜想是不想被他人听到，因此就没有问。

　　曜璎走到卢夫人面前，伸出手，卢夫人会意把纸还给了她。“跟孝珩，还差得很远呢。”曜璎将纸张叠好，对折起来。

　　卢夫人兴起，命人取来笔墨纸砚，提笔写字。待她放下笔后，曜璎疑惑地上前，见纸上只写了大大的一个“因”字。左思右想不知卢夫人是何用意，曜璎问：“大嫂为什么写这个字？”

　　“没有什么原因，突然想到了。”卢夫人笑着回答。

　　孝琬跑来从曜璎手中把纸抢过去：“大嫂写的字，也不过如此啊。”

　　大家都为孝琬的话担心卢夫人尴尬，卢夫人却很坦然地笑着：“我的书法原本就不大可以，今天见郎君和姑娘们都在写，一时高兴献丑罢了。”卢夫人又问燕氏：“你也写几个字来看看？”

　　燕氏摇头：“我连认字都勉强呢，哪里还会写什么字啊？”

　　“哦。”

　　“夫人，夫人！”婢女边喊边跑进花厅：“长广公来了。”

　　“长广公？可是大郎君不在啊。”卢夫人起身，走向花厅外，对婢女吩咐道：“请他到大堂，我这就去。”

　　高湛坐在大堂内等候，婢女端着酪浆来到门口，胡沐华赶紧跑上前接过婢女手中的酪浆，端回到高湛面前。看着高湛喝下自己倒的酪浆，胡沐华咯咯笑着，问：“人家说齐郡王的夫人是天仙下凡，原来是真的啊。那么我听说齐郡王长得很丑，是不是真的？”

　　高湛看着胡沐华，不肯回答。

　　“你不说话？那就是真的了，你不好意思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二嫂要嫁给你二哥呢？”

　　高湛转头看着外边。大堂外的庭院还算宽敞，视野比较开阔。但此时强烈的阳光投射下来，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对高湛充耳不闻的态度感到不满，胡沐华绕到高湛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我只是好奇而已，不要敷衍我啊。”

　　高湛皱了皱眉头，依旧不言不语。

　　“长广公——沐儿？”

　　“姐姐？”胡沐华转身跑到了卢夫人身旁。

　　卢夫人和高湛互相见过礼，说：“我家郎君不在，长广公可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只是把你们家走失的这位姑娘送回来而已。”

　　“走失？”胡沐华和卢夫人同时疑惑地出声。

　　高湛笑笑：“胡姑娘说要找孝瑜，却阴差阳错找到了我那里。”

　　“小妹给您添麻烦了。”卢夫人歉意地说。

　　高湛摇头：“我刚才去二哥的家中，令妹还陪我走了一遭。二嫂也说，胡姑娘活泼好动，还真是有意思。”

　　“让长广公见笑了。小妹不懂规矩，没有惹出什么事儿吧？”想起胡沐华的个性，卢夫人还真有些担心。高湛平素性格比较内向，卢夫人对他没有什么了解，胡沐华天真好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也不一定。

　　高湛看着站在卢夫人身后方的胡沐华：“没有。胡姑娘——很可爱。”

　　卢夫人仔细观察高湛的表情，见他面带微笑，看来不是敷衍之辞。胡沐华却在听到他夸赞的第一时间笑了出来：“姐姐你听啊，我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只会胡闹呀。”

　　“长广公，要等大郎君回来吗？不如留下来用餐吧。”卢夫人说道。

　　“不必要了。我先告辞了。”

　　“那，长广公慢走。”

　　高湛点点头，径自走向外边。胡沐华叫了一声“等等”，对卢夫人道：“我去送送长广公！”没等卢夫人回答，急匆匆地追着高湛去了。

　　“长广公！”胡沐华气喘吁吁地喊道。

　　高湛闻声停下，看着胡沐华走近，说：“不用送了，这里我很熟悉。”

　　“我送你到大门，好不好？”胡沐华拉着他的手臂撒娇。

　　高湛无奈：“好吧。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嗯，也没有什么。你和孝瑜是好朋友吗？”胡沐华问。

　　“孝瑜？”胡沐华直称孝瑜的名字，让高湛颇觉意外，“你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是长广郡公。你和孝瑜是一家人，是堂兄弟吧？你们俩谁更大一点呢？”胡沐华天真地问。

　　高湛更加无奈：“我比孝瑜早生几个月。不过辈分上讲起来，我是孝瑜的叔叔，孝瑜是我的侄子。我们是亲叔侄。”

　　“亲叔侄？叔叔和侄儿一样大吗？真少见。”族亲里不乏这样的情况，胡沐华自己也有很多年纪相仿的玩伴，辈分却比她大上好几辈。亲叔侄间年纪相同，胡沐华却没有遇见过。

　　“是。我还有同母的弟弟呢。”高湛耐心地笑着。

　　“孝瑜哥哥让我直接叫他的名字，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长广公、长广公，叫起来多别扭啊，都把你叫老了。”直到走到了门口，胡沐华才问。

　　高湛猜测她真正想问的事，只有这一件而已：“随便吧。”

　　“可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啊。”

　　“你回去问卢夫人吧。”

　　胡沐华不高兴地说：“你的名字也得别人来说吗？这样多没意思。”

　　“高湛。”高湛很少这样对别人自报姓名，突然要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总觉得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