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78、秾 辉（六）

　　破晓时分军队的伙房外就热闹起来，士兵们忙着向这边跑来却不是为了吃的，而是围成了一圈观看举着斧头认真地劈柴的少年。一块对折的方巾将少年的下半张脸罩住，并不是怕人看，而是为了阻绝厨房做菜时飘出的呛人的气味。

　　他一连在这里劈柴劈了十几个早晨。士兵们来看倒不是因为觉得劈柴这事新鲜，而是听说每天在这里劈柴的是当今皇帝的侄子觉得新鲜。没有假他人之力，孝瓘自己弯腰捡起一截木头竖立在地上，高高举起斧头劈下去，“嘭”地一声完整的一截木头成两半弹出，然后孝瓘又去拣另一块木头，或者将已经裂成两半的木头劈得更细。

　　孝瓘之所以跑来这里劈柴，只是因为十几天前和一个士兵比试腕力输了。尽管段韶告诉他气力上的不足可以用武艺的精湛程度来补足，孝瓘觉得自己还是有锻炼臂力的必要。

　　“四将军，四将军，有使者从邺城来了！”孝瓘听闻，走到坐在柴堆另一边休息的士兵面前，把手中斧子递给他，拿回被他抱着的枪，跟着来人走了。

　　来使和段韶已经议完了正事，看到进来求见的孝瓘，一时目瞪口呆。孝瓘向段韶行了礼，又向使者恭敬地作揖。使者赶忙回礼：“这是、文襄皇帝的四殿下吗？”

　　段韶向使者点了点头。孝瓘笑着问使者：“使君，可有孝瓘的家信？”

　　使者摇头。孝瓘纳闷，平常每逢有使者从邺城来，静德皇后或孝琬或延宗都会托使者传递家信，虽然内容是千篇一律的关照言语，这次突然没有传来消息，孝瓘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必过虑。主上将要从晋阳启程巡视四城，河南王等一定随行，既然兄弟将要见面，也没有传递家信的必要。”

　　孝瓘看着段韶，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勾起了微笑。尽管什么也没有说，还是能让人看出来他的开心。

　　两个衣着光鲜的侍从模样的青年被一阵乱棍赶出坞堡大门，抱头逃窜的模样狼狈非常，其中一人还被打落了头盔。他想寻个机会去捡，可是扫把、木棍密密朝身上打来，同伴拽着他的袖子拼命往两人系在坞堡外的马儿边上逃。

　　两人爬上了马一阵狂奔，见到他们有坐骑，追出来的坞堡中的居民们便不再追赶，看着两人逃了一阵，就陆陆续续地提着家伙转身往回走。那逃走的侍从中忽有一人在后方喊道：“我们是上党王手下的人，你们这群刁民打了爷，就是得罪了上党王，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上党王高涣正在新城中巡查，走到城门上方时驻步片刻。这时见到两个有些眼熟的人影骑着马飞驰到城下。看着两人进了城门，高涣在城门上等了会儿，果然见两个侍从跑了上来。

　　来到他面前的两个人，是往日他最常带在身边的亲随，因为机灵讨巧，很得高涣喜欢。但这时两人一个是灰头土脸，另一个连头盔也丢了。高涣皱起了眉头，问：“你们遇到敌兵伏击了吗？瞧你这丢盔卸甲的丑样。”

　　丢了头盔的那人捂着大片淤青的脸颊道：“要是属下遇到敌兵伏击、英勇抗敌、壮烈捐躯了，那是给王爷争脸。可是今儿这事，就是自己人在王爷脸上扇了一巴掌！”

　　高涣听到这里反而笑了：“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打本王的耳光？”

　　两人七嘴八舌地把在坞堡挨了打的事向高涣说了，又补充说：“我们都说了是王爷您的人，不料那群刁民竟说‘上党王是谁，我们不认得’，真是太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高涣听他们讲了半天，才出声问：“你们闯坞堡干什么去了？”

　　两人对看了一眼，齐齐扑倒，最是狼狈的那人抢着说道：“都怪他不好，看见有几个商人在坞堡停留，硬说要整几个钱来。现在钱是没诈成，倒被人家一顿好打。”

　　被告状的侍从狠狠瞪了同伴一样，赶紧抢着说：“王爷慢生气，王爷慢生气！小的想去弄几个钱来，也是为了要孝敬王爷您的啊！”

　　高涣瞪圆了眼睛：“本王何时缺钱用了？竟要你去干这种勾当？”侍从吓得不敢说话。高涣想了会儿，问：“那坞堡的人果真那么说了？”

　　侍从互相看了一会儿，没猜出高涣的所指。于是大着胆子问：“王爷您说的是——”

　　“就是说，不认得本王那一句。”这回两个侍从都不出声。高涣扣在腰间刀柄上的食指点了点：“既然如此，本王就去让他们认识认识。叫上人。”

　　知道高涣这是要为他们出气了，两人一阵窃喜，忙问：“要多少人？”

　　“难道你还想全军出动去把他们剿灭了？随便找几十个人壮壮声势。”

　　一行人来到坞堡时坞堡大门紧闭，丢了头盔的侍从接到高涣的眼色，跳下马上前叩门，大喊道：“上党王殿下亲临，快出来迎接！”敲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等他叫上了人准备动手砸门时，门开了，但只是一条缝，侍从便上前将门推开。

　　高涣走进大门，身后数十名侍从立刻跟随在后，进到坞堡中便分列两旁，摆开架势。

　　被惊动的坞堡里的居民们陆续集中过来，看着这阵势没有人敢开口询问。直到一位中年男子到来，居民们纷纷让开道，让他直接走到他们面前。侍从喝道：“大胆刁民，见到上党王还不行礼！”

　　中年男子赶紧行揖礼，有些怯懦的妇孺吓得跪倒在地。中年男子和气地开口问道：“不知上党王大驾光临，是为了何事？”

　　“小事，”高涣挥手道，“不过我这位手下，不慎将一顶头盔遗失了。你们可见到了那顶头盔？”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立刻有个男孩抱着头盔走出，侍从跑过去一把夺回。

　　高涣笑着对那中年男子继续说：“不知我的这两位下属是如何得罪了你们。但是为官有为官的难处，今日我的部下竟在这儿挨了打，让我这主人面上无光，往后如何在同僚的面前抬得起头呢？”

　　中年男子看着高涣笑得别有深意，心领神会，只道：“王爷请稍坐片刻，小民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