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60、茹 茹（七）

　　“长广王。”长广王高湛卧病这么多天，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第一次是他受伤当日，皇帝高洋亲自来探望他时，身边就跟了这个他所谓的弟弟——任城王高湝。

　　高湛自鼻子里哼了声，道：“任城王记得来看我，真是费心了。”

　　高湝向他走过来的脚步略略停了一下，歉意地笑着说：“是小弟疏忽了。长广王的伤势恢复得可好？”献武帝高欢子嗣众多，他和高湛非一房所出，往日也没有什么往来，因此高湛伤病，他也不会为他担心。

　　“不差。还不能动就是了。”高湛的口吻充满凉意：“曜璎，帮我倒碗水。”高湛素来厌恶清淡，更何况是没有任何味道的水，只是现在为了养伤，医官嘱咐宜食清淡，多喝水。之前蠕蠕女俘伺候他时，高湛没有这个讲究，但是曜璎来了之后，每次他说口渴，她就端一碗温水到榻前，高湛若不喝，她就直接端着水走掉，绝对不会给他再去弄一碗酪浆。高湛心里虽然有抱怨，却也无可奈何。

　　曜璎走到榻边，冷眼看着高湝，知道自己挡了路的高湝赶紧让出空。曜璎坐在榻上，用汤匙一匙一匙把水喂进高湛嘴里，动作轻柔，不过脸上像凝了霜一样的冰冷。

　　等待她喂完了水，高湝才轻声唤她：“曜璎姑娘——”曜璎看着他，只见他满面阳光般的笑意，那双闪动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大概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曜璎不想跟他玩把戏，正好近日心情不好，对他的故作神秘极为反感：“何事？”

　　高湝还没来得及开口，高湛先哈哈笑道：“任城王果然不可小觑，这是她到我这里来这么多天说的第一句话呀。”他以前就知道曜璎的性子冷漠，想不到冷到这种程度，这些天整日看着她僵硬的表情，高湛自己都觉得不好受。

　　高湝对他笑笑，侧身对曜璎作了个邀请的手势，曜璎皱了皱眉头，起来走到案前把碗放下，步出营帐。高湝向高湛作揖，后退了几步跑了出去，只听高湛在身后揶揄道：“我道是任城王挂念我呢，原来是为这小女子来的。”

　　营帐外清风吹拂，而太阳正好在营帐的背面，在这阴影里曜璎觉得格外舒服。

　　“明天就要拔营北上，攻打蠕蠕了。”高湝简短地说道，面带笑意，仔细观察着曜璎的反应。

　　曜璎落寞地望着地面，吸进一口凉气：“孝瓘也去吗？”

　　高湝道：“去，还有孝珩。”他转身看了看营帐：“不过长广王看起来是动不了身了，主上兴许会让他留在此处养伤。那么曜璎姑娘也要在此照料长广王吗？”

　　“嗯，也许。”曜璎自己也不知道什么。

　　“那很好，在这里总是比前线安全的。”高湝仿佛很欣慰。

　　曜璎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把眼睛移开：“此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打仗哪里有不危险的？”才说出口，高湝又立刻说道：“不过这次北上攻打蠕蠕，我军势众，而且气势如虹，当不是一场激战，牺牲也不会太大。”

　　听着他的话，曜璎始终没有缓下脸色来。

　　高湝笑道：“曜璎姑娘大可放心，我一定会让孝珩完好无损地回到你面前。”

　　“你知道我想什么？”曜璎不屑地说道。

　　“哦，难道不是在担心孝珩？”

　　曜璎沉默地望着远处。齐军扎营在高处，透过密密麻麻的军帐，仍可看到挤在一丝缝隙里的地平线，午间已过傍晚临近，但阳光依旧炫目，不过在接近地平线的那半片天，却是很纯净的蓝。

　　忽然一手被人握起，曜璎的那只手立刻攥成了拳头，但她没有把手拔出来。高湝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曜璎迟疑着把手松开，他迅速把一组银钏套进她的手腕。银钏稍有点大，不过不至于落下来。

　　“任城王这是做什么？”曜璎没有把银钏摘下来丢在地上，高湝知道这就代表她接受了这份礼物。

　　高湝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轻松地笑道：“不是说若有心爱的女子就要赠送给她定情信物吗？这就是我送给你的信物了。”

　　曜璎脸色一变，马上抬手去摘银钏，高湝眼疾手快将她的右手一把扣住：“别急别急，你现在若摘了，可是不好的兆头。”曜璎盯着他的眼神并不放松，高湝只好退让道：“真的不要，也等我回来再还我吧。现在可是真的不能摘。”

　　盯着他俊秀的脸良久，曜璎的唇间清脆地吐出一个字的回答：“好。”

　　“任城王！”高湝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忙摆出寻常样子，回头看孝琬、孝瓘向他走过来。喊他的是孝琬，此时笑得灿烂，孝瓘仍是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有浅浅的忧郁。

　　高湝笑着打招呼道：“河间王、四殿下。”孝瓘微笑，对他点头。

　　孝琬长长地“咦”了一声，道：“我们是来向曜璎告别的，任城王也是吗？”

　　高湝看了曜璎一眼，她平静地凝视二人。高湝回答：“是。”

　　“哦。”孝琬绕过高湝走到曜璎身边，嬉笑着说：“我怎么不知任城王何时与曜璎这样熟悉了？曜璎手上的是什么？”孝琬要去拉曜璎的手，曜璎把戴着银钏的手往身后一藏，让孝琬不好意思动她。

　　孝瓘对打趣高湝丝毫没有兴致，一本正经地向曜璎解释：“二哥避嫌，不便前来。他让我代他问候长广王，也请你不要为他担忧，安心等待。”所谓“代”他转达的话都是假的，来之前孝珩根本什么都没讲，不过孝珩为“避嫌”而不来相见是确有其事，而且避的就是大哥孝瑜。

　　曜璎淡淡地说：“你们空闲就到别处晃荡去，不要在这里为难别人家。明天既然要走，今日理应好好歇息才是。”

　　“任城王可不是‘别人’，他是我们的‘十叔’。”孝琬睁大了眼睛，叫道，同时拍了拍高湝的肩。高湝连连点头。孝瓘偷偷捏了下孝琬的后腰，孝琬拍开他的手，说：“十叔，还有个事，孝瓘想跟你讨教讨教枪法。”

　　高湝点头，答：“那我们不再打扰曜璎姑娘了，我们往别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