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42、高 阳（九）

　　皇帝高洋自营州往晋阳，下诏以肆州刺史斛律金为太师，召还晋阳，封斛律金的儿子斛律丰乐为武卫大将军，同时下旨命斛律金之孙、斛律光之子斛律武都尚义宁公主。

　　义宁公主曜珂的婚礼在晋阳举行，婚期迫在眉睫，在邺城的皇后、太子、静德皇后、河间王孝琬、曜琳、河南王妃卢氏等动身同往晋阳。孝瑜跟随皇帝也已回到了晋阳，先前接到信说孝珩会回到邺城，然而孝珩迟迟没到，孝瓘不愿在孝珩归来之前离开，谢绝了和静德皇后同行，只说会在婚礼之前赶到。

　　卢妃、孝琬离去的次日，清晨孝瓘特意到门口绕了一趟，仆人正在做清扫的工作，而曜璎已经站在那里。自从得知孝珩受伤的消息，曜璎就成天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孝珩要回来了，曜璎每天都是一大早就来到门口等待。孝瓘没有去打扰她，让人搬了一把胡床给她坐。

　　“四郎君，”孝瓘吓得手中的卷轴掉到了地上，然而从门口款款走进来的是他很熟悉的元楚兰，她双手捧着托盘，“这是驱寒的热汤，近日天气多变，你也喝一点吧。”

　　孝瓘连忙把卷轴藏在席下，点着头捧起元楚兰放下的碗仰头就喝，然后“噗”地全吐出来。元楚兰面色尴尬：“这汤是刚煮好的，还烫呢。”

　　婢女赶紧端来了清水，孝瓘捧起来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放下碗，还呼呼地喘了好几口气，问元楚兰道：“曜璎天天坐在门口吹冷风，给她送去了吗？”

　　元楚兰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忍着笑道：“我已命婢女给她送去。”

　　孝瓘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多谢楚兰姑娘了。这些日子曜璎总是魂不守舍，还好有楚兰姑娘在，能看着她一点。”

　　“真不知二郎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元楚兰将盛着一半汤汁的碗和空碗都收进托盘。

　　孝瓘伸出手，自然地将盛汤的碗拿起来，捂在手心里，小心地喝了一口：“大哥信里说二哥伤得不轻，恐怕回来了还要赖曜璎照顾。曜璎把二哥的什么都看得比自己重要得多，大哥大嫂都不在，这家里是给她打理的，可她守着二哥，哪里还有心思管那些琐事？”

　　忽然又听到一阵女孩子“呀呀”的笑声，孝瓘皱了皱眉头：“大嫂还把她丢给曜璎吗？”

　　元楚兰舒展眉头，勉强掩去惆怅：“四郎君不用这么担心，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需要去烦曜璎姑娘的，而且还有宋太妃呢。仙姿的话，我可以代曜璎姑娘照顾。”

　　也许因为曜璎对孝瓘抱怨过，孝瓘才注意起大哥、大嫂确实在把许多的事情都推给曜璎去做，难怪在读书的闲暇曜璎很少跟他们一起玩乐，比起他们，曜璎的确要忙许多。而曜璎像是抱怨上了瘾，以前无论做多少都没有什么话，现在越来越多地向孝瓘发怨言，碰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孝瓘还有不少次被她当做出气的对象。

　　对曜璎的抱怨并没有感到反感，但孝瓘还是替自己也替曜璎感到委屈，而他想来想去，让他委屈的罪魁祸首就是孝瑜夫妇。如果孝瑜夫妇能够尽责任些，曜璎就不用那么累，那么曜璎的心情就不会这么糟糕，曜璎心情好的话就不用对自己发火。

　　虽然在心里想了千万遍，孝瓘没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再不满，还是只能放在心里。

　　看着他出了半天的神，元楚兰忍不住提醒：“四郎君，汤快凉了。”

　　“嗯。”孝瓘赶紧喝下了汤。

　　元楚兰把空了的碗收在托盘里，迟疑着问：“方才，您在想什么？”

　　“方才？”孝瓘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连他自己都忘了。

　　元楚兰脸色忧郁地低下头：“是——在想曜璎姑娘的事吗？”

　　“曜璎的——什么事？”孝瓘的表情更加迷茫，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出神的空当到底想到了些什么。

　　元楚兰放弃了，苦笑，端着托盘站起来要走。孝瓘也站了起来，元楚兰奇怪地问：“您要到哪里去？”

　　“到大门去，陪曜璎一起等。”孝瓘一边说话一边迈出了门。

　　外边传来卢仙姿响亮的一声“三哥哥，你在家呀”，随后连卢仙姿的笑声也一起消失了。卢仙姿在看到孝瓘的第一眼认定了他比孝琬大，只因为孝琬的个性让她觉得不够沉稳，尽管卢妃告诉她孝琬才是排行第三，她依然管孝瓘叫“三哥哥”，而孝琬也同时被她叫作“三哥哥”。听她叫多了，绍信也开始这么叫起来。

　　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元楚兰回过神，向孝瓘坐过的席子走去。席子旁放着好几卷纸，她蹲下来抽出孝瓘刚才压在席下的卷轴，整个画面飞满了淡雅的梅花瓣。元楚兰知道这是孝珩画的，孝珩画过很多梅花，这一幅的不同，只在于它没有树枝，扬扬洒洒飞满零零落落的花瓣，而且没有任何秩序，看起来像是作画的人用来练习画花瓣的。

　　她将坐席边的卷轴抽出两卷打开，都是孝珩的画，形态各异的花鸟，但都是成品了。

　　想起她进来时孝瓘慌慌张张藏起画卷的样子，元楚兰兀自摇了摇头叹息，她不知道孝瓘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为这些最寻常的画。

　　“楚兰姑娘……”

　　元楚兰诧异地看着折回来的孝瓘，他的腿边站着只及他腰高的卢仙姿，睁着晶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元楚兰。孝瓘和元楚兰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孝瓘先解释道：“这是我从二哥房里偷出来的，正想把它们送回去呢。”

　　元楚兰整理起卷轴，莞尔笑道：“四郎君要看二郎君的画，何必用‘偷’呢？”

　　孝瓘跑了过来，自己动手整理卷轴：“二哥觉得自己画不好的画，就不喜欢给人看见。”

　　“这幅画，有些古怪呢。”看着孝瓘把自己从席下拿出来，此时正放在席上的画也收起来，元楚兰如是说道。

　　“嗯。不是成品。”孝瓘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解释。

　　元楚兰奇怪地说出心底的疑问：“二郎君为什么喜欢画梅花？”

　　孝瓘愣住了：“因为……”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