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17、义 宁（二）

　　人马在休憩时，孝瑜和长广王高湛一块儿围坐在篝火旁，忽然见到不远处熙熙攘攘，好奇心起，两人便一起走了过去。士兵们分列两边，中间是几个少年驱着马你追我赶，其中有几位是高湛的兄弟，而当先一人，却是另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

　　“那不是斛律武都吗？”高湛诧异道，孝瑜点了点头。

　　马上的少年十三四岁，褐色皮肤，疏眉朗目，纵马驰骋的姿势很是豪迈，他是斛律光的儿子斛律武都。斛律武都一马当先，冲向终点，手中的槊向前一伸，勾起木桩上绑着的象征胜利的红绸。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中，斛律武都爽朗地放声大笑，把槊头上的红绸高高抛起，士兵们争着扑上去抢夺。

　　“将门虎子。”孝瑜略带一抹笑意。

　　这边的动静把皇帝高洋吸引了过来，只看一眼这场面，皇帝心中已经明了。输了阵的少年们望见，纷纷行礼，只有得意忘形的斛律武都，竟没有回头来看到皇帝。等到周遭一片宁静，斛律武都才反应过来，一回头，果然皇帝就站在身后：“皇、皇上！”

　　皇帝笑道：“英雄出少年，武都大有你父祖的风范啊。”

　　斛律武都心中高兴，仍然谦虚道：“武都未为国家立寸功，怎么敢跟祖父、父亲相提并论？”

　　皇帝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说：“想笑就笑出来，何必学那些汉儒故作矜持？”斛律武都挠了挠头，看着皇帝一脸鼓励的笑意，终于也忍不住朗声大笑出来。皇帝看见了人群中的孝瑜，指着他说：“朕这些弟弟，马术都不算好，高家马术最为精湛的，在那里呢。你可想与他一试？”

　　斛律武都望去，大概能认出孝瑜，认真地作揖：“河南王可愿意赏脸？”

　　孝瑜走过来，却是走到他的马边上，那马通体漆黑，不夹一丝异色，毛色光洁，甚为好看。孝瑜转过头来对斛律武都道：“我们来下个赌注，如何？”

　　“河南王想要这匹马？你若赢了我，尽管拿去。”斛律武都毫不犹豫地答应，又问：“若是我赢了呢？河南王可想好了？”

　　孝瑜一笑：“这下赌注是我提出的，我自然输得起。你想要什么？”

　　斛律武都正考虑着，皇帝出言道：“河南王若输了，就把他的妹妹许给你。”

　　话一出，孝瑜和斛律武都都是一愣。皇帝金口玉言，他的话不能当笑话听过就算。孝瑜没有亲生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们的婚姻不是他说了就算的，静德皇后如果知道他用这样一种方式把妹妹送出去，一定会气个半死：“陛下……舍妹的婚姻，臣做不得主。”

　　皇帝方才也许是一时高兴，现在则是冷静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朕替你作主。斛律家世代忠良，于我大齐有大功，武都不能屈尊娶养女、庶女。你若胜得了河南王，便将静德皇后的长女许你为妻。”

　　孝瑜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如果曜珂能下嫁斛律武都，也是不错的：一则斛律家一门勇将，实权在握，在朝中影响力也很大，曜珂嫁给斛律家，不知比嫁入那些空有显赫声名的士族高门强多少倍，静德皇后想来也欢喜；二则这事情是皇帝二叔定下的，假使静德皇后和曜珂不喜欢，也怪不着自己。于是孝瑜半迟疑状地点了两下头。

　　斛律武都见到孝瑜点头，也颇为高兴：“却之不恭啦！”

　　孝瑜已脱下了外袍，手中握着马鞭：“待你赢过我再说吧。”孝瑜比斛律武都虽然只略长一两年，相比之下，孝瑜的言行举止要成熟许多，斛律武都宛然一个少年，而孝瑜已经是大人的风范。

　　士卒牵着孝瑜的座驾过来，孝瑜的马虽然也是百里挑一，但在孝瑜眼里，比起斛律武都的那匹纯黑的宝马要逊色了不知多少。孝瑜望了斛律武都一眼，他已坐在马上跃跃欲试。孝瑜忽然一笑，欢快地翻身上马。

　　两人勒马到起点处，和斛律武都的满脸兴奋不同，孝瑜十分的平静，不时摸摸胯下骏马的鬃毛，像是要让它也镇定一些。皇帝走到一面鼓前，挽起袖子高高举起鼓槌，兴奋得黝黑的脸上透出了红。

　　鼓槌一落下鼓面，两匹蓄势已久的骏马如同离弦的羽箭飞奔而出。斛律武都两眼直盯着飘着旗帜的终点，无暇他顾。飞驰中，未戴头冠的孝瑜的发髻被颠簸地散开，几缕发丝飞在风中。孝瑜始终紧紧盯住快出半个马身的斛律武都的马，一面扬鞭催马加速。

　　斛律武都丢弃了鞭子，右手持槊伸向了那面黄旗，一记鞭子突然抽出，卷住了槊的柄。斛律武都一愣，转首看一眼孝瑜淡定的笑脸，空余的左手立刻向孝瑜持鞭的右手抓去。孝瑜迅速抽回右手，同时左手抓住了鞭子的上截。

　　眼看将有一场龙争虎斗，围观者更加兴奋，卖力地喊号。

　　斛律武都的目的在于夺旗，不想与孝瑜纠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槊横抛向了孝瑜。孝瑜用力把缠住了槊的鞭子举过头顶，槊借力落向了孝瑜后方，鞭子遂脱手而出。“啊”的一声惨叫，虽然后边观望的士兵纷纷闪躲，还是有倒霉者被槊压住。孝瑜的目光却只是在看斛律武都，他趁孝瑜甩槊之时催马向前，用手摘取了黄旗。

　　“河南王，我赢了。”斛律武都得意地向孝瑜舞了舞手中的黄旗。孝瑜苦笑。

　　将落下的发丝缠在发髻上，用簪子固定住，燕氏又回身从宫女手中拿了系在额头的布条扎好，最后为孝瑜戴上了冠。

　　“多谢。”孝瑜客气地说。

　　燕氏颔首，眼睑低垂：“主上让妾提醒殿下，殿下输了。”孝瑜点头，燕氏又道：“斛律公子说，殿下爱他的马，他自愿送与殿下。主上已经命人将马儿交给殿下的马夫了。”

　　倚在几上的高湛忽然笑起来：“斛律武都，不是要将马送给河南王，是当做给曜珂的聘礼吧？”

　　孝瑜转向他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送我的谢礼呢？谢我促成他一段大好姻缘。曜珂亦不爱马，这马，我就大方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