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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泛夜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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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辰玄星二十年初·冥界·忘川
忘川近些日子热闹的紧,哪个司的大人都要跑来转转,气地孟婆打碎了几个碗,心疼的不行。
这不,无常司的两个大人又来了,远远地站在忘川口。
“诶老黑,话说那桥上的人站多久了,怎么还在这?”谢必安指着奈何桥上的人问,孟婆脾气最近不好,他们也不太敢上去。
范无咎摇摇头,道:“大概有一百年了,没听其他人讲过。”
谢必安:“真是个痴情种。”
他们在那讨论着,路过的游魂见了远远避开,领了牌子的就去孟婆的小店里领汤,有些没领到的,又失望的荡回冥府。
而奈何桥上的那个少年,早就拿到了牌子,每一块都扔进奈何桥下,孟婆汤都砸碎了几碗。他就只是站在桥上,一动不动的。
有些心善的游魂见了,总会央求孟婆给那人一件避阴气的衣裳,孟婆也只是慢悠悠地熬着汤说:“他不愿穿,就罢了吧。毕竟是个可怜人”
许是这事儿太过稀奇,引来不少大人来看热闹。渐渐的也无趣了,便不再过来。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走到少年身边,便听见少年说:“你又来了啊?”
男人道:“嗯,来看看你。”
“哦,你叫什么来着?我又忘了。”少年道。
“叶樘。”
少年没再说话,望着远处的彼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樘就静静的陪着他。
“我发现,我忘记和他的太多回忆了。”少年突然说,河底的阴风吹的他的衣裳猎猎作响,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好像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叶樘看着少年精致的侧脸,道:“这或许是件好事。无恙,你总得去凡界的。”
叶无恙笑了,说:“我怎么就忘了呢……明明没碰过那碗汤,”他左手捂着心口,“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眼前,掌心躺着一颗白色的丹药。叶无恙疑惑地看向叶樘,“这是什么?”
“……避阴的,你想等他的话,莫阴气入体,成了恶鬼。”叶樘不敢去看叶无恙的眼睛,见叶无恙将药吞下,才说:“等你见到他,就去投胎吧。”
叶无恙抿着唇,道:“还能见到吗……”
叶樘:“总会见到的……我有事,就告辞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他转身便走了,未走远,就听见叶无恙喊到:“其实你这么喜欢戴面具,乍一看,挺像他的。”
叶樘顿住脚,又脚步慌乱的加快速度离开。
等到了冥府外,叶樘才停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叶无恙看出什么。
“傅大人,”他的下属上前递给他一个小瓶子,“什么时候送他离开?冥王已经派人来催了。”
叶樘,哦不,傅惊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下属不再催促他,目送傅惊樘离开。
冥王是傅惊樘的哥哥,平日里宠着这个弟弟,什么都答应,就只有叶无恙的事情他一万个不同意,也不说为什么。
第二日·
傅惊樘犹豫再三地攥着那瓶药再次来到奈何桥,却未见着叶无恙的身影,慌乱的跑到孟婆的小店里去,便看见叶无恙仰头饮下了孟婆汤,手里握着往生牌。
他就远远的看着,心中酸痛,想起叶无恙想见他最后一面,也顾不得哥哥的劝诫,颤抖着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那张早已泪水负面的脸。
叶无恙将碗递给孟婆,不经意瞥见傅惊樘,便问:“他……没事吧?”
孟婆撩起眼皮看向傅惊樘,道:“没事,拿了牌子,你一会儿就跟着去投胎吧。”
叶无恙“嗯”的回答,却不自觉地走到傅惊樘的身边,问:“你怎么了?”
傅惊樘苦笑一声,伸手将叶无恙耳畔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说:“无碍,见你甚像一人,心中思绪迭起,见笑了。”
叶无恙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笑说:“我见你也甚为熟悉。”
未待傅惊樘再说话,护送游魂去往生的监官便开始催促,叶无恙对他歉意地笑笑,说:“那我就先去了。”
傅惊樘点点头,看着叶无恙离开,叶无恙走到一半,又扭头对他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傅惊樘哑着声说。
叶无恙回他一笑,跟着监官走了。
也不知下一次见面要待何时……
元辰玄星四十年·人界·岚星城
岚星有位神童,名兰彦黎,字休。七岁诗书朗朗上口,八岁吟诗作画,九岁中状元,十一岁入朝为官,做了个国子监的小太傅。十五岁便生的温文尔雅俊美非常,十八岁提亲的大户人家数不胜数。
话说也奇,这兰小太傅一生霉运不断,却总能逢凶化吉,不论是任何危险,小太傅就像是有人护着一般,化险为夷。
但有一点,小太傅每次被救,都会失去有关救他之人的记忆,兰丞相就小太傅一个儿子,爱的不行,便勒令严禁让小太傅知晓他记忆损伤的事实。
如今兰彦黎已至及冠,坐上了国子监太师之位,无人敢有怨言。当今陛下对他都会尊敬有加。
丞相府·
“阿嚏!”
裹在绒被里坐在床上的兰彦黎端着一碗姜汤瑟瑟发抖,而他的面前则是站满了人。
“不是,你们看着我作甚?我只是落了个水罢了,没这么严重。”兰彦黎哭笑不得地说。
他昨日被几位皇子央求着到断崖桥观赏,想着侍从足够,便允了,未料正准备让各位皇子吟一首诗描绘这桥景时,便落了水,在一醒来便躺在了府中。
“太师,我们错了,不该胡闹,让您带我们出去,害您落了水。”开口的是站在前面的太子,垂着头求原谅。
兰彦黎大度地说:“无甚无甚,几日便好,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此话一出,众人也就不好再逗留,纷纷告辞。兰丞相则是连连叹息着嘱咐他好生休息,领着下人们离开。
兰彦黎见人已走远,将碗放到塌下的小木桌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囊,因为浸了点水,香味不太大。
他左右转动药囊,看见底下的一个“樘”字,蹙眉念道:“樘?”
他落水时是被一个男人救的,记不清脸了,只有慌乱中攥下的药囊。之前他遇到危险时的是谁救他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相信,和这次的人,一定是同一个。
只是他为何总是失忆,问父亲父亲也不回答,就有些疑惑了。
兰彦黎将药囊放到枕头底下,翻身下床,悄悄推开门出府,确认没人发现后,兰彦黎牵了匹马快马加鞭的赶到断崖桥下河段的河边。
“吁~”他勒住马,向他掉落的地方看去。
河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静,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家,那人又是怎么在一众侍从间悄无声息的救下他送到岸上的?
——“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
——“当然”
——“我见你甚像一人”
——“他是个特别厉害的人”
不知怎的,兰彦黎脑海中冒出这么一小段回忆,他捂着头晃了晃,这段记忆里的面具男子,他从未见过,那个有紫色的河和泛红的天的地方他也没去过。
“奇怪。”兰彦黎皱着眉,调转马头,回了府。太师府他父亲不让他住,说没点人气,住着寂寞。
这时府中也来了客,是他的好友薛邢渊,江湖神医,之前本是太医院的太医,后来在江湖上悬壶济世野了心,辞官云游。这时候来估计也是听说他落了水罢。
“兰休,见了我,愁着张脸做甚?”薛邢渊揽过兰彦黎的肩转到后院八角亭里,拉他坐下。
兰彦黎叹息一声说:“我现在很乱,很乱,思绪理都理不清。”
薛邢渊倒杯凉茶推到兰彦黎桌前,道:“又丢失记忆了?”
“不,是多了一些记忆。”兰彦黎端着茶杯,食指在杯沿滑动着。
薛邢渊倒是惊了,也顾不得喝茶,问:“你是说,你脑子里多了些记忆,而不是丢失了记忆?”
兰彦黎点点头:“但是,我确定自己从未有过这段记忆。”
“这就麻烦了……”
薛邢渊曲起食指在石桌上敲打着,回想自己曾经阅览过的医术,寻其本源说道:“你是因为再次被那人救下才想起的,何不找那人来,说不定就想到了呢?”
“找过,没找到。”
“诶,那我回去翻一下古籍,试试能不能找到法子。”薛邢渊道,一口饮尽茶杯里的茶,与兰彦黎闲聊片刻便离开了。
次日,兰彦黎回国子监给众位皇子授课。虽说他身体欠佳可以告假,但太傅这些的都没时间。
“太师,秋有辞,青冥归。为何意?”三皇子问道,其余子弟也纷纷应和。
兰彦黎蹙眉,这句诗出自他所作《临秋赋》,本未出现在教授皇子们的古籍里,便道:“秋有辞意为中秋佳日相爱之人无法相见,青冥归意为来年所见唯孤冢。你们从何听来这句诗的?”
三皇子起身行礼道:“回太师,是鎏云的使者,涟桦哥哥告诉我们的。”
“知道了,坐下罢。”兰彦黎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早早便散了课。
岚星皇宫的后花园很绕,兰彦黎准备去找自家于陛下在书房议事的父亲,却在转角处遇见了另一拨人。
为首的男人长相妖孽,额间带有一条朱红抹额,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很疏离的感觉。
两人错身离开,兰彦黎却闻到了那个药囊上的气味,转头看向那人,却正好撞上那人的目光。
兰彦黎只当自己多想了,歉意的点头一笑,扭头离开。
男子却饶有兴致的问侍从:“那人是谁?”
“回潋桦君,是岚星的太师,兰彦黎。”侍从如实回答,却错过了潋桦听见这名字时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