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04年(中) ...
-
11.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躲在小学的花园里喝酒,周围的树木都只剩下枯枝,没有一丝生气,就跟当时的我一样。那时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是想把自己冻死在那里还是醉死在那里。
当齐望找到我的时候,我的样子肯定特猥琐,胡子拉碴的,羽绒服早就看不出颜色了,他眼中的神情有些心疼,我特麻木的看着他,他走过来,想拉我起来,被我挡开了。他很艰难的开口:“裴越晗,我找了你好久。”
我没有搭话,因为我听不出这句话中需要我回答什么,齐望蹲在我面前微微抬起头看着我:“裴越晗,我,我们都很担心你,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我喝了酒递给他:“喝吧,喝醉了就不会想哭了。”齐望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可他并没有接酒,我有点不高兴了,“你不喝我喝。”可酒瓶还没放进口里,就被齐望夺了过去,仰头喝的一干二净,然后随手就扔在操场上了,他两眼通红的盯着我:“还有酒吗?”
没等我开口,他一把把我装酒的塑料袋抢过去,咕咚咕咚把酒当成白开水一般全灌下去,灌完他比我醉的还厉害,我两好容易才翻出墙外,他立马跪在地上“哇哇”大吐起来,吐完他基本就瘫软在我身上了,我被他的惨状吓得立马也清醒了,打了车就往医院送,检查完才知道,他只是空腹酗酒才会吐成那样。
我把昏迷的齐望带回住的地方,我跟楼下买了一箱最便宜的方便面,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说:“我饿了。”我两那天晚上吃掉了半箱方便面。吃饱之后齐望什么也不问,只是陪我在那个小屋里呆着,看着一个25寸的彩色电视,或者没白天没黑夜的睡觉,好几次我从噩梦中醒来,看到他睡在我身边,我惊吓的心跳声才慢慢恢复正常。
日子一直过的浑浑噩噩,直到屋外不断响起的鞭炮声,我才意识到除夕来临,然后想起来母亲,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觉得神经抽搐的疼痛,身后的齐望起身拍拍我:“出去走走?”
我轻轻的摇头,然后转移话题:“齐望,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轻咳了一声:“还好,不算太难。”
我坐起来看向他:“齐望,谢谢你。”
他惊讶的看着我,仿佛不能相信现在的我能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堕落是我自己的事情,可他这样陪着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赶他走,“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齐望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裴越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就是想毁了自己!”他手上的劲儿很大。
我一直认为齐望接近我的原因是我们有过同样的生长环境,所以他很愿意跟我聊天:“齐望,我们也许曾经是一类人,可现在不可能是了,看到你,我会觉得自己更不幸。”
齐望万万没想到我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发愣,我挥开他的手,自我嘲笑的说:“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我的家庭,我的背景,这不也就是你跟我接近的理由吗?”
齐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然后吼出来:“裴越晗,在你心目中,我齐望就是这样的人?!是,我齐望对谁都很功利的,可我对你……我对你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承认我当时那些话多少有些偏激,也许他跟我成为朋友有一部分是功利,但绝对不全是,但我不想让他也困在d市,跟我一样堕落等死。
齐望气的摔门出去了,我呆呆地坐在小屋里,盯着一直跳动的屏幕,04那年,齐望在b市刚刚找一份外企的工作,他为了不回s市,跟家里吵得很厉害,如果他现在因为我呆在d市,那他真就完蛋了。我只能这样窝囊的活下去,可他有什么理由这样碌碌无为的,我又打开酒瓶子开始灌酒,那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喝醉后再睁开眼看到的是地狱或天堂,可惜酒很快喝完了,我摇摇晃晃的起身想着能到哪里去买些酒回来卖醉,打开房门,齐望居然坐在楼道上,听到门响,他转过头看着我,苦笑着说:“你丫够狠的,这么久才开门看我走没走。”
我愣在原地,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很不屑的说:“你以为你的激将法很好用?小儿科!”说着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我看到了他的承诺,“裴越晗,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嘛,如果有一天你扛不住了,我愿意陪你一起抗。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真的把你当朋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沉默的望着他,他眼中的坚定就像当初他决定要留在b市时一样,他是那种决定就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他再次打破我的沉默:“还记得你曾告诉我的嘛,一旦决定就不要让自己后悔。难道你真的不会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而后悔吗?!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样下去,然后一辈子混日子?!难道你现在这样做就会对得起谁了吗?!”
我想躲开他的追问,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我的一切都是用什么换来的,所以他才可能说这么冠冕堂皇。转身想回到那个小屋里去,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裴越晗,你真的决定了吗?你确定这就是你心底最真实的选择吗?我不想看到你后悔,不想多少年后,看到落魄的你!”
我背对着他,低沉的回答他:“齐望,我无法面对是我自己,如果我选择之前那样的活法,我一辈子都会活在罪恶感中的。”
“裴越晗,你还是不肯相信我,”齐望在我肩头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难道信任我这么难吗?”
那一刻我听出了齐望语气中的绝望,之前的我以为绝望的只有我,还没有开口,他继续缓缓地说道:“那我等到你开始信任我为止。”一字一顿轻轻的吐出,却重重的砸在我的心里,我想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这样对我了。
我转过头用力把齐望箍在怀里,克制不住的哭出来,这么多天我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绝望的折磨,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我不知道我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我有时候都希望自己能这么一醉不醒该多好,不再痛苦不再绝望,那是一种解脱。
齐望的出现把我从那个绝望深渊的边缘把我拉回来,他依然没有追问我的家庭,我的事情,只是在大年初二把我带回了b市,也许是身体的极限了,我在车上开始发烧,呼吸很粗重,齐望急忙找乘务员帮忙找药,胡乱的吃了药,我就枕在齐望的腿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好像做了好多梦,梦里面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小时候的我,可突然之间他们都消失了,只留下小时候的我站在原地,我想哭喊,可我却怕别人看出我的恐惧,强忍着,这时一个声音轻轻的呼唤我:“越晗,裴越晗,醒醒,我们到站了。”
我缓缓的睁开眼,才看清楚齐望的样子,他脸上有些喜色:“你好些了?”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然后努力坐起来,这是乘务员也在一旁说:“你朋友真不错,你睡了一路,他连动都不动,生怕吵醒你。”
我转过头疲惫的笑着对他说:“谢谢。”其实我更明白,他为我做的不仅仅是一声“谢谢”能偿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