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赴人间》半篱居士

62、第六十二章 夜谈

　　第六十二章 夜谈
　　“小五，你怎么没睡？”池朝暮一下课就把同学们往教室外赶，匆匆忙忙跑回宿舍，却看到原本应该在睡觉的夏蝉正端坐在书桌前。
　　“师哥，回来了？谢谢你帮忙锁门。”夏蝉没有抬头，手里的毛笔也没停。
　　池朝暮过去看了一眼说:“这么刻苦，就在准备国庆节的作业了？”
　　夏蝉说:“嗯，如果联赛进了的话，可能国庆期间就会安排集训，能安排的的事就尽量想安排好。”
　　“那边上这幅六尺屏的是干嘛的？还盖了章。”池朝暮问。
　　夏蝉说:“有个比赛，打算投个稿。”
　　池朝暮笑着说:“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参加这些比赛吗？”
　　夏蝉笑着说:“一等奖奖金十万。”
　　“你冲那奖金去的？”池朝暮问，“你缺钱吗？”
　　“不缺，有备无患。”夏蝉终于收了笔说，“而且我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也没什么问题吧？”
　　池朝暮忙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就是问问。”
　　“晚自习布作业了吗？”夏蝉问。
　　池朝暮把夹在书里的两张试卷拿了出来，说道:“有，两张试卷，你现在写吗？”
　　“不写完我可睡不着。”夏蝉接过试卷就低头写起来，“师哥你先去洗漱吧。”
　　池朝暮问:“好，要不我给你计个时，看看你写完这两张试卷要多久？”夏蝉笑道:“那顺便也看看师哥洗个澡要多久？”
　　“不用不用不用，你好好写啊，好好写！”池朝暮抓着衣服就往浴室跑去。

　　“妈......别走......妈妈......”夏蝉嗖的一声坐了起来:又做梦了......
　　“小五，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池朝暮掀开被子下床，往桌子边走去。
　　“师哥，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吧。”夏蝉也干脆坐了起来，后背靠着床头，双手抱着膝盖。
　　池朝暮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坐到了夏蝉的床沿上，把其中一杯递了过去，说道:“没有，我本来也还没睡着，来，喝点水会舒服点。”
　　“谢谢。”夏蝉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池朝暮问道，“师哥，你有没有过连续一段时间总做同一个噩梦？”
　　池朝暮伸手把挂在夏蝉眼角的一缕调皮的碎发，安置在了合适的位置，然后笑着说:“有，就是刚刚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那会儿，每天都很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然后怕什么来什么，每天做梦都梦见我走进校门大家都对着我指指点点，骂我变态。”
　　池朝暮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那个梦陆陆续续做了半年，以至于我都不敢交朋友，生怕自己的秘密被泄露。那时候总觉得生活看不到希望，天空很大，但云层太厚”
　　“后来呢？后来你还梦见过那些吗？”夏蝉问。
　　池朝暮说:“没有，秘密被公之于众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夏蝉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很好。”
　　“愿意和我说说吗？关于你这段时间做的噩梦，或者说......你的心结。”池朝暮侧身面对夏蝉说，“说出来也许就好了。”
　　夏蝉望着池朝暮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此刻却盛满了忧心和怜爱:师哥，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
　　夏蝉往旁边挪了挪，“师哥，你上来跟我坐一起吧。”
　　夏蝉: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说明白，有些事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担心吧。
　　“好。”池朝暮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脱了鞋和夏蝉并肩靠在了床头。
　　这会儿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池朝暮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毕竟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池朝暮往后靠了靠说:“你想聊什么都行，我保证一会儿睡一觉就都忘记了。”
　　“是吗？”夏蝉低下头说，“那我想问师哥几个问题。”
　　池朝暮无所谓地说:“问吧，知无不言。”
　　“师哥喜欢我吗？”夏蝉低头望着杯子里被他晃起波纹的水，好像这话就像一句平平常常的:你好。
　　“啊？”池朝暮没想到夏蝉还会再问起这个，他惊讶地望向夏蝉，却看见夏蝉一只手握着杯子，指尖因为用力显得有些发白，“我们之前好像讨论过这个问题。”
　　. “哦？那师哥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夏蝉又问。
　　池朝暮说:“我觉得......”
　　夏蝉笃定地问:“喜欢？还是不喜欢？”
　　池朝暮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时温温润润的夏蝉对待这个问题能这么执着，他皱着眉头说:“喜欢，然后呢？”
　　“然后？”夏蝉不解，“萧森喜欢思齐他就会去追，哪怕思齐是那样不通人事，哪怕他可能会竹篮打水，他也会去争取，师哥呢？”
　　池朝暮说:“我们......情况不一样”
　　夏蝉转头看着池朝暮问:“什么情况不一样？怎么就不一样了？”
　　池朝暮看着夏蝉认真地说，“小五，你听我说，这条路上的困难不是你能想象的，我若不是天生如此，决计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去走一条如此荆棘丛生的路。”
　　夏蝉说:“萧森和思齐呢？他们走的难道就是鲜花红毯铺就的康庄大道？”
　　“萧森和思齐都是家境殷实，还有兄妹的，他们若在一起，不会给家里带来负担，父母双亲也仍然有所依托。他们俩在一起可以过得好，哪怕最后不在一起，思齐还有爱他的家人。”池朝暮说，“你不一样，你这几年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熬到这个档口，再有一年多，迎接你的就会是另一番风景，你可以读研读博，可以鸾凤和鸣儿孙绕膝，可以过一个正常人和和美美的一生。”
　　夏蝉嗤笑一声，“那又如何？”
　　“你若跟了我，你知不知道这辈子得忍受多少异样的眼光，你可能一辈子不会结婚，也不会有资格当爸爸了，这还是理想状态。”池朝暮抹了把脸继续说道，“若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呢？一辈子那么长，谁都不能保证未来几十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要是最后一拍两散，你跟一个男人谈过恋爱之后，再想回归正常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哪个女孩子会接受一个同性恋的追求？你难道要因此当一辈子同性恋吗？”
　　夏蝉说:“师哥是胆小鬼吗？就因为可能会失去，所以就不打算拥有了？”
　　池朝暮叹了口气说:“不是因为可能会失去，而是因为我承担不起失去的后果，你明白吗？”
　　夏蝉淡淡地说:“即便分开，师哥也没什么影响吧？”
　　“我是没有什么影响，可是你有啊。”池朝暮吼道。
　　池朝暮:我的傻师弟，我怎么舍得让你承受这些，为了我，不值得
　　夏蝉微笑着说:“可师哥都没有问过我，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不需要问，我不愿意。”池朝暮说，“我不愿意拉着你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夏蝉说:“师哥......”
　　“说说你都做什么梦了吧”池朝暮岔开了话题，“跟师哥说说，都做什么噩梦了。”
　　夏蝉知道，不管他再说什么，池朝暮都不会在这件事上松口，至少现在绝对不会。“梦见很多啊，梦见爷爷奶奶出车祸那天，家里居然停电了，爸爸妈妈都去医院了，那么大个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连呼吸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我只能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团，让后不停地祈祷爷爷奶奶一定平安，大概是我平时没有烧香拜佛的习惯，上天并没有听到我的祷告。”
　　夏蝉伸手抹了眼角留下的热泪，“我还梦见妈妈去世那天，医院里忙成一团，医生护士们跑前跑后，后来护士姐姐把一个小襁褓放到了我的手里，告诉我，大人没保住，爸爸还在忙，要照顾好弟弟。我想进去看看妈妈，她们都不让，再见到妈妈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没有温度了......”
　　夏蝉抱着膝盖低低地抽泣着，头顶的发都乖巧地带着，没有一丝凌乱，唯一乱了的只有池朝暮的心。
　　“小五......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池朝暮伸手在夏蝉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
　　“我还梦见外公背着云云，带着我去种花生，他教我用脚步丈量距离，一个脚印扔两颗花生，那么滚圆的花生种，我总是撒一会儿吃几颗，他从来不说我。”夏蝉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第一天到外公家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我，有人来了，也有人走了，这世界就是这样保持平衡的，不要太在意生死，可是我承受不了大家都一个个离开我，最后这就只剩我一个人苟延残喘，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夏蝉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池朝暮再没克制自己，一把搂过夏蝉，按在怀里，“哭吧，这几天看你忍着都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夏蝉哭着说:“师哥......我是不是很讨厌，为什么大家都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