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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痴恋 ...

  •   天色尚早,晨曦微露,世间的一切正从在沉睡中慢慢苏醒。琅琊侯府的后花园里鸟语啁啾,清冽的空气中混杂着馥郁的花香、淡淡的青草香还有新翻开的泥土的味道,让人倍觉爽利。宓云抬手擦擦额角的汗珠,目光扫过花圃里松软的泥土和一株株健壮的花苗,脸上不由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半月前,宓云以花匠身份进入琅琊侯府,住入后花园里的小屋中。每日培土浇水,除虫施肥,悉心照料阖府的花卉草木,不问它事,日子过得平静而安逸。如果没有唐清瑶隔三差五的造访,生活与居住在落叶谷时并无差别。
      想到唐清瑶,宓云心里一暖。
      唐清瑶是个天真烂漫、单纯善良的少女,除却有时任性些之外,富家小姐的傲气、刁蛮等毛病在她身上几乎寻不到踪迹。最初,宓云对唐清瑶的纠缠漠然处之,态度客气疏离。时日久了,摸透了唐清瑶的脾性,宓云也会与她交谈几句,并从中勉强拼凑出她的身世背景:晋昌府望门氏族唐家的大小姐,琅琊侯季松曾经的未婚妻子。季唐两家世代交好,曾指腹为婚,欲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却不料中途生变,婚约作废,季唐两人由原本的未婚夫妻变为如今的兄妹。
      婚约废止的缘由,唐清瑶没有提及,但从她脸颊腾起的红云和蓦然闪烁的眼神中,宓云已猜到八九分。花样年华,心如一池温暖的春水,微风轻拂,涟漪荡漾,一圈一圈,都是溢满的情思。谁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呢,自己不也曾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嘴角一翘,宓云自嘲地笑了。于她而言,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一场春梦,梦醒了无痕。

      轻叹口气,宓云拍掉手上的残泥,拎起水壶,起身往水井边走去。
      除却几块面积较大的花圃外,季府的后园中还植满了苍松翠柏。此时正值初夏,树荫浓郁,绿意生凉,人走在其中,自然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从小树林里出来时,新鲜而明亮的阳光兜头洒下来,宓云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脚步轻快如飞。
      水井位于花园东南角的一大片灌木丛里,地上杂草丛生,没走几步,鞋子和裤脚便被未干的露水打湿了。宓云停下脚步,弯腰将裤脚挽起,刚要起身,身体却蓦然顿住。前边不远处的草丛里,几只鸟雀被什么惊起,扑棱棱地四处逃散。侧耳细听,灌木丛深处隐约传来某种奇异的声响,像是被突兀地截断的风声,夹杂在风拂草木发出的细碎沙沙声里,急迫短促。
      住在落叶谷时,阿婆常会在屋前的空地上练功,因此,宓云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她先是怔了怔,起身踌躇片刻,便循着声响慢慢地摸过去,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前停下,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向外探望。

      灌木丛中是块规整的平地,旁边架子上的兵器寒光闪耀,附近的树荫下摆着石桌石椅,两个人正坐在桌旁休憩,显然刚刚切磋完毕。
      背对着宓云的那个人轻轻呷了口茶水,身体微微往后仰了仰:“既然清瑶不愿走,再待上几日又有何妨?”他的语气十分温和,末句的语调稍稍上扬,带上了七分郑重三分调侃,正是琅琊侯季松。
      面对着宓云的是名陌生男子,面容英挺,举止斯文,闻言蹙了蹙双眉,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季松却似浑然不觉,再开口语气中难掩笑意:“展飞,别怪本侯没提醒你:过了今日,再想带清瑶离开,可就难上加难了。”
      那男子一震,霍然抬头,想要说什么,嘴唇蠕动,却最终没有出声。
      季松刚开口时,宓云心里便有了计较,看到男子的反应,更加肯定了先前判断的正确性。眼前这名男子,想必便是唐清瑶口中多次提到的大师兄霍展飞。霍展飞是唐清瑶父亲唐隶的得意门生,长唐清瑶两岁,称得上是与之青梅竹马的玩伴。七日前,霍展飞奉唐隶之命前来接唐清瑶回晋昌府,怎奈唐清瑶百般推拒,说什么也不肯走。
      “好不容易来京都一趟,各处名胜尚未逛完,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找宓云闲聊时,唐清瑶忍不住抱怨,随即又替霍展飞开脱:“也怪不得大师兄,他自小便是老好人,只道唯爹爹之命是从,哪里顾及我的心思?”
      而今看来,恰恰是因为顾及了唐清瑶的心思,霍展飞才不惜违背师命,将归期一拖再拖。
      若非是痴情苦恋,又何来如此这般的隐忍与纵容?瞧他的神态,欲言又止终究默然,似是习惯了这种安静的守望。一念至此,宓云不由得对霍展飞生出几丝怜悯之情。
      对于唐清瑶坚持逗留京都的真正理由,霍展飞恐怕早已明了了吧。明知无望,却仍要装作置身事外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样的煎熬和折磨又岂是一个“苦”字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无意再听下去,宓云准备离开,转身时却不提防被什么绊住了,当下手一松,水壶哐当一声跌在地上。
      “谁?!”只听得一声轻斥,身后风声响动,宓云本能一闪,顺手抓起水壶,缓缓地站了起来,并将想好的说辞在脑中过了一遍。
      见到宓云的打扮,霍展飞的面色顿时和缓下来,转过头以目光询问季松。季松不紧不慢地踱到灌木丛前,打量了宓云一番,缓缓开口:“宓姑娘伤势如何?”
      在琅琊侯府,宓云的身份是花匠,阖府上下皆知。初入府时,唐清瑶曾强烈提议宓云与她同住,却被季松一口拒绝:“入了侯府,一切照章办事。”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一句话便将唐清瑶堵得哑口无言,悻悻而退。因而,在宓云看来,季松与她只是主人与家仆的关系,纵然中间隔着唐清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自入府以来,除却在前院修剪花木时不期而遇过几次之外,宓云与季松鲜少见面。今日的相遇,只能称得上是个失误。可季松方才的语气,既不像对待下人那般盛气凌人,也不像对待客人那般热情周到,看似随意却又客气异常,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就连站在一旁的霍展飞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顿了顿,宓云微微点头致意:“多谢侯爷,伤势已经痊愈了。”
      似乎非常满意这个回答,季松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面对着宓云,目光却瞥向了霍展飞,语调轻快得如同飞扬的晨风:“后院的花草长得很旺盛,选一些作贺礼送到沧浪山庄去,恐怕最合适不过了。”
      那一瞬间,宓云清楚地看到了霍展飞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

      正午刚过,侯府的周管事便带着一群仆从走进后花园,开始将部分应季花草一盆一盆地往外搬。莫说知道缘由,就是不知道,作为侯府里的花匠,也绝不该在这个时候多嘴。这个道理,宓云清楚得很,她只是观望了片刻,便自觉地加入了搬运行列。眼见应季盆栽搬得差不多了,宓云拍拍手上的灰尘,拾起扫帚准备收拾残局,却被周管事叫住:“你,去把花圃里的那几株花移到盆里来。”
      顺着周管事的目光望去,正好能看到花圃里的那几株“凝碧”。半个月来,在宓云的悉心照料下,这几株“凝碧”逐渐旺盛起来,在街上救下男童时带回来的那一株甚至还结出了粉嫩的花骨朵。如今,这几株花儿正舒展着枝叶迎风而立,尽情享受着日光的沐浴。
      “周管事,这花若是移了,很难成活。”沉默片刻后,宓云还是开口了。
      果然,周管事眉头皱起,声音也沉了下来:“这是侯爷的意思。”
      宓云一窒,不再言语,小心翼翼地将花悉数移到盆里,垂手而立,静候吩咐,心里却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以致于没能听清楚周管事下面的话。
      见宓云没有反应,周管事有些恼怒,却仍在发作前一刻忍了下来,几步踱到宓云面前,提高声音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跟车到沧浪山庄,将这几株花移到山庄的花圃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痴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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