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白骨》水墨灵犀

53、第 53 章

　　雨小时在玻璃上散成珍珠，雨大了则在花窗上画成雨幕，如薄薄的一层流动的水晶。雨天总会让他想起窗外那柄烟青色的伞，想起伞下的姑娘。

　　“真傻啊。”她说。

　　“你说我吗？”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将玉佩放到他眼前。

　　“你只知暗影先生和我师父师出同门，都有同样的一块玉佩，却不能知道我师父的那块上是有划痕的。这一块，是暗影先生的吧。”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要坐起来，却被她按回去。

　　“你竟然这么做，可见真凶另有其人，原来是我误会你了。”她说，“虽然我真的不明白师父和哥哥为何都要骗我。此事没个了结，我定要将这一切都搞清楚，还你一个清白。对不起啊，小傻子。”

　　“不，不不不。”她反应之快超乎他的意料，连连摇头。未料这一步棋走出，事情非但没能照自己所想的发展，反叫她识破了。

　　“不什么不？”她慢慢地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这把火倒是添错了。”顿了顿，又离他远了点道：“我这么误会你，你真的不恨我吗？还对我这么好。”

　　“淳熙，”他急着在她反应过来前坐起来，握住她的手，恳切道：“你听我说，你回南诏去吧。”

　　“可你半月前才要囚禁我。”

　　“那时我并未重伤，以为可以凭一己努力给你一个圆满的未来。可现在不一样了，这箭上的毒很厉害。”他说至此，叹笑道：“你半月前不是也才要离开我么？没想到现在，咱俩就对换了个想法。”

　　“是我没有足够信任你，那天还与你说了重话。”她微微低着头，另一只手拨弄起头发丝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会等到你康复了再回南诏，将师父之事查清楚。”

　　“不行。”他坚决地说。“我再问你，你是真有治好父皇隐疾的办法吗？”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

　　“倒是有个可以暂缓的办法，他会以为被我治好了。”她说，“我看，东宫很快就要易主了。”

　　“嘘，这话你与我说就罢了。”

　　“你要相信我的情报。”她露出一个机灵的笑容，又道：“不过之后回南诏，我要将她们都带走了。”

　　“你师父留下的眼线吗？”

　　“嗯。”她抽回自己的手，又把他按下去躺着，笑道：“以后哥哥在南诏即位，你在这儿当了主儿，我就和你联姻，咱们两国再不打仗了，不是很好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木木地点头。

　　“真傻。”她又低下脑袋朝他脸颊亲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忽一伸手将她后背抱住，整个身子揽下来，她的下巴撞在了他胸膛处。

　　而后他吻住了她的香唇，似乎比刚才熟练了很多。

　　好一会儿后才松开，她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喘了喘气说：“刚才还说不会的，这么快就会了。”

　　“本来是不会的，看到你就比谁都会了。”他露出笑容，“你爱我。”

　　她不说话。

　　“你爱我。” 他又说。

　　似乎要一遍遍确认这个事实。

　　“我也爱你，但是我有条件。”她翻身起来，又恢复到坐在他床边的姿势。

　　“什么条件？你说！”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能挺过这一关，我就嫁你。”

　　“那……”

　　“没有如果！”她盯着他，淡然却坚定道：“我从不去想什么后路，因为我不允许它发生！你若熬不过，我就也陪你死了。你若不想我死，就给我好。”

　　他甚少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又可爱，又感动，又心疼，一时间连连点头，“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才像话！”她偏过头，手指向窗外，轻声道：“听，雨停了。外面的月亮都听着呢。你若是骗了月亮，月神可要罚你！”

　　三个月后。

　　太子被废。

　　二皇子则被举报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

　　孟时谦还在禁足之中，一面反思着自己，一面思量着后续的行动，却忽然有兵队闯进来了，为首的人是季天瀚大将军。

　　他痴愣愣地站起来，只见对面之人的眼光如刀子一般过来，没有半分的尊重，因问道：“季大将军这是做什么？本殿就算被囚于府中，也还不至于被如此对待吧？”

　　“二殿下何必装糊涂呢？”季天瀚义正言辞道：“你不甘受罚，眼见大势已去，意图谋反。陛下未下令要你性命，已是够仁慈了！”

　　孟时谦大惊，“本殿何时要谋反！？季大将军，我一向敬你，怎的你今日竟血口喷人！？”

　　季天瀚嗯了一声，忽亮出尚方宝剑来。

　　孟时谦怔怔看着，难以置信，忽环顾左右道：“翠微！翠微呢！？”

　　“将二皇子带走！”

　　原来从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被切断了所有的消息源。外界发生的一切，在他这里都成了另一套的说法。可是，为什么？不甘心。翠微，你为何要背叛我？！难道你也和那些走了的人一样，不过是个攀高踩低的奴才么！？翠微，暗影，为何我最倚重信赖的人都背叛了我！？

　　他生来就尊贵，去监牢那为数不多几次，大多是因为那个赵姑娘。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住进这里的主人会是自己。

　　“我是被冤枉的！我要见父皇！”

　　季天瀚早就知道他会如此说，瞥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只是个叛臣，陛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可我是他儿子！”他激动道，拉住对方的衣袖，“季将军，我知道我与你之前不对付，你也向来也瞧不上我。但这一次我确是被冤的，你若帮我这个忙，也就是帮了北齐！”

　　季天瀚冷冷抽回手，顿了顿道：“行。话我带到，至于陛下能不能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谢大将军！”

　　御书房。

　　这是孟礼头一回正正规规地召孟待云前来说话。

　　“朕看你身上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亲自走下来，扶住他，“来，起来！”

　　“谢父皇。”

　　“老八。”孟礼笑得如绚烂的花朵一般，“知道朕今天为什么找你过来吗？”

　　“儿臣不知。”

　　他使劲儿拍了两下他的肩，又笑道：“因为朕，有意立你为太子。”

　　孟待云丝毫不惊讶于此事，惊讶的是孟礼竟会以这种方式将此事告知自己。他是在测他的反应？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啊。”孟礼叹口气道：“朕是万万没有想到，前太子与老二竟都是如此不成器的，真是枉费了朕对他们多年的栽培。而你，偏偏是你！朕到现在才发现，是很有才干又很沉稳的。”

　　“父皇过誉。”孟待云道：“两位兄长接连出事，儿臣心中也并不好受。立储之事事关重大，父皇不妨再多考虑些时日。儿臣毕竟曾经饱受非议，怕是不适合这个位子。”

　　“如今朝臣们可是一致倾向于你。自与南诏之战后，过往之事，谁还记得？”

　　“真的吗？”

　　“嘿嘿。当然是真的。”孟礼回身取出了一样东西，亮在他眼前。他见之一惊，正要下意识跪下，却被孟礼阻止。

　　“此诏要在明日朝会上当着文武众臣的面颁布，朕让你提前有个准备。”他又将东西收回去，见儿子还是跪地谢了恩，便过来笑道：“行了，你也不必太过惶恐。”

　　“父皇如此信任儿臣，儿臣万死难报！”

　　“你说得好。”孟礼道：“那么眼下你便去做一件事。”

　　“父皇请说。”

　　“给朕看病的赵姑娘是南诏人，今天下午就要回家乡去了。你去拦住她。”

　　他心口跳了几下，有种不祥的预感，“父皇的意思是？”

　　“你当朕是傻子，嗯？”孟礼笑道:“这也是件好事。”

　　“老八，你本事真的不小啊。有南诏国的公主在手中做人质，这南诏何愁拿不下来！？”

　　“什、什么？”孟待云大惊道：“南诏的公主怎么可能在儿臣手中呢？父皇，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就在半月前，南诏王不知所踪，之前的太子，梅景深即位了。而你手里的这位九公主，可是梅景深的心头宝。”

　　孟待云点头道：“南诏确发生了宫廷剧变，这其中缘由暂未查清。但父皇提到的九公主，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一个公主会在我们北齐？”

　　“瞧瞧你，一激动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孟礼眯起眼道：“老八，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想清楚。你若再这么说不知道，可是欺君之罪。”

　　“父皇？”

　　“哈，她是安芊芊的女儿。”

　　“朕还要提醒你一下。你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安芊芊要自杀的。”

　　“安芊芊，又是谁？”

　　“也罢了。”孟礼心道：方才炸了一番，看他这样子，确实像是不知情。也对。孟待云若知情，怎还能睡得安稳呢？“都是我们这辈人的恩怨了，不该牵扯到你们。”

　　“你身边的赵幽明，赵姑娘，就是南诏的九公主梅淳熙。朕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孟待云瞪大眼睛，半晌道：“这怎么可能！？这……”

　　“朕的眼线已查得很清楚。梅淳熙，是奉了乐浮白之命打入北齐窃取情报的。但有意思的是，此次大战，她似是叛变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朕还听说，她为了救你，不惜千里奔往前线，吹奏了那百年断魂箫，可有此事？！”

　　孟待云显出冥想的样子，“儿臣当时只觉得很奇怪，过后也未细想，却不知她吹奏的，竟然是断魂箫？！”

　　“她喜欢你，为了你不惜反水。”孟礼笑道：“老八，你可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她想走，是不可能的。她会为了你留下。”

　　她是为了我要离开。孟待云在心里说，一面想着真是低估了孟礼。如此一来，淳熙还怎么走得成？

　　“那不知父皇心中，是否已有打算？”

　　这一问问得正好。孟礼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一次将南诏大大挫败，现在他们又历经剧变，刚换新皇。此时此刻正是天赐良机。”

　　“儿臣明白了。”孟待云笑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不我待。儿臣会利用九公主的爱，令梅景深掣肘，将南诏的城池土地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