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白骨》水墨灵犀

40、第 40 章

　　千机阁之布置，与她想象中出入甚大。随着小童一路走上去，穿过曲折回廊，一路见着三两守卫的兵丁，进了一间房子。屋内帘帷垂红，毡毯铺地，麝兰香苞，温暖如春，锦屏上绘着轩辕月，茶几上摆着古瓷珍玩，小巧可爱。墙壁上悬垂着各式兰花，皆馥郁吐蕊，绚丽招摇。

　　小童消失在她身后。屋内空无一人。她扫了一眼便走到顶前去，抬手拉下帘帐边上的一条丝带，只听清脆一声，自墙上打开一旋转石门，她便抬步走进去。石门随着她进去，自如地旋回合上。

　　里头是间更小的屋子，布置却与外边相差无几，只是拜访了更多的花草，空气里又更加和暖了一些。

　　她抬眼便见一身形羸弱的男子坐在窗台上，正随意地拨弄着一盆兰花，因上前道：“南诏九公主梅淳熙，见过千机阁阁主。”

　　阁主似是笑了一声。他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你倒是坦诚。”

　　淳熙笑道：“我前来与阁主做生意。不坦诚，又怎么行呢？更况您是千机阁阁主，我便是不说，您心里也很清楚我是谁。”

　　“不错。”他悠悠说道：“那不知你前来，是为何事？”

　　她走到他面前，“阁主早就料到我会来。”

　　“哦？是嘛？”对方放下兰花。

　　“我听说阁主在与人谈生意时，会将其他弟子都驱逐到别处去。所以眼下应该只有我与阁主两人，对吧？”她抱臂说道：“与阁主这等聪明人讲话，我也不想拐弯抹角。我这次来，就是想问您我母亲的情况。”

　　对方笑道：“公主想要你母亲的消息，但不知千机阁要的价码，你是否开得起啊？”

　　熟料淳熙扬首一笑道：“千机阁要的东西，我已经给过了。”

　　对方迟滞了一瞬，惊听她说：“我已顺着您的意愿，引风影往您那里得到假的行军图。眼下南诏握着假图，此一仗还有赢下的可能么？这就是我给的东西。”

　　“我听八皇子说，您已派人去寻过我母亲的下落，却竟然杳无音信。我今日来，就是想将此事问个清楚，还请您如实告知。”

　　“我虽不知道阁主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为何，但至少到现在，您知道我的身份却并未加害。既然如此，就必定是想与我合作。如今我已给出了我合作的诚意，不知道您的意思呢，暗影先生？”

　　花香悠悠。

　　她又笑了道：“您也不必紧张。我们互相都为对方保守了秘密，不是吗？至于现在，我既已知道您的身份，是否摘下面具我亦无所谓。阁主您大可随意。”

　　“不愧是你，梅淳熙。”他伸手，缓缓将面具摘了，露出一张清秀中带着冷意的脸，极是清隽。

　　“我原还想提点着你，未想你这么快就猜中。我倒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戒指。”她答道。“这是你们必须提供给我的线索。但也正是这个线索，向我暴露了你的身份。我从前就在师父那里听说过，千机阁阁主所戴的三枚戒指，独一无二。”

　　她顿了顿又说：“我答了你这个问题，可否也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淳熙道：“阁主是真心想助八皇子吗？若是想找未来的天子辅佐，为何不选太子或二皇子？”

　　暗影道：“他也与你问过同样的问题，你猜我是怎么回答他的？”顿了顿说：“此事牵扯到我与他母亲的恩怨，说来话长。”

　　“哦。”她说：“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便不多问了。”

　　暗影微笑说：“淳熙公主如此聪慧，想来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下至江湖，上至朝廷，没有千机阁探听不到的消息。为何独独我母亲之事例外？若我全然相信阁主的诚意，那么只能推测出一个我最不愿相信的结果。但是我相信师父，他答应过我，会帮我照顾好母亲。”

　　暗影道：“此事我会命人继续会继续查探，你暂且勿要过早下结论。”

　　“好，那我就再信你们千机阁一次。”她说：“现在我们可以正式来谈谈。”

　　“请。”暗影邀她一同对坐下来，桌子正中摆着一张图纸，以手比划道：“此战，北齐胜。你母亲，我会派人救出，还她自由。”

　　“我没意见。”她说。“还有，南诏败了的话，我哥哥与师父也必须平安。”

　　暗影点了点头，却是心中暗笑，目光朦胧地看着她。

　　“先生这样看着我是何意？”

　　暗影摇摇头。“无他。我只是以为，你没有那么容易背叛你师父和你哥哥。”

　　淳熙直起腰板儿，“我顺从安排走下去，我母亲便是一直活着，也是永远被囚禁不得自由。凡事皆需取舍，这就是我的取舍。”

　　“你真的想好了？”暗影道：“此战可是关乎两国存亡。”

　　淳熙笑了，“若是没想好，我来了这里，只怕不能活着走出去吧。”

　　暗影道：“我还是很好奇，梅淳熙。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当真只是为了你母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影笑了，“哈哈，没什么。”

　　“我虽然是南诏的九公主，但在南诏从未有人真正把我当成过公主，所以我也没必要为它的存亡而牺牲掉自己的私情。我只是个普通女子，甚至是奴隶。”她起身道：“这神州大地，走到哪里对我而言都是一样。我没有对某片土地的归属感，只对在意的人有。”

　　“你这话，他也说过。”

　　淳熙无奈，叹了口气道：“阁主到底是八皇子什么人？”

　　“我不是他什么人。”暗影说：“不过我欣赏他，也爱过他母亲。”

　　“八皇子的母亲？”

　　“莫展云，当年是孟礼最心爱的女子，可惜红颜薄命。她自尽后，孟礼因爱生恨，不再看她的孩子一眼。”

　　淳熙睁圆了眼睛。“为何要自尽？”

　　暗影忽然看着她，“原因就有很多了。这其中还涉及皇室隐秘，不可为外人道也。”说至此，又神秘地看了她一眼，“我与你目前只是合作关系，远称不上是朋友。你若想知道这些隐秘，不妨回去问八皇子。”

　　淳熙嗤笑，“我既已逃出来了，还回去做什么。”

　　暗影拿出一样东西来交给她，“这是你与我达成契约的凭证。到时你执此物，会有人与你接头，给出你想要的。”

　　“千机阁的信誉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们若是做不成生意，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她说：“告辞了！”

　　永安殿前，桃花逐水流。

　　乐浮白看着暗香钓鱼。这丫头是个笨笨，呆坐一老天了，什么也没钓上来。

　　暗香瞥了她师父一眼，“师父好像有心事，可以告诉暗香吗？”

　　“可别又和我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师父偏心！淳熙姐姐和疏影姐姐都去干活儿了，就我整天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吃了玩儿，和这池子里的鱼有什么区别？师父从不给我布置什么重要的任务，可不就是嫌我笨啊。”

　　乐浮白未料她忽然说这些话来，忙拍拍她的肩道：“说什么呢。不叫你去外边奔忙，这样闲适自在的生活不好么？”

　　暗香使劲儿摇头，“可我也想为师父分忧啊！”

　　“师父不派我出去就算了吧，就算有话憋在心里，也不肯与我说。我还是您的徒儿吗？！”说着站起来收了鱼竿，“不钓了不钓了！连鱼儿也欺负我笨，今晚回去吃屁算了！”

　　“暗香！”乐浮白叫住她。

　　暗香哼了一声站住。

　　乐浮白默了默，轻握住她的小臂，“淳熙和疏影，近日都失了联系。”

　　“什么！？”暗香惊呆，一时间扛在肩上的鱼竿都掉在地上。

　　“为师正在想，得用淳熙之前训练的那只猎鹰去找她。昨日我们的人中回了一个，交给我她的一封信，里头有重要情报。眼下我还有任务要交给她，只能指望那只猎鹰了。”

　　“什么任务啊？”暗香试探着问道。

　　“关乎两国之战。”乐浮白想了想，还是与她说：“明日我将离开这里，暗中前往北齐。”

　　“啊？！不是吧，师父您也要走了？”暗香极不乐意了，“师父带我一起去吧！我可以路上照顾您！”

　　“你就不去了，好好帮我看着永安殿。”

　　“师父。”暗香深深锁住了眉头，用极为苦恨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乐浮白心中忽一触动，鬼使神差地，忽答应了她说：“那好吧。”

　　暗香破涕为笑，“师父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省得你老说我偏心。”乐浮白说：“不过我要提醒你，此去不是游山玩水的。”

　　“知道知道！”她开心得蹦了起来，“我不会给师父找麻烦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