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白骨》水墨灵犀

34、第 34 章

　　一缕艳曲钻入耳中。

　　株连脆响，和着红色帘幔飘荡。帘子后边朦胧透着一个女子的影，正低眉信手地抚琴。空气里飘荡着脂粉浓香。这小莫今夜便等着八皇子过来，在这帘幔后与他弹琴。在入二皇子那里前她生活于歌舞坊，对弹琴奏曲之事都还在行。今夜她心情好，自顾自准备了许久，便为八皇子奏上一曲。

　　这八皇子待她虽好，却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照她看来，他该是对她有意的，却从来没碰过她。如此心思，捉摸不定，若有一日厌倦了她，想从丫鬟变主子就更是不可能了。她得趁他还宠她的时候，再牢牢抓住他的心。他虽然曾经是个傻儿，现如今也未见得有多聪明，但毕竟还是相貌非凡，且是皇子。如能做了他的贵妾，以后还有谁敢小看自己？

　　孟待云走到大红帘子外面停下，耳畔眼前皆袭来炫目之声光，有如缠绕温柔乡中，一时难辨现实与梦幻。那里头的小莫知道他来了，嘴角笑意愈浓，指下琴音越发温柔，惹得人酥痒难耐，恍惚间如看到珠玑锦绣一片，银蛾雪柳争辉，云霞山石之间，美女如云如画。

　　印雪轩何时有过这等场面？

　　淳熙扯了件月云披风出来，遥遥站在不远处，便看到他与小莫一红帘之隔。

　　他的脚步定住了，看上去像是被迷了心神。这曲子好听是好听，却不过难登大雅堂。

　　心下想着，正觉得有些不自在。仰头见明月上了树梢，嘴里不由哼了一声，正要转身回去，却忽然听见身后异响。她一扭过头，只见有几个人影顷刻间闪避走了。

　　这小莫是二皇子给他的人，必定是来他身边监视。然以二皇子的性格，断不会只安插小莫一人。方才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应该也是二皇子的人。这印雪轩待着，当真不轻松得很。

　　小莫一曲未毕，正弹到最是柔情缱绻之处，冷不丁却见有人径自掀了红帘，走到她面前来。那身影黑压压的，叫她有些不快起来。

　　孟待云原是讨厌听这艳曲，又觉这小莫没有罢休的意思，才自己亲自进来。待到他见到她，忽就惊了。

　　“啊！”一声女子的惊叫骤然传来。

　　淳熙疑惑地一看，只见红帘已被劈散，小莫眼前的琴被一道冷冽剑光劈成两截，摔碎在地上。

　　“殿下！”她受惊了站起来，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孟待云一手握着龙泉剑，剑尖依然停在斩断琴的地方。

　　“这身衣服你从哪里拿的？！”

　　小莫无辜道：“衣服……奴、奴从殿下寝宫里拿的，奴以为，是殿下要送给奴的。不是吗殿下？”

　　孟待云强忍怒气，反笑道：“好。既然你已经穿了，那就给你吧！”

　　小莫闻言又喜，“奴就知道，殿下会给奴的。”

　　“今夜为何在此奏曲？”

　　小莫垂首娇羞道：“奴就想给殿下弹个曲，解解闷儿。”

　　“你弹得很好。”

　　小莫颤颤道：“多、多谢殿下夸赞。”

　　“明日我便差人将消息散播出去，本殿要纳你为妾。”

　　小莫大惊，“这、真的吗殿下？”

　　龙泉剑忽架在了她脖子上，渗出一道血痕。孟待云笑道：“当然。不过眼下，这套衣服被你穿过了，你先去把它毁掉。”

　　“什么？可殿下刚才不是说了，把它给奴吗？”

　　“嗯，我是说过。但你和它可以一起毁掉呀。这样，它就永远是你的了。”

　　“殿下饶命啊！”小莫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下来，“殿下刚才还说要纳我为妾的，怎么现在就说要把奴毁掉，奴……”

　　“我原可以再多忍你一段时间，不意你却触犯了我的底线。这衣服，这香，是你能碰的？！”

　　小莫这下知道大难临头了，一个劲儿磕头起来，“八殿下，奴知错了！求殿下饶了奴吧！求求殿下！！”

　　孟待云笑，“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

　　“八殿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孟待云眉头一松，只见果然是她。

　　“你何时来这里的？”

　　淳熙道：“夜里睡不着，起来走走路，正好看见八殿下处置下人，我就来凑热闹了。”

　　“凑热闹？好啊。你要旁观，那就随意。”

　　“我来请八殿下放过她。”

　　“什么？”

　　“此女虽是卧底，却也罪不至死。一套衣服而已。八殿下，不至于吧。”

　　“一套衣服而已？嗯。也是，你觉得只是一套衣服而已。”孟待云竭力控制住表情，“你与我半月未见了。如今见了我，便是与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情？”

　　可我求情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她心里说。

　　“也罢。”他见她半晌不开口说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开口的事，我都不会拒绝。”

　　小莫已是吓得半死，听了这话，拼命磕头谢恩。

　　“来人。”

　　“我不日将纳小莫为妾，这些日子将她先行看管起来，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你既然来找我，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拉住她的袖子，“就多待一会儿吧。”

　　他拉住她的手就飞到了屋顶。末了落定下来，拉着她并肩坐下，莞尔一笑。“你可以挣脱我，但你没有。”

　　头顶上的月亮如被水洗过一般，清透清透的，不远处的池水潺潺响着。她心中蓦一滞留，眼睛似被定在了不远处某个莫名的地方，企图屏息，却莫名加重了喘息声。她身边正坐着一个俊朗高贵的少年。而这个少年，不久前还被她当做傻儿在怀里哄抱。

　　她不去看他，企图不理睬他。

　　他对她的气息很熟悉，但今夜她的气息似乎与以往不同。他看着她，不由就心情大好起来，几乎要忘了方才的一番不快。夜色掩过了面上的红晕，他以为自己表现得还算淡然。

　　“你怎么知道我原本爱用的是水仙香？”她打破沉静道。

　　“嗯……我猜的。”他眨眨眼睛，“猜对了，说明与你有灵犀。”

　　淳熙不接话。

　　又安静了很久后，她欲起身，“我要下去了。”

　　他迅速扼住她的手腕。“你不可以下去。”

　　她回神看着他。

　　“我是说……”他掩面咳了两声，“你不是也睡不着吗，在这里多坐一会儿，等下回去就能睡得好了。”

　　她微带讽意地笑了一声，又坐回去。

　　“你害怕吗？”他忽然问。

　　“什么？”

　　“我说，你在这里，害怕吗？”他认真看着她，“还有在南诏的时候，也是一样。”

　　“不要怕。”

　　“不用你管。”她说着，双手却有些不知该往何处放，又说道：“你不可能纳她为妾。

　　她会死在入门之前，不是吗？”

　　“你都知道这些却还要为她求情，分明就是为了我。”他露出笑容，“你担心我一时脑热将她就地杀了，二皇子会对我不利。”

　　“小莫是二殿下的棋子，却被你将计就计。”她被道中心事，不置可否，只说着：“你让人大肆散播你要纳她为妾的消息，不过就是要让二殿下认为小莫已经背叛他而转投你。这时她说的任何话二殿下都只会往反方向去想。而小莫，方才被你一顿恐吓，又岂会真要与你一条心，只怕会想方设法去找她主子二殿下求援。后边的结果，可想而知。”

　　“你先假意投靠二皇子，又通过小莫让他以为你这边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待到合适的时候再打他个措手不及。是这样吗，八皇子？”

　　“没想到，你成日被我困在这一隅之地，竟还能知晓这些事情。让我来猜猜，你都是怎么知道的？”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轻笑，“这很难吗？”

　　“我推想得不错的话，朝廷官员们就快要大换水了。对吗？”

　　他的眼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说出这些话，”

　　“是要被杀头的对吗？那八皇子就请随意吧。”

　　他一时被她堵着了，有些气恼，“你明知我不会。”

　　“可我还是受了你们利用。”她慢条斯理地说：“此时此刻，风影所寄的第二份行军图应该已到师父手里了吧？”

　　“你那天给我看的绿色戒指不是个偶然。暗影先生果然心思不可测，淳熙算是见识过了。画了三份行军图，二假一真，当真是宝贵得很。”

　　他一时有些惊讶，“你竟能猜到这里。”

　　“若非你暗中推动，风影怎可能那么容易就来到我这儿呢？她来找我那天，暗影先生就在暗处听着吧。你们想让我说的话，我可全都说了呢。不就是想用我吗？眼下我受制于你们，别无办法。那么，”她抬头望着他，眉眼温柔，“我娘呢？”

　　孟待云一时间站起来。他心知此女聪颖，却还不知能聪颖到这个地步。连暗影先生心中种种计算，竟也尽在她所料之中。不过她如此都说出来，是对他说的也就罢了，若是叫暗影知道了，指不定会尽早将她除掉。

　　她也随着他站起来，长裙随风吹起，走了两步逼到他近前。“小傻子，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