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错》洛川

5、错_魂归去

　　日子似漫无痕迹地划过，我才发现，东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李后主府上有一株不谢的桃花。
　　他仍是常坐在石桌旁，饮酒，写诗，清澈的眼睛蒙着一层雾，不辨喜哀。

　　那双蒙着雾的眼睛，总能一次次触及我的心底。

　　此刻他的眸子却一反常态地清亮，他站在石桌旁，衣袂飘飘，玉树临风般。我从那双眼睛中看到的，是一丝苦笑。

　　他端着酒杯坐下来，打量着院子。那是他的牢笼，囚了他三年。

　　月光朗朗，照着深秋凄清的庭院。

　　“呵……月亮……朕年少时曾和皇兄一起对月赋诗呢。那时候，一切都还好……”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恢复了本该用一辈子的自称。

　　“从前父皇总是带我去清凉山题诗呢……”

　　“可是，现在皇兄和父皇都不在了……皇兄们一个都没留下，全走了……全不在了……”

　　“这劳什子皇帝，本该他们当的，哪儿轮得到朕啊……什么‘阔额重瞳丰颊骈齿’，什么‘帝王相’！朕长成这样，不是朕的错！不是朕愿意的！”

　　我望向他，那般清瘦的人，哪里看得出“丰颊”呢？真真是“沈腰潘鬓消磨”。

　　“朕……当不好皇帝的……谁都知道，大唐的江山会败在朕手上……”

　　那天晚上，他醉了一般，说了很多话，却偏偏不碰那杯酒。

　　我很少看见他的眼睛可以亮那么久。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端起那杯酒，仿佛拿起千斤一般，一饮而尽。

　　一滴泪顺着眼角流出，红色的，刺目的颜色。

　　“霁儿……若有来世……我一定带你走……我们去做隐士吧……”

　　他的眼角眉梢开出红色的花，那般妖娆。

　　“……江山……果然是不属于李氏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花蔓到他的衣袍上，绚丽绽放，想要染红一切般，好疯狂。

　　他伏在石桌上，睡去，脸上有安恬的笑意，孩子一样。

　　我茫茫然。

　　……那般满足的笑意……

　　他，终于解脱了吗？

　　朝霞血染的一般，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那天，后主府上传闻不谢的桃花，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