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流星蝴蝶剑）》灰港

8、约定

　　这只手很大，很白，戴着一排嵌着绿松石和珊瑚的银戒指。锐利的宝石割破了孙蝶的嘴唇。
　　还有香味。杭粉的味道，一股甜甜的花香。手腕上雕刻精致的银镯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孟星魂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小蝶踉踉跄跄被拖回了自己的屋子。捂在脸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孙蝶深深吸了两口气。面前的这个人打扮得非常艳丽：湖绿的长裙，淡绿的上衣，白色的腰带上绣着曼陀罗，满头的银钗和珍珠，手镯盖满了整个左臂。那些首饰大概就有两斤重。
　　“你是谁？”孙蝶道。
　　“杀你的人。”声音平静的可怕。
　　“为••••••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很郁闷，叫我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这是在侮辱我。”
　　“你是谁派——”
　　“好了，别抖抖索索了。我看上去很可怕吗？我叫明月心，今年二十七，西南苗人，喜欢珠宝，练武二十年，杀了不到八十个人，师从大理点苍派。说吧，你想怎么死？”
　　孙蝶没有说话，整个脸已失去血色。
　　“哦，你不着急，我也不着急，”明月心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们聊会儿，也许我心情好了，会回头把想让你死的人杀了。”
　　小蝶看着她。
　　“觉得奇怪？我这人就这样。哎，女人就是啰嗦，杀人还要聊天。我很无聊呀，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平时也没机会讲话。当然我们这一行是没有朋友的。不过和我不同的人很多。我敢保证孟星魂杀人的时候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明月心道，“别瞪着我了，坐吧，坐吧。”
　　孙蝶道：“你认识孟星魂？”
　　明月心道：“他不认识我。刚才那个就是吧，真是个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孙蝶，你应该知道吧。”
　　“就这样啊。我可是把我的一生都告诉你了。”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再也不能把这些说出去了。孙蝶气得浑身发抖。
　　“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要杀我？”
　　明月心晃了晃手中一个黄金的圆筒：“都是因为这个。这宝贝很贵。你的买主是个低劣的无赖加色鬼，他叫律香川！”
　　“原来是他。”孙蝶沮丧的叹了口气。
　　“这个人啊，大概是有杀老婆的毛病。先让人杀了林秀，现在又要除了你。这种男人应该先阉了，然后吊起来打，从耳朵里把脑浆挖出来喂狗。”
　　“别说了。”
　　“觉得恶心？这个世界上恶心的事多了。我每天都在和最恶心的人打交道，不像你天天躲在家里做梦，像个天真的白痴一样。如果你像我这样，你就不会被律香川吓到。你就不会一声不吭，逆来顺受地窝在这荒郊野外。你应该打爆他的头。”
　　“也有很多人是好人。”
　　“你说孟星魂？他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他废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他痛恨着抚养他长大的高寄萍，但肯定的是他喜欢高寄萍给他的任务，那就是杀人！”
　　“他对我很好。”
　　“喔，你觉得他爱你？也许吧。律香川以前也是很喜欢林秀的。当他的利益受到危害，他绝对会把你推出去当挡箭牌。男人心里是不相信爱的，他们只会杀来杀去。”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奇怪，如果你的想法和我一样，你就不是你了。”
　　“哇！哇！”孙蝶还未站起来，明月心已经旋风般的冲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
　　“你儿子？”明月心道。
　　孙蝶点点头。她惊奇地看见明月心轻轻揉着孩子的小脸，温柔得令她不敢相信不久前这只手才粗暴地抓破了她的脸。
　　“像只小猫，又暖和又可爱。”明月心道。
　　“你可以不以，帮我一个忙。”
　　“说吧。”
　　“可以帮我照顾他吗？”孙蝶小心翼翼地问。
　　“好。我会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好”字刚出口，她手中的孔雀翎已经打开，像彩虹一样。一滴血溅在她脸上。孙蝶倒下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
　　孩子已经睡着了。
　　“以后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照顾你。你会喜欢她的。”明月心道。
　　明月心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感到很恶心。她以前，从来没有杀过女人，更别说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刚才还在说什么孙蝶懦弱的屁话。她还不是一直在向律香川妥协！
　　可是不妥协又怎么办呢？高寄萍、孙老伯这些人，一样被律香川耍得团团转。

　　他进快活林的时候与一个白衣人撞了个正着。
　　他抬起头：“啊，石群，我没看见你。”
　　石群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何雨。
　　“听说你在大理出了点状况？”何雨道。
　　“高老大找你。”石群道。

　　红衣女子的眼睛很亮，双颊红红的。
　　何雨知道她喝了不少酒。
　　谈话一如既往地开始。
　　“该死的人死了？”
　　“嗯，该活的人活着。”
　　“没事了？”
　　“有人和我有一样的任务。她说她的买家是律香川。”
　　“哼，律香川果然来了这一着。怎么样？看来是她死了？”
　　“没有。”
　　“看来小何真是人见人爱啊。她让你是因为花痴得不停流口水手软脚软吧？”
　　何雨厌恶地撇撇嘴。
　　“她是不是打扮恶俗，穿金戴银？”高寄萍继续问，“是不是戴着一大串银镯子？”
　　“是的。”她的确是打扮恶俗，就和你一样。何雨心想。
　　“那就是她了。点苍的明月啊，没有心没有血的明月。知道她为什么戴那么多的银镯子么？哼，她手上有伤。那条伤痕不比叶翔的那个浅。而她又是个爱漂亮的虚荣鬼，估计她自己也不想看见那个伤痕吧。”高寄萍又倒了一杯酒。
　　“谁伤了她？”
　　“我。”高寄萍把空了的酒杯扔到地上。
　　“孟星魂在哪儿？”
　　“他还没完成任务。”
　　“怎么会这么久？他不是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
　　“小何，你什么时候变成包打听了？你应该知道，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任务。”
　　“我只是想知道理由。”
　　“良心不安么？知道了原因，你只会觉得更恶心。”

　　律香川走进院子的时候觉得很奇怪。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是明月心，穿着孙蝶的衣服，拿着一本书。
　　这个女人和《漱玉词》真的是很不协调，律香川心想。
　　“小蝶在哪？”律香川道。
　　“她死了。”
　　“是我让你杀了她。我是问尸体在哪儿。”
　　“看！”明月心用手指着地上。
　　她的脚下有一滩不成人形的东西，似乎是被踩之后又被石头砸过一遍，几成肉酱，像一堆血淋淋的烂泥。
　　“你干了什么？”律香川道。
　　“是你说她随便我处置的。而且你一直不来，我等得很无聊。”明月心抱起站在一边的孩子就往外走。
　　“你这个变态，要带着我儿子去哪里？”
　　“他是我儿子。”
　　“什么？”
　　“没错他就是我儿子。你儿子已经和他娘一起变成烂泥了。你不是不爱他吗？摆出这么一副悲愤的神情干什么？”
　　明月心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她会保护这个孩子，教育他，培养他，不会比姓高的差。
　　因为这是一个约定。
　　和死人的约定她从来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