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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流羿(上) ...

  •   四岁那年,被称作蔷薇侯的君父染病死在了边疆,流家翻了天。我早已对年幼发生的事情记得模模糊糊,之记得丰盛的饭菜变成了糟糠,衣服也换成了粗糙的料子,我和哥哥住到了最最僻远的小院,那些平日可亲的堂兄弟们如今一个个都趾高气扬起来……
      那年,我的哥哥流采已经名冠半夏,有御国神童之称……蔷薇侯世子,天资聪慧,绝代无双,五步成诗,十步成文。皇帝一直想要哥哥入宫和太子伴读……哥哥是为了我,才留在流家的吧。
      叔君有时会来我们,脸上郁郁的样子,眼底闪着寒光,哥哥说嫉妒快让他发疯了?为何嫉妒?我问。嫉妒弈儿可爱啊~~哥哥会这样笑着说。

      后来,记忆里只有疼和血。我只记得被死死按在床上,黝黑的针不停落下……流下的鲜血迷了眼……很疼啊……我晕过去又被疼醒……耳边有人在疯狂地大笑,“什么天降祥瑞!我看是妖孽转世!”“你跟你爹爹一样是个妖孽!……”
      我是妖孽吗?因为我是妖孽所以克死了君父?因为我是妖孽所以叔君要这样对我么?

      后来我醒来,看见哥哥满身是血抱着我,屋子里倒了几个男人的尸体,叔君……疯疯癫癫地在院子里大声尖叫……我皱眉,他太吵了,如果我有剑,我一定杀了他!
      赶来的新的蔷薇侯——我的叔叔,皱了皱眉,叫人将歇斯底里的叔君拉了下去,吩咐人清理了血迹和尸体……他走的时候,我听见他脸上笑着,语气却是心痛万分:“作孽啊……流家竟会出了这么个妖孽……”门落了锁。

      哥哥抱着我第一次哭了,说这里已经活不下去了,要带我离开这个家。那么爹爹呢?我问他。哥哥哭了好久,才低低的说,“爹爹已经和君父团聚了……”
      我还记得走的那天,哥哥看着满天的繁星,眼神微微发亮,嘴角高高扬起,说:“不过是一个世子之位,不要也罢……弈儿,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时候我仰视着哥哥,觉得他漂亮极了。

      天枢阁的少阁主上官若兰是哥哥的结拜兄弟,我们离了流家,去了天枢阁。
      上官教了我三年剑法,他喜欢哥哥,却在独处的时候明确地表示厌恶我——准确的是我的脸和刺青,并且总是那么严肃和苛刻。因为我是妖孽吧……我并没有把上官的讨厌和周围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告诉哥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很自责,当时让我一个人独处让叔君有机可趁……

      我七岁的时候,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找上了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死殿,“三年前就想来找你了,但是少阁主不让……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杀手……”
      “虽然是妖孽,但是不想杀人。”我这样回答他。
      “白蔷薇一旦染上黑色就永远脱不了罪,祥瑞被玷污之后永远是妖孽,既然是妖孽,又何必存着仁慈之心,你不想报仇吗?”他这样问我,语气微微失望。

      报仇。这几年哥哥总是很忙,上官说他一直都在准备复仇,“为什么?”我问他。“谋害你父亲,杀害你爹爹,更是将你……”他将头微微别过去,似乎很怕看到我额头的刺青。他讨厌我,我知道,可是,小时候他也是对我极其好的……“你哥哥不让我帮忙,他说再过几年就可以扳倒流家……这些你都不要管……”

      “我想报仇。等我和上官学好了武艺也可以。”我说。
      “死殿更适合你。”他摘下了面具。

      “你们看看他的样貌,再看看他的刺青!你们能一辈子护着他吗?!你们能接受他,其他人呢?”那个叫殇的男人这样对阻止我们的哥哥和上官说。
      “要么死掉,要么成为真正的妖孽。”去死殿的那天,我跟哥哥说。哥哥没有说话,只是把君父的遗物流采剑放在我的手里。

      我在死殿呆了六年,直到我杀掉殇。
      “你已经超越我了……”他倒在地上,血从胸口慢慢蔓延,脸上却一点痛苦都没有,就像盼望这天很久一样。“终于……可以……再见面了……”走的时候,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像是在远方看到了什么迷人的景致。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脸上刺着的黑色芙蓉的故事。
      我拿走了沾满他血的面具。

      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流家。
      “妖孽——”“妖孽回来了——”
      我在惊恐的尖叫和淋漓的鲜血中享受杀戮的快感……
      我在漫天的火光中哈哈大笑……
      我是妖孽啊……真正的妖孽!

      后来,我带上了殇的面具,也继承了他的位置。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殇这么喜欢带面具。至少,我可以和上官平静地交谈。
      上官成了阁主,哥哥成了他的君。那时,他们很恩爱。而我,则开始疯狂地做一宗宗灭族……血液和杀戮让我日渐疯狂,“不怕……天谴么?” 兀彩问我。我只是冷笑,都成妖孽了,还怕天谴么?

      哥哥终于看不过去了,“弈儿,你为何变成这样?”他这样问我。
      “要么死掉,要么成为真正的妖孽。”我重复了七年前的话。
      他脸上疼惜和痛苦的表情还是让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去死殿做修罗道的师长。
      我并没有停止杀戮,只是偶尔,会想起殇死掉时候的表情。
      惟有死亡……才是我们真正的解脱吧……

      那个时候,选中雅儿,并不是因为他的天资有多高,而是因为他是那一批中最小的孩子。四岁,我总是对这个年纪很敏感。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个四岁的孩子能在死殿中走到哪一步吧……
      兀彩笑着说我这个师长太宽容了,别的道进去的孩子都要先杀掉一个同伴才能活下来,我却只收了二十个弟子,先教了武艺在教杀道。
      “总要挖掘出潜力,争斗起来才更有趣。”我是这样回答他的。记得我四岁的时候,谁都能欺负我,被按在床上生生刻下妖孽的标志,但是我七岁的时候,一个人就能单挑几个凶狠的“试炼品”。
      给弱者一个机会,生存的压力下,他们会变的比一般人更强。

      作为师长,平日职责之一是对每个孩子进行评估,有事也会注意到我最小的弟子,那个孩子很刻苦,虽然年纪小,但是武艺竟然能在众多弟子中排到中上,其他课程也不弱……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不由暗暗皱眉……从不参与任何一场争斗,他人打架的时候总是坐在角落里……

      他们进入死殿的第四年,我制定下生死决斗的规则——每年淘汰两人,淘汰,就要死亡。没人知道,每年决斗的前一天,我都会去他们休息的地方转一圈,决定下一次决斗的人选。无意间倒是听到了雅儿、小四、十五的谈话。
      这孩子,竟能通过声音就大致估计出我的年龄……
      这孩子,竟能将时间推算地如此之准……
      这孩子,竟能……发现我的气息……
      我才发现低估了我最小的弟子。若是再经过一番锤炼,说不定会成为下一届的第一!至于小四……不由皱眉……因为我的宠爱,竟如此有恃无恐起来,我曾告诫过他我和他的关系不能被第三人知道……那明天,也是他咎由自取了……

      我还是看错了,那个孩子竟然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心软,仁慈,在这种地方都是最致命的,我掐着他脖子,看他呼吸越来越顺,脸慢慢发紫……我在等他求饶,他却挣扎着给了我一个笑容,是解脱,还有怜悯?!
      我竟然要一个孩子怜悯?!我终究没有杀他,但也无法容忍他挑战我的权威……所以我把他送入了饿鬼道,就像对待那个在我大厅里哭出来的孩子一样。一个弟子而已,还不必我亲自动手。

      这件事就被我抛在了脑后,直到一个月后。“流弈,你那个弟子可不可以让给我?” 兀彩兴奋地跑到我屋子里。
      “那个?”我漫不经心地问,只要他给得起代价,给了也无妨。
      “就是一个月前你送来的那个孩子!”他兴奋地说,“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强的小家伙了,其他道上的师长们都对他感兴趣呢!反正你已经舍弃他了,给了我,今年我接的所有灭门全交给你做如何?”
      在饿鬼道呆了一个月还活着?我心里也是吃了一惊,就算是我,在他那个年纪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这个孩子……
      “我没有舍弃他。”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一屋子的血腥味。兀彩说这间石室里本来有三十个恶鬼,现在,借着灯光我只看到一个衣不蔽体,浑身伤口的孩子正拼命往嘴里塞着,打翻在地上的白饭……
      他很狼狈,神情看上去却是高贵的,听了兀彩恐吓的话,他毫不恐惧,反而冷笑地回瞪他。
      无畏……不屈……真是不像个孩子……
      我走上去抱起了他,他看清是我之后却气得发抖起来,像小兽一样张牙舞爪,如果他扑上来,我就把他扔到最大的那间石室,我这样想。他却——狠狠地将一脸血污蹭到我衣襟上!还在背后调笑了兀彩……
      还真是孩子气的可爱举动……我差一点就笑起来,嘴角不住地向上扬起。这个孩子……很有趣……
      我抱着在我怀里睡得安心的他在黑黑的死殿一步步走着,奇异地平静感,一点也不想叫醒他,我想……

      这个孩子很有趣,留下他来也不错……
      这个孩子很坚韧,说不定能活下来……
      这个孩子会很强,也许有一天他能超过我,然后,杀了我!

      (注:黑色刺青是比凌迟还残忍的私刑,尤其是在脸上,刻上的人会被印上不详的记号并且无法用别的颜色覆盖掉,在任何一国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就会被诛杀。一般只有贵族对犯了重大错误的奴隶才会动用这种残酷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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