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逍遥》枯目

20、第二十章、红炉焰上落雪飞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红炉焰上落雪飞，不过转瞬，便已成空……”

　　是夜，几位师叔师伯尽数聚集于大殿中。孤宏向来对秦淮极为爱护，今日也一样。二师伯孤行依旧冷漠固执，很是强硬。
　　“我接管门中事务，也是事出突然，很多事情也还不清楚。但是这几日看了爷爷的笔记，我也了解当下该做什么。过几日，我便下山去找寻水镜下落，必当将水镜归还。”秦淮话中魄力十足，倒是叫人难以反驳。
　　孤宏淡淡一笑，显出欣慰之色。
　　孤楚皱着眉，未置一词。秦淮笑道：“这件事也是我爷爷的心愿，我已经决定。况且万灵之书的下落，恐怕也不由我们操心。只要不是落入旁人手中，只要是正道中人，我想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听到万灵之书，都是一惊。孤行沉着脸怒道：“万灵之书的下落，恐怕已经暴露，我等不去寻，只怕江湖中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敢去抢，就要做好牺牲的打算，我们管不着。”秦淮毫不在意，看着孤行师伯一脸凶相，挺了挺胸口淡淡一笑，又继续道，“可是只要是玉虚门中弟子，每一条命我都稀罕，所以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要多问，否则无论是谁，都当以门规处置。”
　　众人一脸欣慰，看着秦淮笑着点点头，孤行无话可说，虽然面上不好看，也确实有些放心了。看来也只有交托与他了。
　　秦淮一眼瞧见云因站在一旁，远远挥了挥手。对方淡淡一笑，没有回应。秦淮知道大典结束，众人设宴款待便要散去，不赶紧问一问，哪里还有机会。
　　秦淮亲自接待各派掌门，包括太清殿太清真人及一众弟子，清和看到他，点点头便随众人一起去了。秦淮追了过去，远远将他叫住。
　　“清和，呵呵，好久不见！”秦淮笑道。
　　对方知道他定是为了屈展，拱手道：“掌门说笑了。”
　　“别别别！还是叫我秦淮好了。”秦淮连忙摆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道：“那个……屈展呢？怎么没来？”
　　“师叔有要事要办，无法抽身过来。”清和笑着解释，也不想细说。
　　秦淮见他不想多说，心里有些担忧。屈展个性冷冷清清，什么事也都爱藏在心里，上次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人就匆匆分开，心里很是不好过。况且屈展本是担心自己，可是醒来之后却什么也没问，现在想来，越发觉得不对头。
　　心里担心，却又见不着面，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很不好受。
　　清和看秦淮发呆，有些好笑，便道：“不必担心，师叔身手不凡，不会有什么事。”
　　秦淮抓抓脑袋，哈哈笑着道：“是啊！瞧我。不过就是有点……”想他了。秦淮住了嘴，没有说出口。
　　“不过屈展师叔那日回过苍山，本来带来了太清殿里的外伤药，可是你已经回了门中。”清和将一个小瓷瓶交给秦淮，便转身走了。知道不该，可是看到秦淮失神，却还是有些不忍。这二人实在是叫人不能理解，偏偏秦淮走时还带着萧博弈，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淮拿着伤药失神好久，回过神来，清和早已经不见人影。秦淮笑眯眯捧着药瓶又是摸又是亲，几乎把它当成屈展了。
　　“对这个药瓶高兴个什么劲？快快去厅中接待狐仙居平靖师太。”清明火烧火燎找到秦淮，见他傻乎乎的抱着个小瓷瓶，拉着他就走。
　　回到大厅，云因立在一少妇身后，一行人向里走来，显然是云因出门迎接。若不是事先知道，对方又穿了身道袍，肯定不信这人就是狐仙居掌门师太，实在是叫人吃惊。
　　“晚辈失礼了，没能亲自迎接。”秦淮漾着笑拱手道。
　　“贤侄现在是玉虚门掌门，不必如此多礼。况且来得晚了，失了礼数啊。”平靖师太颔首，淡淡笑着看他。秦淮觉得异常奇妙，对方一脸慈母的模样实在让人大有好感。
　　“晚辈就是晚辈，不敢僭越礼数。师太里边请。”伸手让进主殿，众人坐罢。
　　“多谢各位赏光前来，秦淮接替掌门之位，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望日后各位师叔师伯多多包涵，晚辈不胜感激。”秦淮拱手向众人敬茶。
　　“掌门年轻有为，又师出仙神，实在难得，当今武林，修真一脉看来前途大好啊！哈哈哈！”太清真人点点头笑道。
　　众人也点头响应，显然给足了面子。秦淮连称不敢，又谢罪道：“祖父身体有恙，不能亲自接见各位，在下代前掌门向各位赔罪。”
　　众人又是一片寒暄之语，秦淮小心回答，不失礼数又不失大气，孤字辈一众都异常欣慰，连连点头，就来就连孤行也再回身一刻忍不住淡淡一笑。
　　掌门继位大典上，由各门各派而来的道友甚多，唯独没有见到屈展。秦淮很失望，也很懊恼。这一忙，也不知道屈展如何了，心里像火烧，好不容易有机会，竟然不来。
　　在祖师灵位前行九叩之礼，上完香之后，接受天机老人手中的掌门玉尺，以示公平处事，待人接物有尺有度，一丝不苟。
　　萧博弈独自坐在楼中，外面都是些虚伪的道士和修真之辈，自己不属于任何一边，只是来这里做客，自然不便出去，只能呆在这楼中。
　　玉燕端着茶水进来，见萧博弈无所事事，无聊得很，便笑道：“萧大哥，玉燕陪你说说话吧。”
　　“好啊。”萧博弈抬起头，这小师妹确实很招人疼。
　　玉燕沏了茶，坐到桌边。
　　萧博弈看着楼下，笑道：“这楼倒是很别致，还看得见西面的花谷。”
　　“呵呵，住这楼里的人好像都喜欢那儿，屈展大哥也是，以前时常去，我们门里的弟子早就厌了，哪有心思看什么花谷。”玉燕有些兴奋，讲得眉飞色舞。
　　萧博弈听到屈展二字，也有些好奇，便问：“原来屈展也在这里住过？”
　　“是啊，而且玉燕还记得，有一日清早，两人切磋武功，秦大哥身手好的不得了，屈展大哥也好厉害，两个人飞来飞去，可漂亮了！”玉燕想着，崇拜不已，回头看萧博弈，愣在那里，便不悦地道，“萧大哥，你有没有听玉燕说话？”
　　“当然有！”萧博弈回过神来，向她笑笑，便不再说话。玉燕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不说话，看来是有些不高兴。
　　门外进来一弟子，正是峰贤。见玉燕也在，笑骂道：“臭丫头，又在偷懒，掌门现在可忙得一身汗！”
　　“啊？！我去看看！”小丫头一阵心疼，起身就跑，秦淮什么时候成了这小丫头的圣旨了？清和从楼外走出来，三人相视一笑，看着玉燕飞也似的跑了。
　　“博弈，最近身体可好？”清和笑着问。
　　萧博弈点点头。峰贤说了声便离开，知道二人熟识。
　　“多谢关心，已经无碍。”
　　清和点点头，道：“秦昭阳和小玉，还活着。”
　　萧博弈猛地站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看着清和，激动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真的还活着？！”
　　清和笑笑，“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可是我绝对没有必要骗你，你知道。”这世间真是奇妙，竟可以有人为别人伤心至此，清和觉得有些好奇，看着萧博弈不禁升起怜爱。
　　萧博弈不知所措，忍不住绽出一个从未展露过的笑容。清和有些心惊，也难怪秦淮对他这么好。不过心里还是想到了另一个人……屈展又该怎么办？
　　“他二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朋友之宜，我又怎么能不在意他们的生死？”萧博弈摇摇头。
　　“只是此事还是先保密，不要声张。”
　　萧博弈一阵诧异，清和看着他，没有多做解释。
　　深夜，秦淮趴在床上，大叫道：“真是受不了了，简直累得像条狗！”
　　一屋的人都笑了，玉燕将热布巾递过去，心疼道：“掌门，你怎么会像狗？就算像狗，也是像最威风的藏獒！”
　　清玄给秦淮拆了伤口上的布条，擦拭伤口，听到这话，大笑了起来，一旁的萧博弈也忍不住捂着肚子。
　　“哎呦！你不会轻一点？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秦淮大叫起来，清玄一时失手，碰到伤口。
　　“师兄！你笨死了！”玉燕在一旁捂着脸跳脚。
　　“要不你来？”明知玉燕不敢看秦淮身上的伤，清玄故意逗她。
　　果然，玉燕急得直跳脚，瞪着清玄道：“你再敢说，我就去扔了你的毒虫子！”
　　“好好好！你别拿我药芦里的虫子威胁我！”清玄怕了她，连忙道。
　　萧博弈被他二人逗得直笑，起身道：“别争了，让我来好了。”便接过布巾，替秦淮擦起身子。
　　过几日伤口好些，就即刻下山。秦淮看着萧博弈今日这般开心，也有些受感染，突然想起屈展给自己的小药瓶，一把推开萧博弈，跳了起来道：“快快快！我衣服里的那个小药瓶呢？快给我找找！”
　　众人翻出衣服，没有，又四下找。
　　“是不是这个？”清玄拿着药瓶问。
　　“对对对！怎么会在你那里？还给我！”秦淮一把抢过去细细端详，像是什么宝贝似的。
　　“我在门外捡到的啊，里面是上好的伤药，还准备拿回药芦研究研究的。”清玄可惜的看着药瓶，解释道。
　　萧博弈一把抢过去放到床上道：“待会帮你敷上，没想到你这么怕死！”
　　“什么怕死？不许浪费了！我不敷！这可是屈展托人带给我的，你们懂什么？”秦淮一把抓过去。
　　萧博弈一愣，原来是这样，想来也是，除了屈展，谁能让这笨蛋高兴成这样，小小一罐伤药就飘飘欲仙。包扎好伤口，秦淮利落地穿上衣服，起身就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上哪去？”萧博弈有些诧异。
　　“是啊是啊，掌门不是说累得像藏獒吗？”玉燕连忙关切地道。
　　秦淮脸一黑，敲了敲玉燕的头。“我可没说我累得像藏獒！臭丫头！别担心了，我去陪陪爷爷就回来。”
　　众人了然。
　　和前些日子一样，秦淮在门外扣了个头，便盘膝坐在门外静静打坐。心如明镜，众生万物都不在，只有一扇禅门，两个蒲团。
　　秦淮睁开眼时，已是夜深，院中飞舞着漫天萤火，秦淮一愣，渐渐露出笑意。原来已经到了仲夏。
　　夏风一吹，倒是神清气爽。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红炉焰上落雪飞，不过转瞬，便已成空……”门后传来苍然的声音，许久又道，“时候到了，你回去吧……”
　　秦淮笑道：“我先回房了，明天再来看您。”说完又看了一眼院中的萤火虫，屈展看了必定会很开心的，想着便往回走。
　　秦淮披着麻衣，跪在灵堂前。此刻才明白，那句“时候到了”，是什么意思。那是最后的道别，自己竟不知。可是，最后的一刻，自己陪伴身侧。
　　各派发来信函悼唁，只因修真一脉都将生死看得淡了，一切都很平静，简单到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十日后，秦淮边收拾行囊，边道：“前几日门中的事已经交代过了，另外还有长老和师伯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可不是担心门中的事，我是担心掌门你的身体。对不对，玉燕。”清玄连忙道，不问还好，这边玉燕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秦淮捂着耳朵，拉着萧博弈就往外跑。却在山门撞见清明，秦淮笑道：“门中的事你可要带我处理好，等我回来，请你喝酒！”
　　“掌门，门中是不让喝酒的。”
　　“哦！对对对，我一下忘了。这条什么狗屁规定，害得我在山上馋得要命。”秦淮狠狠批评道，“等我回来废了这一条，怎么能不让喝酒？”
　　清明冷着脸道：“掌门可别当着长老和师叔师伯们的面这么说。知道留不住你，既然这是师父的意思，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你一路小心。”
　　秦淮瞪大眼睛，拍着对方肩膀道：“这就好，好哥们不说二家话，有你这句话，我会尽量早些回来。毕竟门中也有些乱，不能放着不管。”
　　清明点点头，又回头对萧博弈颔首道：“一路还望多多照顾掌门。”
　　萧博弈看了看秦淮，点点头。
　　“哼！我要他来照顾？他不给我添麻烦就行了！”秦淮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