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镇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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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西湖水府，原本华美如同仙幻之境的琳宫贝阙坍塌了半数。龙君挣脱了捆龙索，打伤了阻止自己的太子，只觉全身澎湃着勃然如周流海潮的磅礴伟力，恨不能立刻畅游江海，掀起滔天巨浪，再乘风跃上九霄，搅动九天风云——
“叮铃铃……”不知何处悠荡来了缥缈的铃音。如同一双灵巧的无形之手在编织着，无数道盈满生机的翠光伴着铃音交错成了巨大的罗网，无声而携雷霆之势扣下。才腾跃至半程的龙君被这翠网严丝合缝的扣住，生生压入了湖底，惊起了游鱼无数。
龙君奋力摆动龙尾，可怎么也摆脱不了那翠网的缠缚。更有甚者，那网还一分分的收紧，紧紧地楔入了龙鳞，激起了许多细小的青色火花。龙君疼极，猛然腹部高高鼓起，霍然紧缩，口中呵出了一股炙烈的白炎，试图烙开缚身的翠网。
那白炎甫一离口，便将方圆十丈的湖水炽开了一个空心圆罩。可那翠网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了。龙君终于吃痛不过，缩回了人形。他的身形缩小得极快，翠网收得更快，压制得他滚倒在地。
漾荡的湖水被无形之力拂开向两边，云衣霓裳的少女自天而降，葭白色的裙裾微微飘起了云烟似的余韵。她抬起一只皎月色的纤纤手掌，一只明如碧水的铃铛虚悬其上，以某种堪称妙丽的韵律悠悠旋转着，抛下一串连绵的铃音。她宛妙垂眼，望着足下被裹得比端阳的粽子还要圆滚滚的狼狈的匍匐在水草间的龙君，后者含怒扬起的脸上是一双怒火蒸腾的油绿眼睛，怎么看怎么似入了魔的样子。
两道如远山含黛的眉略略一蹙。“孤竹说得没错，此界龙君是着了道。”黛玉想道。
适才孤竹君见瘦西湖龙君冒天下之大不韪阻天子龙船，而人间天子一方居然会借助禹王九鼎之气相镇，当即断定此事内里大有乾坤。八成是当今天子得了不知哪个闲得全身痒痒便想要入世的高人支持，想要效法当年的始皇帝，令山河之灵都尽数沉浮，而瘦西湖龙君恰好做了这儆猴的鸡。
“此界龙君是吾子侄辈，他的事，吾不好不管。”孤竹君道。黛玉抬眸，看着他因为肃然而益发清绝的侧脸，有一霎看住了，待孤竹君回视，她才慌乱地挪开了眼。孤竹君隐约觉得她神色有些躲闪，可事发仓促，来不及细想，只道：“玉儿，这回需要你助吾一臂之力。”
一条修行不过千年的小龙，哪怕孤竹君如今修为依旧未回复全盛时期，也依然手到擒来。但事不是这么办的，以他孤竹君的名声，九州之地九成以上有名有号的妖物灵兽都认得他。何况这瘦西湖龙君从前还未被他父王分出家门时，是有见过孤竹君上门蹭过几回酒的。救这条小龙容易，万一他一清醒过来，说漏了嘴，被黛玉看破孤竹君的身份，岂不要糟糕？
这回，孤竹君必须插手，但只能藏身幕后：“仙人不可干涉尘世之事。玉儿，吾虽为你入世，可也不好太露痕迹。待会儿吾暗中出手镇压龙君，你则出面安抚他的神魂，查清招致他癫狂的引子。江苏地界属茅山管辖，问责的道士将到，事不宜迟。”
黛玉点头：“你的子侄辈，我也不好看他遭设计构陷的。等查明这位龙君的癫狂之音，我自有说法跟那茅山的人交代。”她敛眉，抬手抚了抚鬓边若木青简所化的紫玉钗，“孤竹，其实……”
“嗯？”孤竹君不知她想要说什么。
黛玉抬眼瞧了孤竹君一眼，忽地展颜粲然一笑：“其实，孤竹不像你自个儿所认为的那样，是个无心无肝的孤冷之人。当真无心的，才不会关心自己的子侄辈，更不会将自个儿根本无可奈何的大势所趋所化的愧怍一直背在心里。”她探手，戳了戳他的心口，“这里，从今以后，可都放下罢。”
她这轻轻地一戳，孤竹君的一颗心登时便快要被这从天而降的苦涩与甘甜泡烂了。他下意识的攥住她那只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还未说话，便止不住笑了起来：“便是本来放得下，经你这么一讲，吾便更不想放下了。当真放下了，玉儿日后岂不是也懒怠训吾了？”
黛玉抿了抿嘴，使力抽回了手，可脸已红了，低声道：“又说嘴，孤竹，你还救不救这你的子侄了！”
她从回忆里抽回思绪，双颊兀自有些发烫。黛玉忍不住暗暗啐了一口那个没皮没脸的惫懒家伙，勉力收神，重新望向趴在地上不住挣扎的龙君，怎么也无法从他的身上辨出一丝属于一湖之主的风度来。她暗凝灵力于双眸，重新看去，果然在龙君的灵台紫府间找到了一团盘踞着的暗沉青气。
“是极高明的摄魂之术。”黛玉暗暗判断，心念一动，玉叶分音铃随意所指而虚化。她玉指一弹，便将那遁入虚明的铃铛弹入了龙君的灵台间。青气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旋风般旋起，忽地一分为七，欲要沿着龙君的七窍遁去。玉叶分音铃及时一转，那七股青气便似被黏住了末端的丝线一般，霎时被急速旋转的铃舌荡起，搅旋着被吸入了铃身。
“叮咚。”脆似迸溅浮冰的铃音响动，那玉叶分音铃自龙君的双眉之间飘出，由一点虚影而徐徐凝实，重新落入了黛玉的掌上三分处。
这里的动静早惊动了龙宫中的水族。不一会儿，两道身影急匆匆赶来，为首的女子是一位气度端方的宫装美妇，乌发漆黑得几乎发光，颈围绿松、蜜蜡、鸽血红等艳丽宝石攒成的璎珞；另一个则是看似二十出头的青年，面目与美妇有五成相像，明珠为冠，乌绫为袍，器宇轩昂，只是面色惨白，似乎有伤在身。二人眉间一派愁云惨淡，战战兢兢地道：“瘦西湖龙后/太子恭迎茅山仙真，敢问仙真宝号？”
黛玉意识到他们将自己错认成了前来问罪的茅山修士，又见两人满是惶恐之态，不免生出几分怜意，清声道：“二位不必多礼，吾……”
这一开口，她忽地有些分神，心道：“与孤竹在一起这许久，我也不觉张口称吾了。”这般想着，她不由得略觉羞涩，勉强做出容色不变的模样，接着道：“吾号绛珠，只是一名小小散修罢了，不敢当‘仙真’二字。今晨路经扬州，见湖景怡人，便驻足游玩，不想碰上这位被摄魂术所牵，大发狂性，险些掀翻人间天子的船只，才出手相阻。”
不是来问责的真人就好。龙后松了口气，又重新把心提起来：“仙子的意思是，我们大王被人下了摄魂术？”太子眼神一厉，转头向身后陆续赶到的水族询问：“昨晚跟在父王身边的是哪些人？”
众水族交头接耳了一会儿，道：“昨晚大王气闷，龟相召了乐工奏乐，为大王散心。后来鲛美人入殿侍奉，大家伙就都退出去了。今早大王发狂，大家伙忙个不住，也没留神鲛美人去了哪里？”
龙后登时圆瞪了双眼：“快给本宫找，找到了拖过来审个明白！”太子补充道：“如果真是鲛美人动的手脚，她早有准备，此刻怕是已逃得远了。拿上本太子的令牌，调集所有兵马，封锁各处水道，特别是通往东海的水路，掘沙三尺也要把她抓回来！”
然而真珠的消息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一刻钟后，宫中便传来了消息，这名鲛人美女的尸体被发现在龙君寝殿之内，被坍塌的柱子砸成了肉饼。被运来的尸体血肉横糊，黛玉看都不敢看上，只好自袖中抽出折扇来，掩住了脸：“她是东海鲛人？”
太子板着面孔，线索中断，令得他心情十分不悦：“仙子猜得不错。这个贱人虽出身卑贱，但善解人意能歌善舞，父王对她十分不薄。”
黛玉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令尊的摄魂术并不一定由她所下，死者死矣，还请太子慢收怒气。”
太子烦躁地踱了几步，忽地想起一事：“真珠原本并非我父王的姬妾，而是他人转赠。”他这么一提，龙后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急道：“三年前，有个道人来此采药，因我们是地主，就招待了他一顿水酒。他临走前，把贴身侍奉的美女之一当做酬金赠给了大王，便是这真珠。那时本宫便觉得他美婢随行，奢靡无度，很不像个正经修行的样子，定是个妖道！可惜劝过了几回，大王都听不进去，哼，色迷心窍的老东西，如今遭了报应，还得本宫和本宫的孩儿帮他收拾烂摊子！”
“那妖道的名字你可知道？”眼见她就要不停地数落下去，黛玉忙打断了龙后对那妖道和龙君的恨极声讨。
龙后想了想，咬牙道：“山子野！”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镇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