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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表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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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提了桶水回来,就看见母亲喜笑颜开地在站在柜台里与柜台外一年轻男子攀谈。母亲见我回来,用她特有的女高音喊了起来:“婷婷,快过来,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聊啊原来咱们也是亲戚哪,按辈份算,他是我表弟,也就是你表叔了,来,叫表叔!”
对于平空又多出这么一位看上去明显大不了我多少的表叔,我已经没什么力气发出什么无奈的叹息了,先将水桶放好,并缠好桶柄上的长绳,然后走到他面前轻声细气地叫了声:“表叔。”
对于老妈攀亲认故的本事我一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无论是黄石、武汉甚至陕西、新疆的陌生客人,她都有办法扯着扯着就跟别人扯成老乡,然后上演一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戏码。更别提这小镇上大半都是黄姓土生土长的居民,按我妈的算法,这镇上所有的人都沾亲带故,怎么也能扯出个表字辈的亲戚来。
听完老妈的长篇大论,我只模糊的明白这位似乎是老妈娘家哪位表亲的儿子的老婆的弟弟,总之就是个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的远亲,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可见在老妈的薰陶下,我对中国渊远流长传统复杂的家族关系表终于有一点点清楚了。
幸好这位表叔向我微微一笑后就继续跟老妈天南地北的海扯去了,对于这些表亲,我一向不知道说什么好,比我辈份大的还好,反正我一向喜欢做小字辈。倒是有一位辈份比我低的老人家着实令我印象深刻,这几年春节他都会代双亲来向我母亲问好,看着一个明显大我妈一二十岁的老人家跟我妈我说话时一口一句“奶奶”实在是感觉不伦不类让人想笑,当我接送他帮他拿东西,听着他恭恭敬敬向我道谢,说“谢谢姨妈”,我感觉自己汗都要下来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这位表叔的存在除了让我联想起以上这些,就没有其他印象了,毕竟老妈认的亲戚通常几年也难得见上一次,我从来不会费心去记住他们。能够记住他,是因为第二天下午我们又见面了。
吃完中饭,老妈照例出去串门子打牌,临行前再三叮嘱我好好守在家里,不要出去玩,以免错过任何可能的生意。所以说,我讨厌白天,一个人坐在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屋子里,除了望着蓝天白云发呆,就只能望着楼下热闹的集市发呆。
下楼打水总不是玩吧,今天的四桶水还没打呢。拎上两个桶,锁好铁门,高高兴兴下了楼。解开缠绕的长绳,慢慢将桶垂入井中,手腕轻轻一荡一摆之间,桶口便倾斜下去喝满一肚子水沉将下去。绳子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打着一个大结,这样拎起来的时候就不会因为绳子湿滑不好使力让沉重的水桶下滑勒伤手。打水过程如此流畅和顺令我的心情更加好起来。
倒不是说这个镇子穷乡僻壤到连自来水都没有,尽管十几年前这里的确是没有,家家户户不是在河边便是在井中取水。虽说现在大部份妇人还是习惯用这种免费资源洗衣服,吃喝的却都是自来水甚至纯净水了。可我们安家的供销社楼层实在是高了些,接得上电却接不上水。无论吃喝洗用都得靠这怎么看怎么脏的井水。吃饭喝汤是没有办法也吃不出味道,烧的开水就算渴到嗓子冒烟我也是绝不喝的,那个味道,只用两个字形容,想吐。
虽然这水又脏又难喝,拎上楼更是累人,但这打水的过程却是我喜欢的,有一种艺术的感觉,而从我第一次将这水桶抛下井中,我便找到了这种感觉。肩膀一沉,双手同时使力,提住一口气,便一鼓作气往回冲。
谁知刚刚冲上斜坡,正准备转身上楼梯,便听到有人喊我名字。
“婷婷,又在打水啊。”
全然陌生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觉这面孔有些眼熟。
“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我是表叔啊,昨晚才见过的。”也许我太过明显迷茫的表情打击到他了,他一脸受伤的表情,语气却是阳光灿烂。
“哦,表叔啊,有事吗?”我有点不耐,手上两桶水还是很沉的。
“没事,看见你又在提水,打声招呼,需要我帮忙吗?”
我不知道他是真想帮忙还是随口说说客气一下,反正我是从来不喜欢跟别人假客气的,于是很干脆的应了声“好”,然后就把两桶水放在了他面前。
大概他已经很习惯大人之间的客气推辞了吧,听到我这么干脆的说好,明显的怔了一下,这才笑眯眯地拎起双桶。
两手空空上楼的感觉真好,不过转到第三个弯时,我还是忍不住有点气喘了,这楼梯也太高太陡了些,那位一看就弱不禁风的表叔更是早就放下水桶,蹲在那儿大喘气了。打开铁门,他又放下水桶歇了会儿,总算是提回屋里了。
“想不到这么重,你每天还要提这么多道,真是不容易。”他转头向四周望了望,“你妈呢?”
“我妈不在。习惯就好了。你要是一鼓作气拎上来中间不停歇的话就不会觉得这么累了。”我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按理说他这么辛苦帮忙,我至少也该倒杯茶给他以示感谢,可是一来家里没干净杯子,我也不想用碗装那么难喝的水给他,二来我不喜欢与陌生人待在屋子里,希望他能自觉点儿,自己走人。
他跟了出来,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到了护栏旁,看着下面热闹的人群。我只好也走过去,陪他站着。
“婷婷,你多大了。”
“十八。”
“谈过几个男朋友了?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你男朋友一定经常吃醋吧。”
这套话的伎俩还真蹩脚,直接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不就得了。“我没有男朋友。”我知道说有会少许多麻烦,可惜我一向不喜欢撒谎。
“哎,刚刚分手了吗?一定是你甩了他!有新目标了吗?”他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原来男人和女人一样八卦的。
“我说没有男朋友,意思就是‘没有’!”我有点不耐烦了,这男人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点吧。
“真的没有?我不信!”表叔笑眯眯地再次置疑,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表叔是有一双桃花眼的。跟我差不多高单薄的身子,皮肤看起来比我不知白嫩多少倍,原本就清秀的面容再配上这么双桃花眼,更显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典型小白脸一个。真该生为女儿身的,不知扮女装会有什么效果,因为讨厌别人不相信自己,想法不由有些恶毒起来。
“没有就是没有,追的人也许有,可是男朋友,没有!”真是的,难道我每次说真话时的样子都像是在撒谎吗,怎么总没人信的。
“哦,那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的?”
就知道接下来会是这句,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
“没想过。”迅速而干脆的三个字。
“怎么会,女孩子都会有个梦中情人,理想的白马王子啊。”他明显认为我是在敷衍他,尽管我的确是,但我说的也是事实。
“我不管别的女孩子怎么样,反正我从小学起就打定主意一个人过,终身不嫁。”大人们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别的小孩子怎么样,反正我是懂的,从小看过太多的第三者与偷情,我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幸福美满的婚姻家庭,更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了,自然不会去憧憬什么白马王子。
他被我淡漠而又坚定的语气吓到了,呆了半晌,随即又笑起来:“你现在还小,以后一定会遇到意中人,到时自然就想嫁了。好了,我也该下去了,我朋友还在下面等着我呢。”
看着他离去,我情绪不由有些低落,尽管话不投机,有个人一起说说话总比一个人站这里发呆的好,唉,天怎么还不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