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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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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多轩躺在床上,手机里没有任何人的微信或电话,来询问今天舞台上的一切,社团聊天群和乐队聊天群里也没人提及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但即使他用凉水冲了个澡躺在床上,脸上依然感觉热辣辣的,段然的唾液中一定含有某种毒素,像印度眼镜蛇的毒液一样,不然他不会这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十二点。一点一刻。两点半。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空间又变了。天花板变高了,或者说,自己不再是躺在宿舍的那张床上。顿时他十分清醒,周遭都没有时间的存在。
旁边有另一个熟悉的而又让人安心的气息,他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段然。
季多轩下意识地往自己胸部看,果然又肿起来了。直挺挺的两个小山丘,看样子又和聂小琦交换了身体,季多轩嘴里糊了满腔的脏话,但也经不起满脑子的困意。
段然在旁边说,“还在生气嘛?今天那真的就是临场的氛围。”
季多轩转头看躺在身边的段然,黑夜中他的眼眸比月光还亮些,是属于猫眼里的娇宠之光,但更柔和、更甜蜜。
“生什么气?”
“舞台上的那一吻。”
季多轩结巴地说,“我是季多轩。”
段然没有任何惊讶,只是露出谄笑,像一只躲在角落的猫看到了猎物的表情。季多轩顿时心慌起来,下一秒,果然段然翻了个身,骑在自己身上。和上次段然不知情的状态下胡闹不一样,现在他知道自己是季多轩,但他反而看上去更热烈、更兴奋。
季多轩感觉自己全身的温度陡然上升,他的困意被段然的举动驱赶得无影无踪,他大声呵斥,“我是季多轩!”
段然什么也不说,只是俯下身用嘴巴咬住他的嘴。而这一次,他并没有伸出舌头,只是咬住。像偷食的猫咬住了一只鱼。
季多轩要挣脱开来,无奈他哪里是段然的对手,而且现在又在聂小琦的身子里。他反复翻腾,段然直起身子,还是坐在他腰间,像是那只猫把鱼放在了地上,可是因为脱了水,即使想翻身,也已无力回天。而猫,在旁边冷眼筹谋,到底是从上往下吃好还是从下往上吃。
又是一阵酷刑般的折磨,季多轩知道,在段然熟练的操作下,这条鱼已经被扒了皮,半身已然空荡。
果然段然此刻变成了舞台上的鼓手,将鼓槌击进了季多轩这条鱼。季多轩一脸暴躁和生无可恋,只有来自下面的胀痛感,恶狠狠地盯着段然,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我是季多轩你知道吗?别找死!”
段然不以为然,陶醉在自己完美演绎的摇滚乐之中,明亮、有力、结实、欢快的击打,而充满弹性和抗性的反馈,让他击鼓的动作更加的明快、放松。
段然拍了拍季多轩的脸,“放松~马上你就舒服了~”
季多轩满眼的火焰,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气愤无助还是因为房间温度的上升。但是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再反抗段然的击打,而是在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奏上在配合他,正如白天在摇滚舞台上迎合他的演唱一样。这个骄傲任性又有点调皮的男生,像是激发了自己身体或是内心上另一种潜力。
季多轩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咬紧嘴唇,去感受段然这个成熟乐手的舞台表现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感觉自己也随着这个节奏在枕头上来回抽动。直到气氛达到最高潮。黑暗中一道白光迅速拉开,照亮了整个房间的黑暗。
季多轩醒过来,用手一摸,下面湿湿的,掀开被子,是一滩白稠。他躺在床上发呆,思考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与聂小琦短暂地交换了身体。如果是梦境的话,为什么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些触感和温度,似乎此刻还黏在自己的皮肤之上没有消失,只要他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刚刚段然身上的味道,脑袋里还回响着他每一次的喘息之声。可是如果不是梦境的话,为什么一切这么短暂,而身体的反应都出现在自己作为季多轩的身上,而不是之前交换身体恢复后,所有触觉都随之消失的经验。
这是一个慵懒而放松的早晨,让季多轩躺在床上浮想联翩,仿佛那一个意外之吻,给了他翻云覆雨的创作灵感。段然或者光着膀子,像与聂小琦交换身体的那天,又或者热情洋溢,像昨日舞台上的表现,又或者西装革履、衣冠禽兽,像那天和聂小琦出现在广播站的样子,又或者是个天真无邪的大男孩,穿着海滨度假般的T恤和衬衫,脸上尽是海风吹过的清凉气息。
即使这一切都是季多轩的异想天开,也让他有了不多的难得的好心情,他看了眼手机,果然收到了段然的微信,“你昨晚是不是和聂小琦又交换了身体?”
为什么他也有这样的感觉,难道是真实发生过的?季多轩下床喝了一整杯凉开水,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复道,“没有吧,怎么了?”
“没怎么,可能就是一个梦吧。”
季多轩并不想追问什么,他知道,如果一件事情要发生的话,那这件事早晚都会发生。他不知道回复什么好,或者什么也不要回复。
又过了一阵,手机又响了,本以为是段然的追问,结果是杨雪给他发的照片。这是一张贴在学校宣传栏的照片,上面横竖贴上了二三十张自己十岁那年,留在拘留所的照片,上面还有三个大字加粗写着:
杀人犯!
整个照片都是醒目的字眼,像是一个口令一样,在每一个看到宣传栏的人耳边,说上了二三十遍。
季多轩本来想去冲个澡的心情一下就消失了,他坐了下来,全身开始发抖,如果没有这张照片,他的生活像是开启了一种新的姿态,一种曾经向往过的普通的每天期待不同惊喜的生活方式。可是这张照片提醒他,也提醒这个学校里的所有人:季多轩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曾经是杀人犯。
季多轩倒是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学校的通缉犯。他没带书包便走出门,从出宿舍楼开始,就有人开始在自己身上指指点点,这份关注肯定不是来自于昨日夏日摇滚季上的精彩表现,而是来自宣传栏的小道传闻。
人们对丑闻更感兴趣。
一路向教学楼走去,看上去所有的宣传栏都贴上了这张告示,包括每个宿舍楼前的布告栏、图书馆前的布告栏、每个食堂前的布告栏,都张贴满了,似乎告诉学校的每一个人,“今天没有什么新闻,只需要大家知道,季多轩是个杀人犯!”
杨雪又给他发了微信,“多轩你上论坛看看,全是你的帖子,最好咱们给李老师打个电话,让她从后台把这个话题全部删掉。”
季多轩来到电脑室,进入了学校论坛,排名第一的帖子名为《隐藏的杀人犯,因为未满服刑年纪成为社会遗害》,帖子里公布了那年拘留所留下的案底,有他的照片,还有那名因服用安眠药而溺水而死的同学照片,加上一段案情陈述,说的是季多轩因为被怀疑的钢笔丢失案件,而将同学杀害,又因为姐姐的口供及岁数过小而逃过了法律的制裁,洋洋洒洒、亦真亦假地将整件事写得妙笔生花。排名第二的帖子叫《弟弟杀人犯,姐姐暗娼!》,内容讲的事季多轩的姐姐是一名暗娼,因为被客人揭发,被逮捕,报案人的证词里还提到了季多轩事后勒索,后来这条罪状被季多轩的姐姐给否决掉了,说是客人偷窃被他跟踪,才有了这样的说法,关于姐姐的出身及工作,发帖者发挥着五彩缤纷又卑鄙无耻的形象力。
季多轩随意浏览了下面的留言:
“这人是谁啊?学校可以开除了吧。”
“他还在广播站任职呢,也不知道社团老师什么眼神。”
“这个人还喜欢男生,最喜欢在外面乱搞了,和姐姐一样,都是婊子。”
最后热辣辣的两个字让季多轩捏紧了拳头,还有人回复了这条留言,“婊子无情啊!”
“赶紧送他去死吧!太恶心了。”
大概十余条骂人的话,可以看到一条不算骂人的,比如,“这是真相吗?”
也有站在他这边的,大概一百条里有一条支持,“把人家过去扒出来的人才是心理变态好吗?”
有人马上在这条支持后面跟上,“那你和这种人住在一个宿舍好吗?”
如果论坛上只有关于自己的污蔑,都可以无所谓,可是一提到姐姐,季多轩还是忍不住地默默流下眼泪。他想给李老师发微信,拜托她把帖子删掉,可是他知道,这故事已经涡旋成了一股龙卷风,无论他现在怎么做,势必要刮起一顿风了,而没有人,能让这阵风停下来。
而这背后的人,是多不希望季多轩待在学校,是多恨他。
季多轩从打印机旁抽出几张A4纸,记下了所有辱骂他的论坛ID,他相信有一天,他会在学校一个个找到他们,并一个个打击他们,无论是直接赏巴掌还是像对付路遥那样。关了电脑,他跑到教学楼后面一个无人角落,觉得周边空荡荡的,像是高中时候和小伙伴们去爬山,因为中途独自休息了会,而被其他人抛弃,只能迷路去了别的山顶,直到夜晚时分,姐姐带着民警才上来把自己带下去,姐姐那时就问,你不是说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来的吗?怎么没看到他们?季多轩心里空唠唠,只是说,他们不愿爬太高,就先回去了。
从来都是姐姐有事不让弟弟担心,弟弟心里有了委屈也从来不告诉姐姐。像是一种可怜的默契。
这个角落有一辆生锈的三轮车,他躲了进去,腐朽而潮湿的味道让他感觉到安全。他关闭手机,回避了所有的信息来源。他渐渐平静下来,他需要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必须把这个在暗处向自己放箭的人找出来,然后让这个人死无葬身之地。季多轩知道,自己并不是在乎所谓的“名声”,他要的只是报复的快感,背后之人的自以为是和故作聪明让他恶心。
可这个人会是谁?他的第一反应是聂小琦,仅仅因为昨日舞台上的一吻,让她的嫉妒心作祟,但是从昨天到现在只有12小时不到,怎么可能匆忙去搜集这么多信息。第二反应是路遥和他不知所踪的母亲,但季多轩相信他一定会选择更加直接的方式,而不是这样在暗处放箭。
除了报复,他有点想逃离这里的生活,这里的一切如同他过去的让人鄙夷的生活如出一辙。他打开手机,不去理会那些未读消息和电话,拨通了姐姐的号码,“姐姐,你在哪里呢?”
姐姐的音调高了二个音阶,“我陪两个客户在日本玩呢,就上次让万芊芊伺候的老板上面的老板,我说她还挺出息的,这一趟亲自出马可让姐姐我赚不少钱呢。我今儿还在大阪,明天就去东京了!你最近个子多高了?姐姐给你买两身衣服穿,听说那些日本的大学生都在表参道的潮店买衣服。”
“我去找你吧,不打扰你的。我记得你也帮我办了签证的,想明天就出发。”
电话那头有点迟疑,问,“轩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以前姐姐安慰哭泣自己的时候,就会唤自己一声“轩轩”,而不是“多轩”。
“没事,就是刚刚考完两门考试,想放松放松。”
电话那头估计也猜到几分,说,“那就来吧,反正姐姐也想你了,今儿我就给你出机票,你现在去收拾东西,明天你就过来和姐姐会面吧。”
季多轩怕打扰到姐姐,便问,“不打扰你吧?”
“瞎说什么呢?反正姐姐的客户在东京也有事,我就陪我家公子好好玩玩。”
又多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手机就弹出一条段然发来的微信,问,“你在哪里呢?我找不到你。”
依旧不理会。他又一路走回宿舍,路上有的人认出他来,在旁边窸窸窣窣地聊着论坛上的故事,或者指指点点,流露出又八卦又害怕的眼神。如果是曾经,他会跑出去,冲着他们,无论男女,恶狠狠地说,“我就是那个杀人犯,怕吗!”
但是季多轩现在不会这么做,而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自己。
虽然季多轩回避了所有的宣传栏,但不经意还是看到了布告栏上的海报已经被人撕干净了。可能是李老师在团委让同学这么做的,也或者是自己平日里不多的同学或朋友,以一种假意的正义举动,为了彰显他们自己的善良和正气凛然。
他回到宿舍,宿舍还是空无一人,他匆匆地收拾了护照,其余的他觉得哪怕一把火都烧了,也都无所谓。
此刻,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学校里。他从学校侧门打车去往禄口机场。他看了眼手机,陆续收到段然、万芊芊、杨雪、李老师等等人的微信,还有一串未接电话。他只点开了姐姐的微信,是明天的订票信息。
进了机场,季多轩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他很饿,但是他什么东西也不想吃。这种漫无目的地发呆一直到夜里,机场的一家家店铺都打烊关门,季多轩怕工作人员把他赶出去,躲在一个盆景的后面,像小时候偷食的躲藏一样,他有点后悔,应该买点面包鸡蛋放在身上,这会儿也能吃点东西。他想靠在墙上睡觉,可是因为饿,却一点也睡不着。
季多轩睁着眼睛,看着机场透明玻璃外面墨黑的天,像一块掩盖肮脏的幕布一样,让这个世界难以入眠的人们获得短暂而可贵的安全。他的饥饿让他回忆起有一年清明,姐姐被关进了拘留所,出来的时候已是身无分文,两个人没钱打车,只能在路上瞎走着,饥肠辘辘的声音响了一路。
姐姐问,“我家多轩饿了?”
季多轩点点头。
姐姐有点无奈,但还是笑着对多轩说,“那多轩在这里等等姐姐,姐姐去火车站看看有没有想要快餐的客人,赚点钱就可以吃饭了。”
季多轩知道姐姐要去干嘛,拉住她说,“我不怕饿,我怕姐姐不在身边。”
“那咱们去偷吃的吧?”
季多轩突然有了个主意,“我知道有个地方说不定有吃的。”
“哪里啊?”
“墓地里。”季多轩说,“今天是清明节,肯定很多人会给先人准备饭菜。”
姐姐问,“多轩以前去吃过吗?”
季多轩低下头来,委屈地说,“姐姐是看不起多轩了吗?”
姐姐拉起多轩边跑边说,“咱们赶紧去,不然饭菜就凉了。”
说着两个人就跑去了墓地,搜寻了几座坟,终于看到了一地饭菜,多轩先是跪下来给先人磕头道歉,然后把外套脱下叠成个小坐垫,放在对面,说,“姐姐快坐。”
两个人看着饭菜,留起了口水,季多轩说,“看来这家人蛮孝顺的,又有鸡又有鱼。”
然后掰下一个鸡腿递给姐姐,说,“姐姐快尝尝。”
姐姐撕下一口吃了,歪了个嘴说,“好像没放盐。”
季多轩说,“还好我们给吃了,不然先人吃了生气,半夜是要去他们家踢屁股的!”
姐姐笑着说,“咱们先吃点吧,然后打包回去再加工加工。”
“好呀好呀。”
天上突然下起雨来,姐弟两个把食物都小心地裹在怀里,像是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希望,在跑着在笑着,饥饿与贫穷倒成了天方夜谭的事。
正想着,突然有个身影靠近,季多轩在旁边的地上摸索,以为能够摸到一块转头或是一个破碎的利器,这是他多年的本能。但是现在他在机场,地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盆景的树叶就被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