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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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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十月,灵犀谷外的吉运街上必是人潮汹涌。大家都是慕名而来。
灵犀谷种的乃是上品好桔子,金黄饱满,多汁甘甜。不过灵犀谷如此有名,并不仅因为桔子好吃,而是这些桔子带着灵气,吃了能让人交好运。人生在世,世途多艰,谁不想欧气满满呢。每一年,桔子只卖一场,为期六天,需先到吉运街上的郝家糕点铺领取锦囊,锦囊里会有一块数字牌,等灵犀谷开市第一天,被点中数字的人才有购买机会。但灵犀谷的桔子有自己的交易方式,所以最终能不能买到手还得看运气了。
来买桔子的人多呀,有的还是从大老远赶过来的,免不了吃喝拉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郝家便在谷口修了这条吉运街,都是些客栈面馆酒馆包子铺点心铺。开始自家经营,后来也允许周边百姓租下店面卖些有的没的,多了些裁缝铺首饰铺什么,后来居然还有了赌场。虽然桔子只卖六天,但这条商业街倒是经营得红红火火,常年有生意。
街上生意最好的还是郝家自营的如意客栈,一层提供饭菜,二楼可喝茶饮酒,也提供整条街上最豪华的高级客房。
这会正是桔市开卖头一天的下午,一楼还有稀稀拉拉几位客人在用饭,二楼有饮茶闲聊的。客栈外风风火火进来一帮人,引路的是个小厮,哈着腰把主人引进来了,主人是位四十来岁肥头大耳一身绸缎的中年男人,后头又跟着一溜小厮,抬着几个大箱子,进门后彭的落下箱子,不住地擦汗。却有一小厮收起扁担时,不慎碰倒了一个小孩,孩子手里的面碗也砸了。那孩子是个小姑娘,身着粗布衣衫,扎着两个小揪揪,长得也算水灵可爱,看着手里的面砸了,这可不肯了,拽着小厮就哭:“你还我面!”那富商听得这边哭喊,不耐烦地走过来,“哪来的穷丫头,哭什么!谁让你端着面碗站在这里?”小丫头哭唧唧地说“我是替爹娘来买桔子的,本来就没带什么银钱,你还我面。”富商眯起小眼睛,“就你这样的还来买灵犀谷的桔子?你买得起么,起开起开。”小丫头哭得更大声了。眼看着要闹起来,这边掌柜的说话了,“这位客官,您可是要住店么,特等厢房就剩一间了,上楼看看么?您再耽搁,这最后一间也要没了,就只能住一等厢房了,恐怕与您身份不很相配啊。”言辞客气,语调却平稳,中气十足也不奉承。如意客栈的掌柜叫做郝明,自是郝家人,经营这家客栈已经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见怪不怪。他唤来客栈小二,说“带客官上楼吧”。富商一摆袖子,有些不乐意地跟着上楼了。
小丫头委屈地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忽觉眼前一片银光雪亮,抬眼看,发觉眼前站着个俊美非常的大哥哥,剑眉星眼,神情却有些淡漠。那大哥哥伸出一只手,把小丫头拉了起来。少年张口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嗓音低柔,说不出的动听悦耳。小丫头脸上还挂着眼泪,抹了两把,说,“我叫小风,我娘病了,很长时间都不好,爹在家照顾她,我自己过来买桔子的,希望带点好运回家,娘能早点好起来。”少年想了想,解下玉佩递给她,“这街上东头有家当铺,你可当了换些银钱,买点吃的找家店住,余下的钱明天可买桔子,这里的桔子可不便宜呢。如碰到什么难事,也可到这里找我,我姓白。”小丫头愣了半晌,不知接还是不接,也不知道为什么陌生人要送东西给她,却见少年把玉佩塞到她手里,说声“去吧”,便上楼了。这边掌柜的唤她,“过来。你砸碎了碗可要赔。”小丫头一听要赔钱心里一紧,又听掌柜说,“这样吧,你帮我跑趟腿我就当你赔过了可好。你拿着这字条上富贵包子铺去,取了包子送到谷口去。”小丫头接过字条,点点头。
白澈上了二楼,继续回到原来的桌子坐下喝茶,看着小丫头出了客栈,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自嘲,自己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却因为刚才的场景与那时如此相似,竟不觉对小姑娘有了怜惜之意。想到这里,不觉苦笑了一声。
富贵包子铺里只卖一种馅的包子,便是猪肉莲藕,鲜香猪肉夹着脆甜多汁的藕碎,香飘十里。包子铺的伙计长着张圆圆脸,看着很可亲,他见个十来岁粗布衣服的小丫头也不惊讶,接过纸条瞅了一眼,说“等着啊”。便用竹编的小筐装了十来个包子,用盖子盖好,又拿油纸包了一个,都递给她,“拎好篮子别摔了,交给谷口看门的就行。还有这个,明掌柜说了,给你的”。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小姑娘接过来,低头特别小声地说了谢谢。
第二天大清早,谷口已经是比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谷口用金丝楠木搭起来一座台子,台面上铺着厚厚的云锦飞鸟绣花地毯,台中心只放置了一件东西,就是一座纯金打造的巨大天平。中间的支柱约有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两侧的圆盘够一个人在上面平躺。灵犀谷的桔子,卖的规矩跟别处可不一样。有钱,可能买着,也可能买不着。首先,你要先被现场叫到号,就有了购买资格。可以用钱买,桔子十金元宝一枚,十枚封顶,但钱需要放到天平一端,如果天平纹丝不动则证明这钱来路不明不可买。也可以用东西换,把东西放在天平一端,右边放桔子,放到天平两端持平为止。这一件东西的价值,却全由天平自己称量,一般来说,东西的价值大约跟它对于买者重要程度挂钩,也会受它对于世间其他一些林林总总价值的影响,这也没人说得清楚。但这天平本就是仙家法器,大家也不敢质疑,况且买卖本就是自愿,不信公平的人大可不买。
郝家的管家郝青山举着个银质的小铃铛,轻轻一摇,铃声竟是清脆通透声声入耳,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郝青山微一含颌,说,“那便开始了。还请大家看好锦囊中给出的数字,叫到数字的人请到台上来,将银钱或交易之物放在天平一侧。”
第一个上台的是三百一十五,一位看着十分憨厚的中年人。他将背着的一布袋放置在圆盘上,袋口并未封紧,漏出一点里面装的东西,却是谷子。天平轻微偏动了一星半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个庄稼人,家里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今年刚收的谷子,过来碰碰运气。”郝青山一挥手,“上桔子。”台子另一边就有家仆抬着一筐金灿灿的桔子上来了。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大家都伸着脖子想看看这传闻中的桔子到底有什么特别,却发现除了个头比较匀称色泽金黄也没什么旁的。家丁在另一侧圆盘上放置了一枚桔子,天平极稳地与标准线齐平了。郝青山缓缓说,“恭喜这位大哥得吉运果一枚!”那中年人将桔子捧在手心,欢天喜地地跑了。人群里有人拍手,有人发出艳羡之声,也有人在小声嘀咕着原来这样的东西也能拿来换呀。
第二个上台的是七十七,是个面容憔悴的书生,抱着只幼犬。他有些不舍得地把狗子放在圆盘上,狗子在圆盘上有些慌乱直跑圈,天平却纹丝不动。书生有些不知所措。郝青山摇了摇头,说,“这位公子,我们不收活物。”书生弱弱地问,“为什么?”“因为活物有自己的气运,它常伴你左右,却并不属于你,你又怎能用它来交换东西增加自己的气运呢。”书生讪讪然地抱着狗子下去了。人群中有人哄笑起来,有人数落他心狠。
……
现在是一千二百。上来的是那位住了特等厢房的富商,他兴冲冲地上了台,“总算轮到小爷了。来来,抬上来。”小厮抬上来两只雕花红木大箱子,箱盖哗啦打开,里面叠着满满当当的金元宝。人群中发出了“哇”的惊叹声。富商说,“我要用钱买,这桔子怎么个卖法?”郝青山说,“十金元宝一枚,至多可买十枚。”富商不满,“我这么多的钱也只能买十枚吗。”郝青山道,“至多就是十枚。”富商指挥者小厮,“快些,放上一百个。”等金元宝码完,另一边开始放桔子,放到第九枚,平了。郝青山喊,“停——”富商急了,“这不才九个吗。”郝青山说,“但以天平为准,只说至多十枚。”富商不肯,取下了几个金元宝,天平往另一侧偏了偏,这又不够了,怎么回事。富商急得满头大汗,说“你们这器具不准呐,莫不是耍滑?”郝青山坦然道,“您若不信我们,大可以不买,取回金子。”富商又不甘心了,下了个决心,命小厮,“把桔子装起来。”然后有些愤愤然地下了台。
八十九,摔了碗的小姑娘上了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取出了一件衣裳,料子看着比身上穿的鲜亮许多,说,“家里的钱都用来给娘看病了,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这身衣服是我娘之前亲手做的,过年时候才穿的。可以吗?”郝青山笑了笑,“我们且看吧。”衣服放上圆盘,竟是有戏。小姑娘眼睛忽然就亮了。另一边开始码桔子,码到第三枚,平了。有人啧啧称奇,“一件旧衣裳竟然值三十个金元宝啊哈哈哈。不对,还不止三十个。刚才那人才得了九枚呢,真有意思。”小姑娘拿布把三枚桔子仔细包好,走了。
很快将到日落时分。买桔子从来都是日出开卖,日落收摊,这也快到了第一天结束的时候。这会叫到六百六十六。上来一位俊秀的白衣少年。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姑娘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哎呀,长得好俊呐。”“不知道是哪里人。”“可得让他买着呀。”“你猜他拿什么买。”少年上台站定,向郝青山施了一礼,从袖袋中取出了一颗极小的水滴状物件,纯白温润,物料似是上好美玉,但着实袖珍,如小号毛笔笔头大小,较细的一头似乎还打了一个眼,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踮着脚尖想看清楚些,但那物件着实小,只看见少年手心里有东西在落日余晖下闪着莹润的光彩。少年把物件放在圆盘上,只听哐当一声,这圆盘竟是直直下落好大一段才停止。人群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一直面无波澜的郝青山心里也是一惊,这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但他并未表露分毫,向家仆一招手,那头就开始放桔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已经码了一筐了,还不见效果。这下台下的人都来劲了,大家纷纷拿出看热闹的心情,就看这少年能拿走多少桔子,已经开始帮忙数数了。等数到二百的时候,郝青山感觉不太妙,找来守在台下的家仆郝来宝,耳语道,“去,请小姐来。”
来宝跑到星月楼的时候,郝凌刚安排完明后天的事务,倚在前厅的小榻上小憩。却听着来宝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小姐,不好了,砸场子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