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异闻志》子午不归

11、第十一章

　　小桃的声音很小，齐昂轩听得不清楚。
　　只听到与那猴子有关，好像还有齐笑笑的名字。

　　他十分奇怪。
　　齐笑笑自从回到齐府，这几年深居简出，极少有什么动作。

　　今日一反常态，频频插手齐娇娇一事，甚至不惜公然与齐夫人挑衅，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齐夫人听过小桃的话之后，便顾不得眼前的玲珑和遥川等人。
　　出了门，直奔齐笑笑的院子去。

　　齐昂轩见状，忙令贾大夫住手。
　　接着他看了眼多宝，又看向遥川，随即也跟了过去。

　　…

　　齐笑笑的院门紧闭。

　　齐夫人直接让焦大把门给踢开。进了院子后，破开嗓子大叫道：
　　“齐笑笑你给我出来！”

　　齐家的大小姐，平日在齐府里就像隐形人一般。
　　如今就连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见不到她的人影。只有几个丫鬟站在院子中间面面相觑，竟然都不知道自家的主子在哪。

　　“她躲着不敢见我！”
　　齐夫人眼睛倒竖起，怒道：“难道她当真敢把那畜生给放了？！”

　　几个丫鬟小厮，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夫人盛怒之下，居然让焦大一间间的直接砸门！

　　从底下的下人住的屋子，到齐笑笑的书房、卧室…

　　齐笑笑屋子中本来就装饰简陋，各色的古董花瓶、屏风香鼎都少的可怜，衣服首饰大约还都是进府的那一年采买的。
　　如今被齐夫人这么一摔，房子中唯一的几个充门面的汝窑花瓶和字帖，并着些其他值钱的瓶瓶罐罐，都被扔出院子里摔了个稀烂！

　　要不是多宝拦着，恐怕连那屏风和卧榻上的草虫纱帐都要被扔了出来。

　　院子里，十几扇门被接连破开，动静闹的忒大，可以说已经不顾及半点齐府大小姐的脸面。
　　且不要说大户人家，就是市井之中见那泼妇打骂吵闹场面也不及此。

　　院子里里外外围满了丫头小厮，看着这个齐大小姐的院子指指点点，脸上的表情有看好戏，有同情，有好奇…

　　齐昂轩皱起眉。
　　齐夫人此时盛怒之下，自己劝说也无用。
　　可是她闹完这一出之后，今后齐笑笑又如何在家中自处？

　　焦大已经踢开了最里间的书房。

　　这书房中的摆设，比别处都还精致一些。
　　房间的正中立着一张大石案，书案上置着一个紫檀架，架上放着个官窑青花瓷，盘内立着一个小小的圆紫鼎。

　　圆紫鼎的旁边，一个玲珑七宝塔样的纸镇，看着甚是有几分特别。纸镇下面，还压着一副字帖，和一张《百鬼图》。

　　焦大刚准备将案上的东西扔出来。
　　齐笑笑不紧不慢的，慢悠悠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即便整个院子被糟蹋成了这副模样，齐夫人已经是公然打她的脸面，她居然仍是一脸笑吟吟的样子。
　　看不出半分恼意。

　　“母亲这是何故？”

　　齐夫人道：“你还敢问我？！你干的好事！”

　　她走到齐笑笑面前，不由分说的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把它交出来！”

　　齐笑笑借着她的手顺势侧过头去，又转回过头来，疑惑道：“什么？”

　　她这一转头转的巧妙，齐夫人刚刚那一巴掌看似雷霆万钧，实则并没有落到实处。

　　眼见齐夫人的脸上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妹妹！”
　　齐昂轩低声喊了一句，提醒道：
　　“母亲已经知道那畜生进了院中，你还准备藏？”

　　齐昂轩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螳臂当车触龙逆鳞。

　　“哦，你说那只绒猴啊？”
　　齐笑笑悠悠道：
　　“我听说您正满城的找这东西，连顺天府都惊动了。
　　做女儿的也想尽一份孝心，正巧，在大门口就找到了这畜生。想着，早早的送去给母亲。”

　　她看了眼满目疮痍的院子，
　　“只是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着急。”

　　齐夫人愣了一下，猛的转头喊道，
　　“小桃！”

　　小桃一脸慌乱，连忙道：
　　“夫人，刚刚院里传来的消息确实说的是，大小姐把一个畜生给扔了。”

　　她低着头，心想自己这次是彻底把大小姐给得罪了。
　　只不过自己也是听夫人的令办差...

　　“哦，你说那个啊。”
　　齐笑笑道：“刚刚溜进来了一只不听话的狐狸，被我丢出去了。怕伤到猴子。”

　　齐夫人满是不信道：“你会这么好心？”
　　齐笑笑点了点头。

　　齐夫人左右看了看，“猴子呢？”
　　齐笑笑道：“我刚刚让秋夕丫头送到母亲那里去了，她本就是母亲送来的人。路熟。”

　　自己砸了她的房子，扔了她的东西，她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这么笑眯眯的模样？

　　齐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看的越久，越觉得她脸上的笑怪异、看不透，让人心里发麻。
　　她又想到，齐笑笑七岁那年被齐国公带回来的时候，自己第一眼看到她时升起的那种不安。

　　“你最好不要玩花样！”
　　齐夫人恶狠狠的撂下这一句，竟有些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齐昂轩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多宝道：“今天的事让底下的人全部闭嘴。
　　再找几个人，替大小姐把屋子收拾利落了，多添补些窑器布匹，修缮采买的费用从我那里出。”

　　齐笑笑还是那副笑吟吟的脸看着齐昂轩，看不出一点多余的谢意。

　　众人走了以后，一道红色的光从齐笑笑的院子里面飞出，在齐昂轩的头顶上绕了一圈，不知道飞向了哪里去…

　　…

　　齐夫人走到院门口，果然有一个拧着只猴子的青年等在那里。

　　秋夕见齐夫人到了，远远的行了个礼，已经知趣的往回走。

　　齐夫人看见青年，皱眉道：“你又是何人？”

　　那青年一身白衣，眉清目秀，施施然行了礼，道：
　　“在下不过青淮河边一棚瓦小民，听闻邻居被请到了贵府中。
　　其母特意央我，将她女儿带回去。”

　　看这容貌气质，不是容渊又是谁？

　　他见齐夫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又举了举猴子，道：
　　“来的时侯经过一座桥，桥下见到这畜生，听说齐府也正在寻一只猴子，便自作主张抓了过来。”

　　他笑了笑，又道：“走到门口便被拦下，多亏齐大小姐放我进来。”

　　齐昂轩听到这青年是遥川的邻居时，便脸色一变。
　　眼睛在他和他手中的猴子之间来回转，不知在想什么。

　　齐夫人狠狠瞪了一眼焦大，
　　“蠢笨东西，你们就没有一个人都想到要去桥底下看看吗？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力气人，硬是找不出一个畜生。”
　　结果让这个书生轻松的带进府来，平白让她在齐笑笑面前没脸！

　　焦大被她骂的头都不敢抬。

　　好在齐夫人此时焦心女儿中的妖毒，没有心思管他办事不力。
　　但是也越过他，让容渊直接带着猴子跟着去了齐娇娇处。

　　苍卢已经巴巴的等在了门口。
　　他毕竟是外男，即便不在齐娇娇所寝卧的内室，只站在外面的堂屋中，待久了也是不合适的。

　　“学生刚刚又想出妙计可找到那只畜生…”
　　他看着容渊手上的猴子，脸色不对道：“这…这未必是那只猴子，如果有人想滥竽充数也是可能的。”

　　容渊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正主，找它主人一验便知。有人想滥竽充数恐怕没那么容易。”

　　苍卢被说的心中一虚，他的确曾有想过这个办法。
　　他不相信，在诺大的楚都之中，一个畜生就这么容易被这个小白脸找到？

　　他不过也是贪图齐府的威名，随便找了只猴子来充数罢了。

　　…

　　内室中，齐娇娇躺在榻上，青纹纱帐遮挡看不清样子。

　　齐夫人走进去探望，一边不知和贾大夫说着些什么。
　　容渊耐心的等在外侧的堂屋中，趁机打量整个屋子。

　　没想到齐夫人一走出来，便发难道：“那两个作妖的小蹄子呢？”
　　她话是问的小桃，眼睛却看着齐昂轩。

　　齐昂轩道：“是我让剩下的人去隔壁屋子里等着的，齐娇娇的病也需要静养。”

　　“你！”
　　齐夫人刚想发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强压下去，吩咐焦大道：
　　“把那两个人带回来继续试药！”

　　玲珑的半边脸上，不仅那三道抓痕越发的明显，还多出了一道白色的刀口。
　　刀口中，竟然隐隐能看见些白色的毛发来。

　　她看向容渊手里的猴子，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花花！”

　　那边苍卢看到玲珑的反应，没想到那人竟真的找到这妖猴，一时有些不甘心来。
　　但随即想到自己的秘方，又觉得这人反倒替自己省了不少事。

　　他得意的想，等将来自己功成名就，还要谢谢他白送来这个大礼。

　　齐夫人道：“还有一个呢？”

　　“这…”
　　小桃看了眼齐昂轩，犹豫道：“隔壁的确只有这一位姑娘。”

　　齐昂轩心中一紧，立刻看向多宝。

　　多宝也是大吃一惊，道：
　　“怎么会？！我明明把她放在床上才离开的啊！”

　　他问玲珑道：“你瞧见没有？”
　　玲珑茫然的摇了摇头。

　　齐昂轩先是一慌，随后很快想到齐笑笑院子里那一出。现在想来，刚刚到像是，有人故意把齐夫人引过去一般。
　　他不自觉的看了眼容渊。

　　容渊皱眉道：“如此，我到是不好和她母亲交代了。”

　　苍卢趁机道：“这正可说明她就是妖邪，正常女子怎么能够做到光天化日下凭空消失？
　　没准之前的昏迷也是她演出来的。要我说应当赶紧把她抓住…”

　　齐昂轩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扫过苍卢，后者顿时只觉全身一震如被烧红的利刃碾过。

　　“母亲，府中人多眼杂，我还是先去把人找出来。”

　　玲珑想到自己如今容貌损毁，却无人关心，而那个女子已经不知所踪，却还在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先不管她了。”
　　齐夫人的一双丹凤眼倒竖起来，紧盯着玲珑，话却是对苍卢道：
　　“你之前说，捉到这畜生就能解毒，药呢？”

　　苍卢回道：“是的。根据小生家藏秘方中所记，只要将这畜生作为药引子，小姐的毒就可以迎刃而解。”

　　这意思，难道是...要把花花给杀了？
　　玲珑听了大惊失色！

　　“你是说，把这猴子炖了，娇娇的病就能好？”
　　齐夫人也不太信道：“这能行吗？”

　　就算是要以毒攻毒，这畜生它也不是白毛啊。
　　齐夫人突然对这个做法产生了犹豫。

　　一直站在一边的贾大夫，突然开口道：
　　“夫人，这也未必不可能。”

　　齐夫人道：“哦？怎么说？”

　　贾大夫道：“有些妖邪之物降生于世，需要借寻常蠢物的肚皮脱胎而生。
　　或许是这猴子肚子里怀的正是这一类，才会令小小姐中了妖毒，有此异状。”

　　“你是说那猴肚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齐夫人惊道：“还有此等事，那要怎么办？”

　　“这...”
　　贾大夫也只是听说过传闻，并未曾见过，更不要说解妖毒了。

　　“这个好办！”
　　苍卢接过话道：“既然是妖胎毒，就还需要妖胎解。若是将那猴子肚子里的妖物剖出来，烹制成汤药，定然能够解此异状。”

　　齐夫人问道：“贾大夫你看呢？”
　　贾大夫不忍道：“此法闻所未闻，我也不敢保证。然就算其有几分道理，此法未免过于血腥，有伤天和...”

　　齐夫人略一沉吟，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暂且试试吧。”

　　玲珑忙摇头道：“不是的，不可能！花花只是一只普通不过的猴子，它只是怀了孕而已，小姐的病或许是其他原因…”

　　她实在想不通，花花是一只寻常的绒猴，她养了有四五年了，从来未曾伤过人。
　　怎么今日就那么巧，就挠了一下贵人，而贵人的脸上竟然还长出那等骇人的东西！

　　它那么乖巧，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妖邪之物？

　　苍卢从容渊的手中抢过那猴子，自告奋勇道：
　　“就让小生亲自取出这肚子中的妖孽，为小姐治病！”

　　容渊将猴子让出去，没有一丁点反对的意思。
　　玲珑到是情绪激动的很，就要冲过来阻挡，可惜被早有所料的齐夫人命人拦住。

　　苍卢拿过贾大夫的刀，手起刀落，竟活生生的剖开了它的肚子。
　　那叫花花的猴子原本机灵的很，此时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被下了药，整个猴子痴痴呆呆的，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苍卢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猴子肚子中的那物取了出来。
　　那蠢物已然成了形，可以看出脑袋和手脚，血淋淋的血水之中泡着，一双眼睛像是有感觉似的。

　　那东西还没见着光，便被苍卢一下子投入了药锅子中。不一会儿，便化作了一滩黑水。

　　那叫做花花的猴子，被剖腹取出了幼崽之后，很快也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玲珑眼瞅着花花就这么一尸两命，差点儿两眼一翻晕过去。

　　偏偏齐夫人还不住手，吩咐道：“给她喝下去！”

　　贾大夫到底是医者，见此情景终究有些不忍。

　　苍卢见状，积极道：“我来！”
　　他也不管玲珑身体如何，拿着熬煮过猴胎的药碗便给她灌了下去。

　　那猴子毕竟是玲珑一手带大，如今杀猴取胎，熬出汤药，又强逼着让它的主人喝下去…
　　那场景，连焦大都有些不忍直视，贾大夫早已经转过头去。

　　齐夫人等了半晌，玲珑脸上的白毛却仍然不见一点消退。

　　她怒视苍卢，发难道：“你不是说这个办法肯定能救回娇娇么？！”

　　若非他信誓旦旦，不惜以性命作保，又搬出祖上的名医和什么祖传秘药方，自己哪里能信得他的话，将娇娇的性命和安危拱手相托？

　　“这…”
　　苍卢虽然慌乱，但仍然道：“我家世有医学渊源，此药方确实是祖上传下来，只要找到毒物，必能解毒…之前小生用它解除了鹤顶红之毒，您是亲眼所见的啊！”

　　之前苍卢为了取信齐夫人，曾经喂一只野猫吃下了鹤顶红，接着又令它重返生机，这才让齐夫人相信。

　　齐夫人左右四顾，慌不择路道：“不是还有一个么？把那个妖女给我找出来！”

　　“官居同父母之尊，其民有子孙之责。”容渊缓缓开口道。

　　…

　　遥川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四周阴暗漆黑一团，空间极其狭小。
　　她刚要开口，一张大脸猛的凑到她眼前。

　　“想活命的话，就安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