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明日不知

1、第 1 章

　　车窗外，茂密的叶子突然骚动起来，接着树枝也有些兴奋。蓝色的光照亮了漆黑的天际，公路上的灯光变成了艳丽的紫色，在这紫色的光幕里悬挂着一些银色的珠串。许久，盛大而壮丽的乐曲自天边奏响，打破了这狭小空间中的寂静。
　　“今天这雨下得挺大的，你带伞了吧？”安静了一路的司机突然发问，将她的灵魂从窗外拖回。
　　她本是不愿和司机交流的，这一类人是最为健谈的，一旦找到了话头就能源源不断的向人表达自己，她自认不是个好的交流者，时常不知道该去如何回应，但又觉得不说些什么会有些失礼，这时就往往会陷入困苦的境地。
　　这次一上车便盯住窗外，本以为一路都可以顺利度过，不成想还是被拖进了困境里，“带了，就在包里。”是不得不回应的问题，她心里有了些恐慌。
　　“上海这季节就是老在下雨，你出去一定要带着雨伞，被雨淋湿了衣服可难干了，这边天气总是很潮……”果然，她的恐慌得到了印证，司机找到了缺口，话语像是泄洪时的水一样从水库里奔涌而出。她想说‘已经查好了天气’‘带够了衣服，可以一天一套’‘潮点好，又热又干皮肤总是晒得痛’，理智却又告诉她，即使是真实想法，在被别人关心时唱反调也是不恰当的，可又不知道除此外该回应些什么，只好说些“嗯。”“会注意的。”之类，无实意的附和之词。
　　天气的话题总算过去了，她总算得以喘息，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了雨季特有的气息，车窗外的光更胜了，连公路被照成了蓝色，灯光下的珠帘不知何时换成了薄纱，飘摇在空中透彻的玻璃上也渐渐附上了水雾，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你来这边是旅游吧？”刚探出的灵魂又被按回了躯壳，“是。”她不太喜欢这些需要回答的问题。
　　“上海有什么好玩的，我住了这么多年，没觉得哪里好玩。”司机似乎很疑惑，她也是，“想去外滩看看，还想去迪士尼，看照片觉得很美。”
　　“外滩也就那样。迪士尼门票太贵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愿意去，我看那不就是个大点的游乐园吗？听说还老是排队，玩不了什么。”司机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话。
　　一阵光亮，紧跟着的是连绵不绝的轰隆声。她觉得谈话似乎再往不如人意的方向进行，但她却实是坚信自己认为的美的，“晚上灯光下的外滩很美！我家那边见不到那么大片的欧式建筑群的。迪士尼里面也很有趣！主题公园除了游乐设施，其它也很有趣，不一定非要玩很多项目。”
　　“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的和我们都不一样，你家住哪里的？坐飞机来应该不近，大老远跑过来，也不知道玩什么。”司机似乎不想争论，开始了其他话题。她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一时间懊悔的想从窗户钻出去，脸上不断地散发着热度，想看着窗外来转移注意力，却发现被厚重的水雾挡住了视线，用手擦拭未免太过奇怪，无奈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正前方的路上，“北京。”
　　“北京好啊，可玩的地方多，我去了几次，故宫多好啊！在天安门看升旗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还有颐和园和圆明园，比上海有意思多了！”司机似是有些激动，说话的语调都抬了上去，她想反驳这些地方都太热了，不适合这样的季节，却又想起刚才，只能沉默的听着司机抒发自己的感想。
　　“小姑娘，你觉得北京还有哪里好玩？”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很明显，她的爱好和他是不一样的。但是往往有人向别人询问这类问题时，都是希望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也就是说答案要符合发问者爱好，而不是表达被提问者的爱好。虽然听上去是在问‘你喜欢什么？’，但这实际是一个‘你认为我喜欢什么？’的问题。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回答这类问题，人的喜好太过复杂了，其它人所猜测的常常是不准确的，即使是朋友间，也会出现让发问者不满意的回答，更别提是一个认识不到1小时的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又和她有巨大的年龄差。
　　她想也许他喜欢的是一些有历史感的地方，又或许是喜欢园林，“首都博物馆不错，经常会有不同主题的文物展。大观园也不错，都是红楼梦里的景致。”
　　雨水从挡风玻璃上流下，在雨刷上汇成小溪，“下次有机会，我会去看看。”大概是猜错了，他的语调没有了刚刚的激情。车窗外雷鸣声还未停止，车里却又安静下来了。她是希望话题能快点结束的，但却不是这样的结尾。她现在闻不到雨季的气息了，空气太过沉重，塞住了她的鼻子，缠住了她的灵魂。雨刷不停摆动着，玻璃上的小溪蜿蜒成各种形象，朦胧的窗后，斑驳的色块飞逝而过。
　　突然，那些色斑不再移动了，“到了”。她从未觉得有话语如此动听，付完车费，推开车门的一瞬间，炫丽的蓝紫色的光冲破了水雾，她闻到了雨的激情，听到了叶的愉悦，她的灵魂在空中起舞。
　　当她跨进了暖黄色的光中，身后之余一条空荡荡的街道，雨滴在那里继续着她们的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