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书予宁

4、重返旧时园2

　　考虑到傅语冰风寒还未大好，连氏并没有留她在自己的挽心院，而是打发她回了傅语冰自己的院子歇着。

　　“娘。”傅语冰叫住将要离去的连氏。

　　“怎么，姻姻？“

　　“您就不要把我感染风寒的事告诉祖母了，我怕她怪你。”

　　连氏有些感动，觉得女儿竟也会为自己考虑了。她笑了：“娘知道了，姻姻，你不用担心。“

　　“爹爹那儿……”

　　“不用担心你爹，娘定会将姻姻养好的。”连氏打断了傅语冰的话，面色有些晦涩。

　　傅语冰本也不想让傅殊知道自己病了徒增担忧，但看着母亲明显不对劲的态度，她又改变了主意。

　　“姻姻知道了，那女儿就先回去了。”

　　傅语冰的院子是个种满了蔷薇花的地方，春天格外好看，故得名阳薇阁。傅语冰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自己入谢家，入官妓，遇歹人的事情还历历在。让傅语冰一时竟分不清想象和现实。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声打断了傅语冰的思绪，她记得这是自己八岁生日时哥哥送给自己的，自己很喜欢，在门廊上挂了很久。说起来，至今还没见过哥哥和父亲。

　　“苓鸢，哥哥和父亲呢？在府中吗？”

　　“回小姐，回来时我悄悄问过九兰，二少爷还在书院，下晌才下学。今日我们回府的早，二爷应是上朝未回。”雨箐回道。

　　傅语冰点点头，九兰和九竹是哥哥的两个书童，她记得。

　　我不能再恍惚下去了。傅语冰暗想。

　　想到父母亲和哥哥傅黎昕的音容笑貌，她不觉眼眶湿了。她很久没见亲人了，不知道流放路上，他们过的怎么样。傅语冰的目光渐渐坚定，不论现在是梦还是记忆中的是梦，她都要阻止二房的悲剧再一次发生。她就当自己重活了一世，既然上天看自己可怜给了自己机会，那她必不会再逆来顺受。没有谁能再让他们家离子散。

　　*

　　坐在正厅中，傅语冰看着眼前跪着的几排人，这些人都是阳薇阁的人。前世的自己去世时才刚过十九岁生辰，据前世的八岁算来已有十一年了。自己八岁时年纪尚小，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服侍的人也换的不少，所以对现在阳薇阁的人并不是十分熟悉。但是若是自己想改变这一世二房的命运，身边可用的人显然是必不可少的。而眼前这些人，能不能用还未可知。

　　“你们都依次给我报一下名字和在阳薇阁的职务吧。“

　　底下跪着的丫头婆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直服侍的柔柔弱弱的二小姐在做哪出。难道自己在这阳薇院呆那么久了，二小姐还不知自己叫什么？

　　“大小丫鬟和嬷嬷都要报上。”

　　苓鸢看了看年幼的小姐，率先跪了下来：“奴婢苓鸢，是阳薇院的一等丫鬟，管小姐的银钱首饰。”

　　雨箐也随之跪下：“奴婢雨箐，是阳薇院一等丫鬟，管小姐的衣物箱笼。”

　　“奴婢黄芙，阳薇院的二等丫鬟，管小姐的茶水餐食。”

　　“奴婢紫杭，阳薇院的二等丫鬟，管小姐的院子庶务。”

　　黄芙和紫杭一个看起来讨喜活泼，一个看起来稳重淡然，俱是十一二岁，傅语冰都有些印象。紫杭这个丫头后来还在苓鸢走后升了大丫鬟。底下的小丫头和嬷嬷们见状也跟着跪下来报了姓名职务，傅语冰让雨箐将这些人都登记在册。共是两名大丫鬟，两名二等丫鬟，三名年纪小的三等丫鬟，两个洒扫小丫鬟，三个粗实婆子。

　　傅语冰年纪尚小，连氏便未给她配足四个大丫鬟，而那些三等及小丫鬟和婆子有的是当家的华氏拨来的，有的是顾氏拨来的。傅语冰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奴仆，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苓鸢赏了她们银子。

　　“我在庄子上这段时间各位顾着阳薇院都辛苦了，给大家一点茶水钱当劳苦费了。”丫鬟婆子们有些受宠若惊，纷纷说着应该的，欣喜地接了赏钱。

　　傅语冰便让她们退下了。

　　坐进屋里，傅语冰问：“我记得魏嬷嬷，她去哪了？”

　　魏嬷嬷是傅语冰的乳母，也是阳薇院的掌事嬷嬷。

　　“回小姐，”雨箐回道，“嬷嬷她在您去庄子前家里孙子病了，她回去照看，想来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魏麼麼在前世是个忠心之人，她是连氏从连家带来的，嫁于傅家西院掌事之一傅及，生了一个儿子在连氏庄子上做事，女儿在连氏院里做二等丫头。傅语冰既然决定要改变二房命运，内外院都要有得用之人。

　　*

　　下晌傅黎昕回来去了连氏院子后，便来瞧傅语冰。

　　傅黎昕今年十一岁，在京都有名的云樟书院念书，成绩颇为优异。少年亭亭之资，面目俊雅，性情柔和，看着已有翩翩君子之像。

　　当他从院门进来时，即使院里的小丫鬟们年纪不大，也都在偷偷瞧着这二少爷，个个脸色羞红。

　　傅语冰见兄长大喜，一时竟落下眼泪。这一下让看似沉稳的小少年有些慌乱，他靠近傅语冰，用帕子擦拭女孩的眼泪，道：

　　“姻姻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你？告诉哥哥我替你教训他。 ”

　　傅语冰哭了好一阵，攥着帕子不松手，慢慢在傅黎昕的安慰下平静下来。她抬头看着傅黎昕问道：

　　“ 哥哥，爹爹呢，爹爹何时回来？”

　　傅黎昕一听这话，反而沉默了些许。

　　“爹爹在忙公务，许是晚上就回来了。”

　　不对。

　　傅语冰觉得连氏和傅黎昕提到傅殊的反应都不对。为什么一向对傅语冰很是疼爱的傅殊知道连氏和女儿回府也不回家，按理说即使是公务繁忙也应遣小厮回来看看。而傅语冰在庄子上病了时，连氏也没有告诉丈夫。平日里最为崇敬父亲的傅黎昕，在提起傅殊的时候却是神色带了些愤怒和不解。

　　这怎么看，感觉都有问题。傅语冰毕竟不是真的八岁女童，她倒是乖巧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在傅黎昕走后叫了雨箐进来。

　　“你之前说和哥哥院里的九兰很是熟悉？”

　　雨箐回是。傅语冰继续问她，“那你可认识父亲院里的小厮？”

　　雨箐想了想说：“奴婢和九兰是一起到府上的，所以熟识些。二爷身边的小厮奴婢倒是没有关系特别亲厚的。”傅语冰听了有些失望，如今自己刚回来，前世自己又不曾留意家中下人，也不知哪个是别人的眼线，这得用的人手确实不多。

　　雨箐也是个聪明丫头，傅殊的异常丫头们也会留意一些，她略一思索便猜到傅语冰的意图，便说：“小姐若是想听些消息，可以找黄芙，那丫头人缘好，各院里没有她不认识的。”

　　傅语冰听了也是惊喜。内院斗争，最怕消息闭塞，黄芙若是忠心，倒是可以专门为她打听消息。傅语冰前世的性格绵软乖巧，逆来顺受，身边亲近的丫鬟也就是几个大丫鬟，其他的丫鬟婆子她常常不很关心，因此前世对黄芙的印象也就仅限于一个长得喜庆的丫头罢了。

　　这样想着，傅语冰倒是没有召见黄芙，只是让雨箐拿了些连氏送来的稀奇糖果点心给黄芙。

　　“你就说，我的吩咐，这几天让她和父亲院里伺候的人聊聊，还有祖母大伯母院里的人，不要做的刻意让人拿住把柄。留意一下我不在府里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事办好了有赏。”

　　雨箐有些困惑，大房二房一直关系很好，不知傅语冰为何还要去打听顾氏和华氏？但她也没说什么，小姐从庄子上回来后，越发显得有主见和自己的想法了，她应是离去。

　　过了两天，还真让黄芙打听了些出来。

　　“小姐，我跟二爷书房的其福说话时，他说二爷这一月来总是坐在书房发呆，手里还拿了个玉佩，这玉佩以前没见过。”

　　玉佩？

　　“还有就是，前半月您和二夫人在庄子避暑时，二爷经常回府较晚，听二爷的马夫说，二爷经常独自去一家叫‘竹青’的茶馆。”

　　“祖母和大伯母院里呢？”傅语冰又问。

　　黄芙恭敬回答：“倒没什么异常，就是大夫人最近看起来心情很好。”

　　傅语冰沉思，心情好？

　　黄芙回答完便规矩地低头站在一旁。傅语冰问她：“黄芙，你是不是只和你娘和弟弟住在一处？”

　　黄芙是傅府家生子，她爹前些年得急病去世了，她娘本是大厨房的一个厨娘，后来因为犯错被打手有些残疾，也失去了厨娘的活计，黄芙还有个年纪小的弟弟，她们家都靠黄芙每月的月例银子过活，这丫头每天还能这么笑呵呵的，也是乐天的性子。

　　“你愿忠心于我，为我所用吗？若是愿意，我便把你的月例涨为一等，待你做的好我再禀明母亲，把你提为一等丫鬟。”黄芙听了惊喜抬头，“小姐......”

　　“但是若是你背叛我，下场也绝对很惨。”傅语冰的神色骤然严肃，目光直视黄芙。

　　黄芙看着面前的女孩，说起来，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三四岁，但是浑身恩威并施的威压和气度却根本不像个八岁女孩。她慢慢跪下：“奴婢本就是小姐的丫鬟，誓死忠心于小姐。”

　　“很好。”傅语冰满意微笑，“苓鸢，拿些银子来。”她看着黄芙，“拿银子让你弟弟上学堂读书吧，男孩子读书才有出路。”

　　黄芙激动万分：“多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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