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彩》一水白

43、41

　　入夜，云雾遮月，裴陆推开窗扇，刚翻进来，就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裹住。他也不挣扎，听着被子外傅怀瑾甜丝丝的笑声：“哈，看我抓住个什么？”
　　“可能是个采花贼吧。”裴陆一本正经道。
　　他掀开被子，就手将紧挨的人一把举起来，不顾对方的挣扎，就连着被子一起推倒在床上。傅怀瑾摔在床褥中，笑着道：“天啊，好凶的采花贼，来让我看看长得好不好看。。。要是好看。。。”
　　裴陆凑近他的脸，看他眼睛弯弯，像月牙一样可爱，忍不住想亲近，却被傅怀瑾捧住脸不能动弹。
　　“这么好看，就让你亲亲吧。”傅怀瑾笑，轻轻碰了碰他的双唇。
　　裴陆感受到他轻柔的触感，心口满涨，忍不住搂住他的腰身，寻求更多满足。
　　一吻结束，裴陆看着傅怀瑾微笑，不想被对方推倒反压住：“哼，只有你力气大吗？”
　　裴陆挣了一下，发现没有挣开。傅怀瑾于是更加得意，哈哈大笑。
　　裴陆被他压住胳膊，便不再动，只调整姿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问道：“师兄今天怎么了？”
　　“？”傅怀瑾的脑袋竖起来，亮晶晶圆溜溜的眸子瞪着裴陆，“我怎么了？”
　　裴陆眉目温和：“好似不大开心。”
　　傅怀瑾微怔，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重又埋首在裴陆胸前。耳中传来结实温暖的胸膛里规律强劲的跳动声，一下一下，震得人心暖意满。傅怀瑾眯着眼，不想说话地赖着不动。
　　许久未得到回复的裴陆偏头看了看：“嗯？”
　　自胸腔的震动让傅怀瑾微笑，他不再想脑中烦扰的事情，破坏此刻宜人的气氛。
　　“没什么。就是好一会没见到你了。”傅怀瑾使力紧紧拥抱，喟叹道，“有些想你。”
　　他歪着脑袋在裴陆身上蹭了蹭，没看到裴陆一时变幻的神情，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一边。
　　“？”猛然转变姿势让傅怀瑾愣了一瞬，就见裴陆眼神绵长难掩迫切地迎过来。
　　“师兄。。。”
　　。。。。。。（儿童电动车）

　　他睁开眼，正对上裴陆温柔的眼，耳边传来对方呢喃的呼唤。傅怀瑾的脑中越发空空荡荡，似乎所有烦恼都被驱散。他放任地跟随对方的节奏，完全不再去想自己的存在。夜空正明，新的一轮入侵重又开启。

　　山色天光中，远远就听到活泼的仆从笑闹声，在各院门板窗格上贴年红。火红的灯笼一个一个被挂上檐角，在黑色琉璃瓦中串起一条火龙。娇俏的婢女捧着各样精细装饰，穿行于近日重又布置的各院。傅怀瑾听着屋外细碎的脚步声，迷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云海山温暖潮湿，与莅阳山的干燥清冷对比鲜明。他随意裹上件衣衫，被童子拉着梳洗整齐，便踢踢踏踏地出去找裴陆。
　　一入武场，就见季晓梗的黑鞭舞得飒飒风紧，对面高大的汉子长刀铮铮，却拿她没有办法。倾元郡主与裴陆站在一侧，笑着看场中精彩。
　　傅怀瑾慢步走过去，叫了声：“娘。”
　　倾元郡主回头，问道：“怎么就醒了？”
　　“有些吵，就醒了。”傅怀瑾揽住她的肩，道，“娘看季晓梗这黑鞭用得怎么样？”
　　“看着就很厉害。”倾元郡主笑，“不过她已经打退好几个人了，这便是真厉害！”
　　“哼，我更厉害！她可打不过我！”傅怀瑾傲气道。
　　说完，他就见对面两个人一齐微笑，满是宠爱地看着自己。傅怀瑾顿时有些脸红，没法继续自吹自擂。他问裴陆：“你怎么不去练练？”
　　裴陆眼中含笑，淡然道：“胜负已知，何必浪费时间。”
　　“那你和我比呢？”傅怀瑾眯起眼睛。
　　“自然是师兄艺高一筹。”裴陆道，“当年师兄与申嵊对战。。。”
　　反应过来的裴陆没有继续说，傅怀瑾也不提，只是一掌拍在他背上：“那便与我比上一比。”
　　待季晓梗一鞭卷住刀柄斜插飞出，对面的男人吐出一口气，语气里强压不甘道：“我认输。。。”
　　季晓梗气势凌人地微微拱手，转身跳下武场，就见傅怀瑾与裴陆一前一后走来。
　　“今天我要与我师弟比一场。”傅怀瑾对她道。
　　季晓梗双眼刷得一亮，马上侧身让道：“我赌裴陆！。。。不对！我赌你赢！”
　　傅怀瑾佯作威胁地冲她挥挥拳头，见她改口，便宽宏大量地不再细究。
　　两人站在台中。傅怀瑾眯着眼扫视一周，轻轻呼气：“云海山风景不错。”
　　裴陆躬身行礼：“师兄专心一些。”
　　“我是想若是你败了，看看这景色，不至于心情太差。”傅怀瑾执起留光，缓缓拔出。明朗的笑颜映在光洁剑面，随他跃起的身形凝聚成一道闪光。
　　裴陆含章在手，却只侧身躲闪。傅怀瑾追着他连连出招，不一会便怒道：“裴陆！你的剑呢？”
　　身旁轻笑声起，含章玄铁迅速抵住斜刺而来的留光。裴陆举臂抵挡，眼睛却看着傅怀瑾唇角微扬，听他满意道：“朝云剑法，算你聪明！”
　　这话说完，傅怀瑾脚下微转，相抵的剑锋顿时消失不见。一时间傅怀瑾身影变幻有如残影，四处可见，辨不清真假。裴陆凝神横举含章，下一刻留光利刃乍现，上劈划过含章，直直袭向裴陆咽喉。
　　台下的季晓梗认出这是傅怀瑾爱用的碎雪剑的一招，有心吐槽。只是顾忌旁边温柔的倾元郡主，只能在心中腹诽：花枝招展傅蝴蝶。
　　熟悉他的裴陆更是胸有成竹，稳稳侧头后仰，同时含章紧随留光的去势不舍。傅怀瑾见状，反手回击，直面迎上。两人两剑，须臾便已拆招近百。重剑悠长，软剑清韧，击声阵阵，激得附近鸟群振翅飞远。
　　傅怀瑾浅黄衣衫与裴陆墨蓝身影交缠，两人都速度惊人，旁边武艺差些的只觉眼花。场中两人却越打越起兴，连带季晓梗在旁都觉得手痒。
　　“你来了。”倾元郡主见丈夫过来，接过他披来的外袍，说道，“你看看如何，我都看不清楚了。”
　　傅卓越见场中两人对决，虽剑法剑意相异，但功力却相差不大。傅怀瑾花招百出，身法迅猛，真假虚实变化中游刃有余；裴陆章法规矩，走势沉稳，一招一式中应对简洁有力。他心中有计较，遂对妻子直言道：“过不了一会，裴陆就要赢了。”
　　片刻后，果见裴陆隐隐占了上风。傅怀瑾却仍是笑容不减颜色，在一招近身突袭中，忽然对裴陆耳语一句。
　　众人离得远，什么也听不到。只见裴陆气息忽然不稳，含章有一瞬的凝滞。傅怀瑾趁机缠上，却也不过分去占便宜，几个回合后，两人平手结束。
　　傅怀瑾收了留光，兴高采烈地扑住裴陆。两人小声说了句什么，一起笑起来。傅怀瑾笑得弯身，一眼就看到傅卓越也在场下，表情立刻呆住，知道方才的投机取巧被他爹看到，想来要被训斥了。
　　慢吞吞地走下武场，果见傅卓越锁着眉头，直接对他说道：“以言语挑衅，遇到真正的强敌，只会乱你自己的步调。”
　　傅怀瑾撇嘴不答，就见他爹又转向裴陆：“心境乃武者根本，若是心境残缺，剑招练得再稳，也是空中楼阁。”
　　裴陆低头行礼，惭愧称是。傅怀瑾不乐意道：“我们是开玩笑呢！又不是和仇敌决一生死！”
　　“剑既出鞘，杀气已开。”傅卓越眉头皱得更紧，“没有杀意的剑，算不得剑者。”
　　傅怀瑾面色僵持，倾元郡主在旁笑道：“今夜要守岁，不如先回去沐浴休息，免得晚上困了。怀瑾，带裴陆和晓梗回去吧。”
　　傅怀瑾转身绕过他们便走，裴陆与季晓梗忙一行礼，追了上去。
　　倾元郡主看裴陆追上前拉住傅怀瑾的手腕，自己儿子便不声不响顺着他走，不由得微微一愣。
　　傅卓越问道：“怎么了？”
　　倾元郡主回神，偏着头微笑道：“想给你找些事情做。”
　　“你想去做什么？”傅卓越跟在她身旁慢慢走着，两人说着话，不再理会年轻人的事。
　　日月星移，林中幽暗又起。寒风撞过层叠的山峦，带着不甘心的气势涌入别院，挑动墙上挂起的灯笼。红色的火龙于是像拥有生命一般游曳，宣告年节的到来。
　　温暖的房中，傅怀瑾挨着裴陆，与季晓梗三人一齐对着傅家夫妇说吉祥话。季晓梗跟了几句就跟不上了，裴陆说了一阵也停下，只有傅怀瑾一人，嘴巴像摸了蜜一样对自己娘亲祝福不停口。
　　倾元郡主面色红润，笑容和悦地看着儿子。傅卓越与裴陆，季晓梗喝着酒，看他俩说笑。桌上热气腾腾的菜饭色香俱全，门外管家守着一大摞红封，给仆从分发，好让大家今晚早早回去团聚。
　　“云海山哪里都好，就是不能放烟花，恐引起山火。”傅怀瑾遗憾道，“记得小时候年年都有烟火，去了清静就再没看到过。”
　　倾元郡主笑：“今年知道你要回来，你爹让人在城中多备了些烟火，山里高些，也能看到。”
　　傅怀瑾大乐，转头对裴陆二人道：“我家的烟火特别好看，有些还是我爹做的，今年总算有眼福了。”
　　“傅叔叔还会做烟火？”裴陆惊讶道。
　　“生意相关，学了一些。”傅卓越露出笑脸，提起酒杯与众人回敬，“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越来越好。”
　　堂中和乐融融，山下却闯入一匹骏马，奔波日久，马匹疲惫，却仍被驱赶着疾驰上山。堂上，傅怀瑾刚吃完一碟饺子，就见裴陆猛地侧目。随即几人便听到院外渐渐清晰急促的马蹄声。傅卓越面色不变，立时起身，拉开堂门走出去。
　　院门口，一人自跪下的马背上滑落，跌跌撞撞走几步，拜倒在迎上前的傅卓越身前。
　　“秉家主，北瞿开战了。”干涩的字语伴随着风尘仆仆的面容，来人几乎快要倒地般虚弱道，“大周溃不应防，开战不出三日，青州大半已然失守。”
　　此话说完，他便像卸下重担一般昏了过去，管家忙携人上前将信使带去医治。傅卓越交代过后一回身，就见堂中四人皆已起身站在门口，同样沉重的脸上透出忧虑。
　　傅卓越深吸一口气，与几人回到桌前。
　　“青州紧邻北瞿，边境紧张，许多地方早已是无人之地。倒不一定是北瞿军真那么厉害。。。”倾元郡主宽慰道，“且看往后的情况。”
　　“北瞿军只是联军，其中黎部与蜚部争斗百年不休，共同宣战也只是暂时联合，其中可趁之机确实不小。”傅卓越道，面露忧思，“若是应对得当，确实不足为虑，但。。。一切还要看朝中如何定夺。。。”
　　“既然已经开战，朝中再不愿意也只能应敌，想必此时只有重新重用有才能的将领了。”傅怀瑾道。
　　“朝中能将本就不多，这么多年的打压，许多人家都不愿意子孙从军，哪还有那么多贤才干将。”傅卓越叹道，终究还是起身道，“你们好好吃，我有些急事去布置。”
　　傅怀瑾见他出了门，问倾元郡主：“四伯为何不愿意回来？”
　　“说是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倾元郡主也失去笑容，面带担忧，“前阵子有人说他去了边境，打算进北瞿寻找。”
　　“他要找什么人？”傅怀瑾有些着急，“这种时候太危险了，托人去找不行吗？他又不会武，身边带的人够吗？”
　　“都不清楚。。。不过你也不必太着急，”倾元郡主说完见儿子愁容，忙道，“你四伯去那边已经有几年了，很是适应，也交了不少朋友。他去北方之前，你爹特意选了几个身手好的护卫随行，总还是有人留在他身边的。”
　　傅怀瑾点点头，看他娘面色不好，便不再追问。几人都没了胃口，倾元郡主见状，便提出回去休息。
　　告别倾元郡主，三人便向后院走去。季晓梗问傅怀瑾：“你们有什么打算？”
　　傅怀瑾想也不想，没有注意裴陆投来探寻的眼神，直言道：“我们要回去清静。青州若是失守，莱州定受波及，清静一定很需要人手。”
　　“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傅怀瑾道，问她，“你呢？现在去南边会比较好，有机会，还可以出海玩。”
　　季晓梗思索着，没有立刻回答。
　　忽然远处一阵爆响，三人本能寻找，就见前方夜空一片闪亮。
　　傅怀瑾抬起头，听裴陆道：“师兄，放烟火了。”
　　季晓梗仰着头，目不转睛。在如白日般强烈的花火中，娇小的身形格外引人怜惜：“真好看啊。”
　　深邃的黑夜云雾满布，遮住星月，却遮不住山下城中跃起的朵朵烟火。爆竹的鸣声响彻整片黑夜，震得人心慌耳热。数不清的光点在暗夜上空绽开，形成绚烂多彩的花样，此起彼伏，妖娆夺目。突然一声巨响，火光燃起的天河在空中浮现，又如纽带联通起现世与虚无，光明与黑暗。
　　裴陆忍不住回头看向傅怀瑾，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明与暗的交替映在每个人脸上，来来回回，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过了许久，天空逐渐平静，最后一点火光坠落着熄灭。黑夜仍是宁静沉寂，却让人感到难以言说的寂寥。
　　“困了，回去睡了。”季晓梗抖了抖肩，冲两人挥挥手，先走进自己的小院。
　　裴陆握紧宽袖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便感到对方回应地紧了紧手指。傅怀瑾靠在他身侧，见他看来，微笑道：“我们也回去吧。”
　　“师兄。。。”裴陆看着他的面容，轻声道，“我不打算回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