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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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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怔然,少年侠客,总幻想自己叱咤武林。伤人夺命,似乎便是理应发生的。但除了裴陆,又无人真正经历生死之事,不免哑口。只听见裴陆问道:“为何?”
“我独自偷溜出去买点心,正遇上官兵追人,看他们速度太慢,便出手相助。”解涵眼神飘忽,“那人下手极为狠辣,尽是杀招。我一人难以将他制服,不知觉间就。。。”
三人听着都睁大双眼,谢昀直接扑上来仔仔细细将她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伤处。
解涵悠悠道:“我曾想过自己将来,也会取人性命。只是骤然事发,才发现心志不坚。。。师父说,真正强的武技,更需要强大的内心,若是这点事也悟不出,便不必再习武了。”
“叶师叔太严苛了。。。”谢昀小声嘟囔,被丁文远又掐一把,也不敢叫。
傅怀瑾道:“大师兄也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武技剑术,都是武者心志的表达,剑锋经千锤,心志更需百炼,机缘即到,坦然接纳便是最佳。”
几人都深深点头以便赞同,解涵若有所思,却被忍不住的谢昀打断:
“对方对你下杀手,想要你的命。你是女子,年岁又小,拼命还击,哪里顾得上轻重!”
裴陆开口:“杀人者人恒杀之。”
傅怀瑾道:“你能回到清静,自然是官府并未追究,想来他们也是判断,你毫无过错。”
“是啊!被官兵追捕,莫不是本来就是什么杀人犯之流?”丁文远问。
解涵抬头看着信誓旦旦的好友们:“官府说那人是北瞿奸细。”
几人诧异互看,清静地处莱州,与北瞿相隔甚远。丁文远疑惑道:“北瞿的奸细跑来这里干什么?”
解涵摇摇头,面色仍是不好看:“我没问,后续的事情都劳烦席师兄处理了。”
傅怀瑾蹭到解涵身边,问她:“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我。。。”解涵锁紧眉头,半晌,叹了口气,“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那日刀锋过处的感觉,总是在心里浮现,扰人烦乱。”
她叹了口气,趴在膝头,几个男孩围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挡着点风,陪她一起看山。
送解涵回去后时辰已晚,大家没什么胃口就各自回去。傅怀瑾垂首怏怏跟在裴陆身后,未在意时便随着裴陆一齐进了他屋中。
清静所在山高天寒,刚进屋裴陆便拖着傅怀瑾坐到床榻,给他搭上毛毯。傅怀瑾看他进出忙活,屋里一点点暖和起来,渐觉几分轻快。他斜靠在床帐催问:“还没好吗?”
裴陆拎着热水进来,倒了两盆,一盆让他泡脚,一盆给他净面。又转出去一会回来,拿了两个酥饼,两人坐在床沿,就着茶吃了才歇下。
被子有些小,傅怀瑾歪着脑袋搭在裴陆肩头,两人平平躺着就要紧紧挨在一起。今日月中,适应了后只觉得屋子亮堂堂,柔和的月光透过床帐洒进来,落在被子上显出一道道阴影,傅怀瑾忍不住伸手抚平,没留意自己抚平的位置,没几下便被裴陆拉住了手:“别闹。”
“?”傅怀瑾疑惑转头,只见裴陆黑亮的双眸就在眼前,便自然而然地说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裴陆侧过脸去,他却不在意,又挨紧了些问道:“师弟,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我曾想,再过些日子。。。但。。。”两人独处的夜里裴陆总显得柔和许多,傅怀瑾听他暗哑的嗓音问道:“师兄呢?”
“今日大师兄问我想不想如解涵这般下山,我自然是想的,可是我又想和你一起,既然你还需要时间,那便再等一年。”
“师兄,很想下山吗。。。”裴陆声音更低,“师兄,许久未归。。。”
有些担心裴陆思及家人,傅怀瑾连忙道:“我入清静多年,怎好时常跑回去,何况男儿于世,本就应该踏遍四方,锄奸斩恶!想想以后你我二人,年少出山成名,又这般英俊倜傥,江湖之上必然凤毛麟角,哈哈!”
“江湖之大,能人辈出。。。”裴陆失笑,见他的师兄一派欣欣然便不再说下去。
傅怀瑾道:“清静虽与世无争,但一直在武林各派中堪称魁首,你我又算得清静前茅,于江湖争得一席之地想来也是自然。”他呵呵笑出声,“更何况,单论气度相貌,也足够斩获一众女子的芳心了。将来娶得贤妻生儿育女延续家族,师弟便不会觉得自己这般孤伶伶了。”
“。。。。。。”
傅怀瑾说着觉得好玩,又忽而想到问:“师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文远谢昀没事都爱与人逗趣,你成日里却不是念书就是练剑,每日晨起夜归,这几年从未偷懒一日,从不与他人玩乐。卢步青虽一贯眼高于顶,也早不再与你争执,想他也是心服口服。你如此勤奋刻苦,”他说说又有些伤感,“必能得偿所愿。”
被子下一动,裴陆握住傅怀瑾的手,两人不再说话,定定看着长夜星光渐渐睡去。只是到了半夜,裴陆又在重重黑暗中惊醒,他微微侧过身,见傅怀瑾在身边睡得沉,心中却没有往日的轻松安宁。他想着方才说的话,感动之余又不免一阵心悸,只觉沉甸甸的担子压在心上,越发让人喘不上气。
过了几日,外出的弟子皆已归来,山中气氛大有不同。小弟子们大多带着点不知名的兴奋,大弟子们却多面色肃然。谢昀和丁文远率先透露,刘紫阳带回消息,各大门派似有意举办比试,相互交流武学心得。
“不可能。”傅怀瑾嗤之以鼻:“那些门派一个个把自己家的典籍看得和玉皇大帝的宝印一般,怎么会突然愿意交流武学心得。我看是别有所图。”
丁文远悄咪咪地说:“我听师父说,”他看了眼裴陆,“不是只有我们受到修罗谷的‘拜访’。”
“正阳门门主为自己幼子办满月宴,修罗谷派人送去一把生锈的古刀,将正阳门副门主打得当场认输。齐天盟各分会的每月集会,那个温左使带了一十三人,挨个挑战他们会主或者会主首徒,据说只有四人落败!去玉清教挑战的据说还是个女子!一直逼到衡武道长下场才罢休。”丁文远打了个寒颤,“衡武道长可是玉清第一人啊!这个修罗谷真是深不可测。。。”
傅怀瑾撞了下他的肩膀,丁文远立刻住口,看裴陆面色凝重,讪讪想打圆场。裴陆却问他:“还有?”
丁文远点头,有些犹豫,裴陆道:“无妨,知己知彼。”丁文远才又开口:“听说还去了有木阁和灵虚派,说是一个比我们还小的少年,具体境况不知,但也是全身而退。”
“同时挑衅几大门派,这是要开战?”傅怀瑾摇头,看向已然恢复平静的裴陆,“也不像,看那温别言行武艺均是上乘,为何要主动做众矢之的。不过若真这么蠢,对我们也有利。”
丁文远道:“确实奇怪,虽传言修罗谷建立多年,座下人才众多,但一贯与我们来往不多,鲜有消息传出。直到几年前突然接连犯下惨案才为众门派所恶,但那之后却又重低调起来,虽时有犯事,但却多与江湖门派无关。。。”
裴陆微微垂首,脸庞被垂下的鬓发遮挡,看不到神情,似在沉思。
几人都不好再说,半晌,裴陆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若再有消息,烦请文远师兄务必告知我。”
丁文远郑重回礼:“必然,若裴师弟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定要直言相告,我与谢昀也必定全力以赴。”
言罢,几人继续向洗心坪走去。路上遇见几个小弟子,其中一个一见到丁文远便激动凑过来:“丁师兄!师兄们好!”
丁文远熟稔地叫着小弟子的名字,问道:“有什么新消息吗?”
小男孩一脸兴奋道:“方才紫阳师兄说漏了嘴,说大师兄已经决定,接下来无需获得小试头名,只要文武考试过关,便可随师兄们下山了!”
“当真?这么快就。。。”谢昀话说一半便被丁文远拉住,他三两句与小弟子说完,待对方离开,才对傅怀瑾二人道:“刚刚差点忘记说这个事,师父说是大师兄提议,长老们还在考虑,没想到这么快便定下来,如此看来,说不定年前我们就能下山了。”
拍开丁文远拉住自己的手,谢昀也有些兴奋地问:“第一批下山必定会选成绩最好的,怀瑾你去吗?卢步青想来也会去的哈哈哈哈哈。”
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傅怀瑾道:“稀罕,让他先去见识见识世面吧,别再一天做梦不知自己多少斤两,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的,小心外面有人收拾他。”说着,他看裴陆神情和缓似有笑意,问:“师弟你笑什么?”
“观人易,观己难。”裴陆露出笑脸。
傅怀瑾一愣,旋即跳了起来:“这是连我一起笑话了!”说着便作势动武。
笑闹间到了洗心坪,依然未见解涵的身影,四人难免挂心。一个小师妹径直跑来,施礼道:“师兄莫急,解涵师姐今日本与我们一起要过来,被叶师叔叫走了,她让我和你们说一声。”
谢过小师妹,四人便去后山练习。丁文远与谢昀难得得专注,裴陆却有些心不在焉。
傅怀瑾收剑,招呼他在一旁坐下,看丁谢两人练习。
裴陆将含章置于身前,忽然问傅怀瑾:“下山有变,师兄怎么看?”
傅怀瑾斜倚在草地上,手中拨着草叶玩,闻言道:“早该改了啊,大师兄肯定也想过许久,只是这么多年的老规矩,不好随意提出。这次。。。长老们多半也有意识到,所以才会这么快同意吧。”
他看看裴陆的神情,又道:“清静弟子不得轻易入世,原是祖师那辈就定好的规矩,现在想来当时或许有什么苦衷。但这么多弟子要养活,哪能真的与世隔绝?所以才会一代比一代更放松,有更多的大弟子们出山做事情。可现在不光江湖,朝堂之上也是许多的不安宁,清静还想要独善其身,确实有些不切实际了。”
说完,他有些不自在地动动身子:“大师兄和我爹都是这样的看法。”
“我爹对于清静最不满的也是在这里。他总认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担心我在山上呆得更蠢了。”傅怀瑾嘟着嘴,“行万里路的人多了,读万卷书的才没那么多呢。。。哼,更何况大师兄有想保护小弟子们的担忧,我觉得也没什么错处。”
说着,他又有些烦躁地扯了把面前的小草:“哪儿有那么多尽善尽美啊!”
裴陆拍拍他的背,道:“如今大师兄改变主意,或许也有令尊这样的考量。”
“也是,反正现在可以大家一起下山了!”傅怀瑾看看裴陆,“你问这些。。。”
“别聊天了!快来帮我!这次我一定要和大家一起第一批下山啊!”谢昀冲着这边嚷,傅怀瑾随着裴陆起身,应声走过去。
允许弟子下山的规定一出,莅阳山便像炸了锅一般,到处都可以见到刻苦练剑、或者手捧书卷的弟子。原本清静每半年便会对所有弟子进行文武两方面的考校,成绩由自己的师父评定,好坏大多不会说与他人。如今转变为能否出山的标准,结果好坏自然会为众人知晓。更何况清静弟子中有许多是孤儿,自拜入清静门下,便再未能下山,此时自然蠢蠢欲动。
在这样的刺激下,原本习以为常的考校变得异乎寻常的热烈。结果公布时,大堂前挤满了各个年级的弟子。傅怀瑾一边拉着裴陆努力穿过人群,一边抱怨:“没到十四岁的考过了也不能下山啊,都赶过来看什么啊?”
总算找了个合适位置看得到榜单,傅怀瑾满意道:“我就说了谢昀和文远一定能过,看他俩紧张的,居然不敢到前面来自己看。”他回头看了看人群,烦躁道:“还要挤出去啊啊啊啊。”
裴陆面色不豫,再一次拨开挤在自己身上的小弟子,忽然一把揽住傅怀瑾的肩膀,纵身一跃,竟以两侧的石柱为衔接借力,转瞬便移至人群之外。
“快走。”一落地,他便拉着傅怀瑾的手,全然不理会等待的丁、谢二人,匆匆远离人群的惊呼声。
紧追而来的谢昀喊道:“我合格了吗?!”
“合格合格!你们都合格!”傅怀瑾无奈,却也能理解作为孤儿始终没能下山的谢昀。“你们两个这次肯定能下山玩了!”
丁文远捂住胸口,似乎热泪盈眶般凝视着谢昀说道:“你听见了!你确定了!再也不要扒着我唠叨你能不能下山了!尤其是夜里我睡着的时候!!”
“好的!”谢昀扑上去抱住他,“太好啦我可以下山啦!我太开心了!我们会去哪里呢?会去沣城吗?我好想去沣城啊!不知道哪个师兄带我们去呀?可以自己去逛逛吗?下个月天气怎么样啊!希望不要下雨!下雨的话会不会就没有集市了?千万不能下雨啊!!”
丁文远生无可恋地看着远方,傅怀瑾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放弃希望,等到下个月你就熬出头了。”
谢昀转手抓住傅怀瑾问道:“这次合格有多少人啊?人很多吗?总不会大家全部一起去吧,大师兄有没有说过怎么安排呢?我想和文远一起去,怀瑾你要不帮我去问问可以吗?”
他说完,自己先羞涩起来,捂住半边脸对几人道:“哈哈哈,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不要嫌弃我啊。”
傅怀瑾叹了口气,道:“二十六人,会分别去不同地方,可以,不嫌弃。”
谢昀眨巴眼睛看着他,半天反应过来,又开始哈哈傻笑。
晚饭后,傅怀瑾要去左之和的院子,裴陆默默跟在他身旁。进了左之和的书房,席钺与季同都在,傅怀瑾直接趴到桌前问左之和道:“大师兄,这次下山安排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呀?”
左之和看了他俩,道:“若是你二人要下山,倒可以帮些忙。”
傅怀瑾哼哼,裴陆却拱手道:“还请大师兄吩咐。”
“啊?”傅怀瑾猛地转过头说不出话,左之和笑道:“陆师弟是想好了?”
“是。”
“好,这次我与季同,紫阳与邢力会分别带弟子下山,你们正好就与我二人一队吧。”
裴陆在桌前坐下,却见傅怀瑾仍愣愣保持原本的姿势看着自己,遂道:“师兄也坐。”
傅怀瑾挨着他坐下,忍不住问:“下山?真的下山吗?我说你为什么跟着我来,是为了这个吗?”
他心中蹦出许多念头,却又一时不知怎么问。裴陆对他微微一笑,神情安然坚定。傅怀瑾眨眨眼,便不再追问。
“我与季同计划去安阳,紫阳与邢力去沣城。”左之和说完一顿,又对傅怀瑾道,“安阳虽小一些,但景色不错,你们以后出去的机会越来越多,这次还是和我们一道吧。”
“嗯。”傅怀瑾乖乖点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我就要和裴陆,大师兄一道下山了?”
“还有我。”季同一副看他没出息的表情。
傅怀瑾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对左之和道:“大师兄需要我做什么都尽管吩咐,能被大师兄带着下山,去哪里都是最好玩的!”说完,他也不管旁边几人或鄙视或好笑的眼神,径直攀上左之和的臂膀靠着晃。
季同一脸恶心地想拍他,席钺笑着说:“我正打算写信给清任,如此更要请他好好准备下,免得我们小少爷出门吃苦了。”
“嗯嗯,这次去安阳可是因为长善门出了什么事?不过我不要一直住长善门啊,我还想出去转转。”傅怀瑾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接道。
“这次出行人多,时间不会太久,最多十余天便要折返。”左之和提醒道,“此次下山并非长善门有事,待到安阳再与你细说。不过,你们既然要帮忙,到时候可不要跑得人影都看不到。”
“大师兄放心。”裴陆看了傅怀瑾一眼,回答道。
几人说完,傅怀瑾又跑去告诉谢昀,两人开心半天,最后却不得不接受分队而行,只能约定归来后,再相互分享历程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