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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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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相顾正式加入了考研大军。
每天六点半起床背单词,去西门口的早餐摊吃饭,然后拎着水壶去图书馆自习。假期的图书馆人少,不用每天来占座,除了晚上回去要看的内容,其余书本连同一大盒速溶咖啡都直接放在桌子上。她给自己制定了复习计划,每天的活动内容就是吃饭,复习,睡觉不断循环。
跟所有的考研学生一样,除了每天在图书馆孤军奋战,还要定期坐着接送的大巴去上考研辅导班。几千人的大礼堂,放眼望去是黑压压的脑瓜顶。台上的老师举着麦克风卖力的讲课,他不仅要讲述知识点,更要带动气氛以防学生睡着,要给大家画大饼打鸡血论述学历的重要性,更要和这七月的高温作斗争。
一天下来,全凭借精神支撑。
可对于陆凡凡同学来说,确是无比幸福的——理工男在第一天就找到了她,每次上课两人都在一起,因此,每次去上辅导班陆凡凡都要起的比平时更早一些,打扮自己。
廖相顾想单独行动,被陆凡凡以“不熟会尴尬”挽留。可是三人行,廖相顾又觉得自己双脚带螺纹头顶发光。
恋爱的酸腐气简直令人窒息,人生真的太很难了。
听课听的无聊,她拍了一张陆凡凡和理工男交头接耳的照片发到群里。
“陆凡凡你瞅瞅你那表情,能不能别笑的那么不值钱?”——教科猛虎曲佳。
“有点猥琐,但能理解。”——大辣片
“看着进度,毕业前应该能赶上宿舍楼下诗朗诵环节。”——教科猛虎曲佳。
陆凡凡娇羞一笑,往群里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简直要命了。
“我看到你家大壮了,来的时候跟我们同一个车。”——小香菇
随即他往群里发了一张全是后脑勺的照片。
“啊,我的壮,认真的男人最帅了。[害羞emoji]”——教科猛虎
廖相顾终于忍不住朝天花板翻了一个大辣片同款白眼,起身出去透气。
出来以后,坐在走廊台阶上刷了一会朋友圈,她就后悔了,她觉得她今天应该是再没可能走进那礼堂了——这礼堂外头也太凉快了!
距离上午的课结束还有四十错分钟。
她决定立刻出逃。
廖相顾回去取了书包,在陆凡凡满脸“你永远是我最好的集美”的表情中,潇洒转身,不带走一丝酸腐。
待会先去附近的商场吃鳗鱼饭,再去超市补充点零食,然后找个甜品店继续刷专业课,吹空调等待下课,随大巴一起回学校。
完美。
她带上口罩帽子,穿好防晒衣,打上遮阳伞,一口气穿过礼堂前的露天长廊,花坛,想着下了台阶,在停车场的树荫里站一下再继续走。这几百米的距离,没有一点风,汗水顺着脸侧和胸口往下流——捂死也不能被晒黑,这是她对美的底线。
现在树荫里,头重脚轻,她赶忙从包里拎出半瓶矿泉水,扯开口罩打算一饮而尽,突然看到一个人,带着帽子背对着自己在对面那排大巴车的前面看挡风玻璃。
玻璃里面的提示牌写着“D城师大”。
她把水喝完,扔进垃圾桶,脚没站稳,书和笔从敞开的书包里倾泻而出,撒了一地。她顿感怨气上头。
而对面那人听见声音,回头,慢慢的走了过来,捡起最后一只笔,递给廖相顾,说:“你逃课了。”
一脸的汗把头发吸在脸上,被汗水冲成河流的防晒像牛奶一样,在热的通红的脸上淌成几绺,廖相顾就这样抬头,看到了那人递过来的粉色记号笔。
“谢…嗯???”惊喜,惭愧和疑惑在两秒钟内划过廖相顾的脸。
她为什么不打伞?她怎么都不流汗的嘛?她怎么在这里?晒黑了可怎么办?哎呀好开心该说点什么…
然后她到底什么也没说,抱着自己的书包软绵绵的躺下去了——捂的太多,她中暑了。
耳边是机器的轰鸣声…
有某个人身上熟悉的香味…
那人轻轻的叫自己的名字…
一口藿香正气把廖相顾的知觉送还到四肢。
然后车子颠簸,四周变暗,凉快的空气顺着车窗飘了进来。
她睁开眼时,自己坐在只如无的车里,车子被开到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只如无伸手从后座的袋子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廖相顾。
“好点了?”
“嗯…”
然后拿出了湿巾,继续递给她。
“擦擦脸吧,凉快凉快。”
“好。”
她乖乖接过来,胡乱擦起来。
哎,这孩子。
“还是我来吧。”
只如无把身子探过来,廖相顾抓着水瓶,呆呆的看着那人认真的样子,微微带着薄汗的脸,一尘不染的衣领,锁骨上的“朱砂痣”。凉凉的湿纸巾轻轻的点过自己的发迹,鬓角,鼻子,和嘴唇。
“没吃早饭吗?”
“发车时间太早了没来得及。”
中暑之后是剧烈的头疼。
“走吧,上楼。”
去哪?
只如无:“这是我家地下停车场。”
电梯挺住,不知停在了几层。
廖相顾状态并不是很好,她被搀扶着进了屋,清爽的空气过遍全身。
“进来吧,先躺躺。”
她赶紧摸到沙发躺了下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loft公寓,只如无在门口的柜子里拿出睡衣去冲澡。
冲完出来,她又拿出一套衣裤,放在桌子上道,“一会可以冲个澡,你想吃什么?鳗鱼饭?”
“那可真的太好了。”她慢慢做起来,打量这间loft公寓,问:“Monday不在家吗?”
“她在我父母那,我搬出来住几天。”
“哦。”廖相顾再次环顾,没发现一星半点的男性居住的痕迹。
“我自己在这住,放心去洗个澡吧。”
“嘿嘿,好。”廖相顾拿着衣服去了淋浴间。给陆凡凡发了信息,说是晚上大巴见。出来的时候,只觉清爽,中暑的不适已经缓解大半。屋里漂着好闻的味道,她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饿了。
中央空调吹着合适的温度,高高的落地窗挂着半透明的纱帘,洗衣机搅着两个人的衣服,电视机放着真人秀节目,个人穿着吊带和短裤在客厅吃午饭。
廖相顾坐在沙发上,捧着鳗鱼饭,心不在焉的看节目,扫到只如无额角绿黄相间的淤青。
节目里,男嘉宾在落水前的滑稽表情,被放满剪辑好几遍,只如无看着笑出了声。
“你受伤了。”
“…”过了好一阵她说“嗯,没关系,就只是磕了这么一下。”
“和那位么…”
只如无盯着电视,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廖相顾的心里突然收紧了一下,手机的鳗鱼饭突然不香了。
只如无见廖相顾半天没声,转过来笑着说:“都说了没事了,只是情绪激动,算是误伤吧。”
廖相顾明白这个误伤,对于只如无这样的婚姻意味着什么。她的心疼溢于言表,就那样看着只如无。
“我不能…。”
“为什么?”
“…”
“对不起,你的样子…我只是…。”
“谢谢,我知道。”只如无又回过头来,道:“我知道的,但我必须硬着头皮这么过,那是我父母的遮羞布,我当初没有坚持,已经错过了太多,已经没法回头了,就快习惯了。”她低头摆弄着盘子里的鸡肉沙拉,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有开明的父母,她们愿意聆听你,支持你。我没有。我必须,必须的那样走。”
“…”
“在我之前,我有个哥哥,七岁的时侯出去郊游落水后就不在了,才有了我。我的人生,就是我爹妈小心翼翼呵护起来的小花小草,他们希望我童年幸福,长大了工作顺心,家庭美满,老了儿孙满堂…你敢相信吗,我大学之前除了上学,一刻都没离开过我的妈妈,我不知道午饭食堂的饭菜是什么味道,没吃过放学路上的小摊,不知道周末的聚会还可以去ktv去野外烧烤,我甚至除了情人坝你看到的那两位我的…丈夫,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直到…直到我遇见了她。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我们在我妈年前接吻时她如临大敌的表情,呵呵,然后,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
“周继…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在别人眼里,他大概是个完美的老公,长得好学历好又上进,你知道他那么年轻就操心那么大个摊子,但他宁愿跟我这么凑合…他从没做没做过任何有失体面的事,也一直尊重我。没有人做错过什么。”只如无戳了戳那块体无完肤的鸡胸肉,收起了笑容,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做不到,我爱不了。你知道吗,就连我结婚了,都要和父母住在一起。我的爸爸已经几年没跟我说过话了,他和我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不给周家生出孩子来,就别说你是我女儿。你能想象到说这样话的男人,在那之前,从小到大从未对我大声说过一句话。”
廖相顾一直看着只如无的侧脸,半干的头发在发尾收在一起,在衣服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她听见只如无低下头说:“我实在是…”
电视机里爆发出嘉宾们欢乐的笑声,镜头扫过每个人开心的笑脸。
廖相顾放下手里的外卖饭盒,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只如无,道:“说出来就好…”
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润湿了薄薄的袖口,粘在皮肤上,只一会,就变得冰凉。
她轻轻的说:“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们都没有。”
一时时光静止,草长莺飞。
像是过了许久但又不久,印象中的那个下午,两人起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着电视剧里面的人不知疲惫的飞来飞去,或者跟着广告念广告词,慢慢开始琐碎的讨论西红柿炒蛋和豆花应该是甜的还是咸的。小小的公寓像是炎热沙漠里的绿洲,她们舒服的躲在里面,屋里的光线不明不暗,高高的天花板上鸟笼造型的吊灯特别好看。
只如无感觉自己许久没有这样袒露过自己的内心,长久以来积攒在心里的苦闷像是被风带起来的沙,被吹的漫天飞舞。
直到手机嘀嘟一声响起来。两人才收起了笑声,廖相顾意犹未尽的抄起手机,是陆凡凡在呼叫自己,因为下课时间就要到了。
廖相顾点开学习班的交流群翻聊天记录,找到之前在群里发过的学习班的位置定位。然后起身走到窗前,心想还不知道这是哪里,一会怕是要直接回学校。15层的高度,窗前视野良好,让她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朝下望去,看到小区马路对面,像是一所大学。临近下课,已经有学生陆续从一座圆顶的礼堂往外走。
这时定位完成,她听见导航亲切的说:“您与目的地直线距离小于500米,步行预计3分钟可以到达。”
转身,她看到只如无起身从烘干机里拿出洗好的衣服递给自己,微笑着对自己说:“下次记得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