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鸟》汽水皮皮

7、7

　　“是曲佳，她的腿摔坏了，我来陪她。”廖相顾打量只如无“你…病了？”
　　“如果说有的话，消化不良吧。”只如无调皮的笑：“家里太闷了，来这清静清静。”
　　“哦，我今天在一楼看到了你的…老公。”廖相顾说。
　　“很难猜吗？就是那种没有实质的婚姻。”只如无苦笑：“我们结婚是给父母结的，是给周围的亲戚朋友甚至邻居看的。就是这样的。”
　　“那他…”
　　“直的，他家和我家关系从老一辈就很好的。我们从小就认识，期间发生了一些事，他都知道。他对我很好，这也算是对我另一种意义的保护吧。你懂吧，我们彼此尊重。”说完，只如无有点心烦意乱，低下头。
　　“嗯嗯，明白的。”
　　半晌无声。
　　“那你呢？”
　　“什么？”
　　“你的取向，你的家人知道吗？”
　　廖相顾把自己表白女班长以及和顾女士聊天的事讲了一遍。
　　“你是个幸福的人。”只如无转而又问到：“后来呢？”
　　“什么？”
　　“那个被你表白的女班长。”
　　“她没多久就转学了。”廖相顾笑的突然有点腼腆。
　　“被你吓跑了？”
　　“我们后来有联系过，她说并不是因为我，本来也是要回老家高考的。还安慰我说只是神经偶尔搭错线，以后会‘好’的。”
　　“那你‘好’了么？”
　　“打那以后，我以为我本以为我‘好’了。”廖相顾说：“后来发现只是再没遇见那样的人而已。”
　　“什么样的人？”只如无转头看她。
　　廖相顾抬头，看着只如无说：“让我一见就心动，心生爱慕，闪闪发光的人。”
　　说完，便转头望向窗外。
　　廖相顾没看到的是，身旁只如无的眼神正慢慢聚焦，直到看清玻璃上两个人并排坐着的身影。
　　窗外收费站的那一抹灯火，逐渐变成了无边黑暗中的光点。

　　日子飞快。
　　宿舍三人轮流照陪夜，在医院和寝室之间来回奔波。
　　廖相顾经过认真思考，打算考取本校的研究生。复习期末考试之余，除了要完成论文第一稿，还要准备考研的复习资料，听讲座，选取适合自己的考研学习班，顺利的加入了凡凡不平凡的图书馆大军：队长陆凡凡，副队长廖相顾，随军打杂人员大辣片，精神向拉拉队员曲佳。
　　凡凡收起电脑，同完结遥遥无期的动漫挥泪告别，力邀廖相顾组队学习开启奋斗新篇章。大辣片打算毕业了工作，除了期末复习和准备论文第一稿，疯狂找实习单位。曲佳出院了，由于行动不便在寝室打地铺，出门还要靠轮椅的她，多数时间是在宿舍啃论文。
　　毕业季的味道渐渐散去，校园里再没有毕业季特有的旧货跳蚤市场，和随处可见的学士服，少了告别的意味，多了抱着书本匆匆忙忙的脚步。
　　考试前三天，肾上腺素会刺激记忆力突飞猛进，这是校园里供认不讳的玄学。当然，这么做的下场就是，考试结束大脑会迅速熄火，将塞进来的东原路遣送回书本，事实证明这也并非空穴来风。
　　天气越来越热，期末考试如约而至，最后一题的句号，标志着假期的开始。
　　考完试是为期三天的初中结业考试大阅卷——每年初中中考之前会有单科会考，成绩录入档案不做升学参考。师大常年负责会考阅卷，教育科学学院则是师大阅卷队伍中的庞大主力军。
　　炎热的大教室，放眼望去基本都是女生。
　　三年的大学生活像美颜滤镜，女孩们军训时假小子一样不施粉黛，转而变成各有风格的美丽学姐。这是师范类院校的常态，也是D师大享誉全省的巨大优势之一——美女太多！尤其是几年前空乘专业的组建，课间总能看到拖着箱子连成一排走在大广场上的空乘小姐姐，那绝对是本校著名风景线。
　　随着各高校陆续期末考试结束，号称 “和尚大学”的D市理工大学，积极的组织了假期前的最后一次联谊。
　　陆凡凡竟然报名参加了！！！
　　一个屁股能与凳子亲密接触最长达18小时的大三宅女要去参加联谊，这足以在宿舍史记上专门开一篇文章详述。那位她在考研交流会上一见钟情的理工大的男生也会参加——陆凡凡对人家一见钟情。陆凡凡深觉：再见就是缘，是天选，是自己前世回了三百次头换来的，要珍惜，在毕业前夕抓住青春的尾巴，找一个毕业时也能在宿舍楼下诗朗诵的男朋友。
　　宿舍大事件，全民皆兵。
　　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衣服，包包，鞋子，饰品，香水以备挑选。大辣片负责妆发，开工前净手三次以示虔诚。大家倾尽宿舍之力，意图使陆凡凡在美女如云的联谊会上，尽量看起来能有那么点不平凡。
　　后来她们发现想多了，摘下眼镜，梳好头发，好好打扮过的陆凡凡同学，其实也很好看的嘛！
　　“去吧，我们等待你胜利的凯旋！”
　　她们送陆凡凡出寝室门，像是看着壮士出征，又像目送女儿嫁人。
　　半夜，陆凡凡悄悄的拧开宿舍的门，发现里面灯火通明。三个室友正满脸的期待并兴奋的看着自己。
　　陆凡凡用手指扣扣刘海，小声说：“他主动加了我的微信…”
　　安静了三秒的寝室瞬间爆炸，曲佳直接从地铺上蹦起，三个人将陆凡凡围到中间欢呼雀跃，仿佛在跨年。
　　“有没有，有没有！自己家的白菜终于有猪拱了。”大辣片激动的总结，得到了曲佳和廖相顾的肯定回应。
　　“？？？”陆凡凡抽出脑袋道：“我明白你要表达什么，但我还是觉得有点被冒犯到好吧。”
　　兴奋过后，廖相顾把三人撵到各自的铺上，关掉灯。
　　“快睡吧，明天上午九点半的车。到车上再兴奋。”

　　第二天上了巴士的四人在车上昏昏欲睡。三个小时后，碧颜山逐渐出现在眼前。
　　车子停在山下的镇子上。镇子小，出租车都没有一个，车站到客栈的距离极其尴尬，分明是打车一会就到的距离，走路却得走出去很远，加上曲佳还坐着轮椅，四个人边玩边走，折腾着下午才到客栈，华丽丽的错过了预定时间，满房了。最近的客栈又要走好远。
　　四个人在客栈门口时而面面相觑，时而呆若木鸡。
　　这时，手机震动。
　　廖相顾点开，是四个人蹲在路边的照片。——Z
　　抬头，便看到那辆拉风的SUV像怪物一样的停在并不宽敞的水泥马路边，车窗缓缓落下，只如无带着快要把整张脸都要遮住的墨镜，对她们说：“上车。”
　　副驾驶的廖相顾看着后座和一张宝宝椅挤在一起的三个人，问道：“这么老远来遛孩子？”
　　“领Monday来看看爷爷。”说完，只如无冲着可爱的小女孩眨眨眼。并得到了女孩欢快地回应。
　　车子顺着山路来到半山腰，停在了一家养老院门口。
　　“养老院旁边有一家住宿，提供给来探望亲人的家属的，住在山里方便在附近徒步和野餐。就说和我一起来的就行。”只如无带上遮阳帽，抱着女孩下了车轻声说：“去找医护姐姐领你去看爷爷。”
　　小女孩像小肉团一般，蹦蹦跳跳的走向大门。
　　“真的太感谢了。”四个人活像看到菩萨转世。然后大辣片和陆凡凡推着曲佳去前台。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看到碧湖，清晨和傍晚最美。”随即只如无简单的介绍周围的景点，廖相顾的耳朵却好像失灵了一般，这个高度满眼都是面前只如无颈间的项链：小小的红心项链躺在锁骨上，像一枚朱砂痣。
　　“明天我们打算在附近转转，要一起吗？”
　　“本也要陪长辈在后面转转的，不过…状况不太好，要看情况。所以…”
　　“嗯，那忙就好。”
　　只如无指了指大门，冲她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她的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背上方方正正的皮质小背包竟然能轻易的遮满她的腰。廖相顾望着她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被郁郁葱葱的绿色包围的建筑里，可直到晚上躺进被窝，她的脑袋里都一直在想那副三米高的壁画——或许在Q的眼里，只如无也总是这副不惹尘埃的样子吧。
　　第二天快要中午的时候，沿着修好的水泥路，三个人轮流终于把曲佳推到碧湖的对岸，那里有可供休憩的地方。离老远，她们就看到了只如无拉风的白色SUV停在路边。
　　亭子里，一位老人坐在轮椅里安详的看着远处。只如无带着Monday在台阶下数鱼。
　　“小如，让我再抱抱Monday吧。”老人说。
　　“姨父，您的今天的状态真的格外的好呀。那就只抱一会，医生本就不同意我带您出来的。”只如无说着，把小Monday轻轻放在老人的腿上嘱咐着要乖，小家伙拼命点头。然后她才放心的起身，坐在了廖相顾的身边。
　　“Monday是我姨妈的孙女。出生那年哥哥和嫂子意外去世了。姨妈老年得子一时接受不了没多久也不在了。”
　　原来是这样。
　　大辣片默默拉开背包，把准备好的饮料和巧克力面包分给室友，在侧面的袋子里摸出一支棒棒糖，剥好送给了小Monday。
　　“thank you.”
　　可爱的小Monday八成也把大辣片误认为外国人了。
　　已经是中午了，廖相顾看着手里减肥人士闻风丧胆的高卡路里食物，仍然不知要不要分给只如无。她知道只如无只吃些不甜的，不辣的，不咸的，饮品不是苏打水就是白水。但天气这么热，万一需要补充体力呢。
　　“吃吗？我的给你。”廖相顾问。
　　没想到只如无竟然真的接过面包说：“分着吃吧。”只见她拆开包装，两个手指捏下一小块，道：“我吃这些就够了。”她晃晃手里那一小块真·塞牙缝都不够的面包。从包里拿出矿泉水。
　　“总是欠人情又还不上，衣服的人情还没还。”廖相顾说。
　　“那你唱首歌来还？”
　　“我不会唱歌…”
　　“那跳舞也行啊。”
　　“我不会跳舞…”
　　“要不诗朗诵也行。”
　　“哎，这个我可以。”
　　只如无一愣，她原本只是想开玩笑的，谁知廖相顾已经声情并茂的朗诵起来。
　　“晨来欲语探楼空，碧水柔丝露正浓。
　　欲问红叶几是美，逢年秋里对-卿-红-。”
　　“这谁写的，叫什么名？”
　　“我们系主任在这有感而发的，不知道叫什么名…我们主任说这是一首辩证的诗，你听出来没？”
　　“噗哈哈哈哈…”只如无哈哈大笑。廖相顾一时看呆。
　　“有这么好笑？”
　　“如果是别人，就没有这么好笑。”
　　“…”
　　身旁，老人缓慢的，不停的，用手擦试Monday鬓边的汗，Monday乖乖的坐在老人的腿上，开心的吃着棒棒糖。陆凡凡激动的握着手机狂聊天，时不时花痴一般的傻笑。曲佳在轮椅上和大壮视频，拼命的找镜头的角度。往常聒噪的大辣片安静的坐在台阶上望着平静的碧湖出神。
　　林间，清风拂过，带走夏日灼人的热。
　　这一刻，廖相顾真希望时光能慢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