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凌晨两点，天依旧黑得不可思议，无星无月。
但地铁站里已经亮起了明灯，24小时警卫站里人影绰绰。
特蕾斯是搭便车过来的，她家并不住在西区，眼下只能等首班地铁回去。
可能是熟悉的地方和明亮的光线给了勇气，她终于停住无法控制的哆嗦，捧着秀丽给买的即饮咖啡发呆。
她也没对明显知情的秀丽刨根问底，似乎完全放弃了知晓真相的权利——这个尚且稚嫩的姑娘倒似乎有些难得的生存智慧。
“我必须得走了。”秀丽掏出一件备用的运动服外套给她遮掩狼藉，“好好学习，别再乱跑。”
特蕾斯默默接过，欲言又止。
“谢谢，”最后，她努力笑了笑，“再见。”
……
秀丽颠了颠背包离开地铁站，沿着人行道慢慢朝榉木广场的方向走。
她打算在那里混到天亮。
隔着奈逊河的内支流，依稀可见极光神殿雄伟壮丽的轮廓，它那标志性的倒三角形悬垂大门在黑暗中仍旧泛着雪色辉光。
秀丽走走停停，心中沉重。
今晚虽然勉强过去了，但她并不知晓那废弃公园里的结局，运气不好的话……
最烦人的是连广场的管理处都在给人寻不开心。
平日里彻夜不灭的景观射灯今天居然全关了，偌大个广场，只有步道两旁和河边栏杆下点着一串蒙昧的呼吸夜灯。
现下居然就数对岸的神殿大门最亮堂。
秀丽无奈地揉揉出现了三角形重影的眼睛，抬脚，又倏地顿住，她猛一抬头盯视正前方。
在那朦胧的三角形光晕中间，驻立着一道几乎融进了夜色的阗暗身影。
秀丽嗖地后退，背脊上爬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随时准备继续跑酷。
凌晨河边看风景，不是有病就是鬼，大意了。
然而那瘦高的影子却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微微一动。
“……抱歉，”低回醇柔的嗓音轻缓地飘散在晚风里，“吓到你了？”
秀丽一怔，按下拔腿的冲动。
与此同时，河岸旁不远处的路牙边飒然亮起了雪白的车灯，将两个半夜不睡觉的人照得纤毫毕现。
对方扶着栏杆依然从容，在这样的死亡强曝光中，那五官线条峻丽如山海，半部临渊，半部风月。
秀丽下意识眯了一眯，脑中很神奇地清空了一瞬，随即嚯地抬头看自己的头顶。
那人不知何故跟着她突然仰头的动作也朝上递了一眼，须臾挽着修长优雅的眉目笑起来，几根格外秀颀的手指正努力向后别着不太听话的黑发——他的发梢有些自然卷，沐浴过后便显得柔软而慵懒，且随心所欲。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他浓郁如墨的眼眸凝聚在她脸上，略略压低的声线婉转又靡喑，“秀丽·英格玛小姐。”
被准确叫出了姓名的秀丽再次愣住，视线从他流转着丝光的衣领，滑过半卷的袖角和暗绿的宝石扣，最终停驻在那玉雕般精致冷感的腕骨上——她的朋友圈里并没有如此一位豪车华服，气质卓尔的人物。
“……您是？”
“可以的话，请叫我尤里，”他轻笑一声，似乎放弃了跟额前的碎发作斗争，于是那些有着自己想法的细卷便争先恐后地嗽嗽垂落，纷纷致力于凭发型让主人变身忧郁落拓的诗人：“明天早上，再容许我向你作正式的自我介绍。”
秀丽顿了片刻，愕然：
“你、您是……总特助先生！”
“我真心希望你能以名字代替职位来称呼我，”他眨着深黑的眼睛一摊手，“因为我个人很想叫你秀丽小姐，而不是某某行政小姐——实在不行，全名也可。”
果然是那位有着古老拗口之名的新上司，但第一次非职场内接触就直呼昵称让社恐倍感不妥。
“那就，尤呃……唔，”突然卡壳的秀丽张了张嘴，只得无奈补救：“好吧……尤里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
“冗长饶舌又难记，且不符合现代发音规律，记不住很正常。”新上司笑着自黑，十分随和，“我很少对外介绍自己的全名，特别担心有人追问起它出自哪一位古代英雄，用阿克拉戴尔语怎么念，但遗憾的是我真的不会说阿克语。”
阿克拉戴尔是神圣教所宣扬的人类起源，代指“纯善的民族”，亦可说是“天使的国”。
秀丽弯了弯嘴角。
好在新上司并未对她背包夜游发表什么疑问……当然，或许是同为夜游党，他貌似也没啥立场。
最神奇的是半个小时后，他俩各自占据了河边长椅的两端，共同分享着司机先生辛苦跑腿的成果——新出炉的芝士蛋糕、洋葱牛肉派、炸虾球和一壶冰镇的葡萄柚子茶。
啊，老天，有钱真好。
在被失眠、跑酷和人身危机折磨的闷热夏夜里，居然能用这么一口清甜甘酸的茶水佐餐，秀丽好悬才克制住自己，没盘起双腿像老太太一样发出长长的叹息。
毕竟旁边尚且坐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对方不仅神颜，还是你领导。
就，唔，很微妙。
长椅中点着几根香薰蜡烛照明，淡淡的乳香在摇曳的光晕中舒缓地释放。
她深深吸了口，没有错过糅合在其中的另一丝气息。
像寒寂的森林中氤氲着的微薄涩意，凛冽又冷淡。
……与他留给别人的观感截然相反。
闻香识人，可见他或许并非真的是个温柔易处的脾气。
秀丽漫无边际地胡乱想着，吃吃喝喝的倒也放下了些戒备和拘谨。两人就这样隔着礼貌的距离，共享着奇妙而安静的时间。
“天亮了。”
许久后，男人执着晶莹的杯碟，轻声喟叹。
秀丽抬头，淡白的天光正坚定地渐次晕染着瓦蓝的夜空，神殿里跟着传来第一声温和清脆的钟鸣。
“我不喜欢这个声音，”男人即便皱眉也保持着几分笑意，“听不到鸟鸣了。”
秀丽从包里掏出眼镜戴上，一边瞄着经过广场前往神殿做早课的信徒，小声道：“神圣教是丰城的主流信仰，您可不能在外面随便说，会被打。”
他颇感有趣似的笑出了声，却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礼貌且克制地望了眼秀丽。
“秀丽小姐戴眼镜和不戴眼镜仿佛两个人，这是女生的魔法吗？”
秀丽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架，抿抿唇角：“您可以这么认为……戴着我会比较有安全感。”
“原来如此，不过眼镜也很适合你。”
他笑着站起身，发梢拂着细小的风和冷冷的香，“该走了，秀丽小姐。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送你回家。”
……
秀丽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的，毕竟公寓离的很近，没必要麻烦人家。
但此刻挺直腰板僵坐在一边的自己似乎只有鬼（色）迷（令）心（智）窍（昏）可以形容。
不过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受到了职场上司自带的天然压制。
……俗称的怕领导。
她郁寥地抠了抠屁股下的真皮座椅，视线在隔着一个扶手的上司身边飘忽不定。
男人无疑是成熟的，举止间早已褪去了青涩浮躁的意气。当他敛着眉目沉默时，那似有若无的距离感便从微末之处缓缓流泻出来。
“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他带着笑问，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平板。
屏幕上滚动的彩光照亮了那截肌理流畅的小臂，淡青的血管隐没在玉白细腻的皮肤下，逶迤如蔓。
“什么也没有，”秀丽嗖地转开眼，心虚地强调，“很干净。”
这时车缓缓靠边停住，秀丽看见了自己租住的2113号公寓楼，和楼下围着的一圈半生不熟的面孔，大多是同一栋楼的邻居，还有不少被吵醒的人伸着脑袋看热闹。
他们的车就停在两辆警车的屁股后面。
尤里略略降下车窗扭头问道：“这是秀丽小姐住的地方没错吧？”
秀丽点头，有些不安地蜷起手指。
司机下车走向人群，片刻后带着消息和一名矮胖的警官一同折返：
“先生，”他先看了眼男人，得到首肯便轻声续道：“2113号楼的白兰屋里发生了命案，一位叫做米莎·麦肯伦的小姐凌晨被发现亡故于室内，房中有暴徒闯入的痕迹。”
闻言秀丽的脸色微变，用力抿紧了嘴唇。
司机说完便侧开身，让那名警官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快速扫过车里微笑的男人和面容苍白的姑娘，弧度圆润的脸上浮出一丝微妙的神色：
“咳，你是白兰屋的第三个住户，秀丽·英格玛？”
“是。”秀丽深吸口气。
“你跟米莎·麦肯伦关系如何？”
“一般，”秀丽犹豫了下，决定尽量实话实说，“我们的生活步调不一致，很少碰面。”
警官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米莎·麦肯伦不是一个人住吧，她的卧室里有很多男士用品。”
秀丽顿了一瞬，“……是，她跟男朋友同居，具体的我不太了解。”
“好吧，”对方大概也没期待能从她这得到什么消息，完成了记录便随意地摆摆手， “如果你想到别的欢迎来找我补充信息——另外，白兰屋现在是案件现场，你得找别的地方住。”
然后他眯着一对小眼睛，意有所指地笑道：“你昨夜没回来，真的很幸运。”
安静旁听的尤里毫不犹豫地升起车窗，阻断了他古怪的视线。
“既然如此，”他露出个安抚的柔和笑容，微微倾身看着陷入沉默的秀丽，“这就到了薅公司羊毛的时候了。”
“？”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