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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帝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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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毒发作过一次。
黎束满手献血,颤颤巍巍抱着我,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他在喊着要我活着。
我笑道:“你何苦呢?”
之后的事情记不太清了,现在回忆起过往,好多细节我都不太回想得起。
比如父皇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心,黎束又是什么契机觉醒。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除草,带着小蘑菇做游戏,婢女来报:各国世子进驻王府。
黎束的大女儿屁颠屁颠跟着一个世子跑,肉嘟嘟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缘。
报应来了。
黎束手握鲜花,给了小蘑菇,我接了旨,安排世子的日常起居。
约摸是心疼,我多派了一半多的暗卫,保护王府。
小蘑菇会叫母妃了,偶尔还能撒撒娇,说个浑话什么的。
皇后怜爱她,总给她送好玩儿的来。
她握住我的手,很明显,是个警告。
所以我来求孩子的签。
佛堂一片肃穆,方丈睁开眼,悲悯地看着我后闭眼,点了点头。
我拜了拜,说明给孩子摇的,便有小僧拿上签筒,我开始摇签。
“铮~”签出。
“福星照,吉宿临,青天有曰见天真,龙飞下载到明庭。”
我念出声。
方丈说道:“上上签,福佑德庇。施主好福气。”
人间值得。
我回去时碰到了从越国来的小王爷,他的刀架在我脖子上,他沉声问道:“李珏去了哪儿?”
大抵是发现了端倪,又寻到李珏的蛛丝马迹,才敢来质问。
我冷道:“李珏死于大火,王爷莫是不知?”
他不信,妄图与我纠缠,我推开剑便唤出暗卫阻拦于他。
李珏没有死于那场大火,反倒是死于黎束第二个孩子出生的那年夏天,七月,又喜又悲。
重伤不治,药石无医。
小王爷癫狂地在我背后呼喊,喊着李珏的小名,我听不见,快步往马车里走。
山路总是崎岖,人的内心总是扭曲。
那些千方百计祸害别人的人,想出阴招时是不是心路历程也是这样弯弯绕绕最后才决定?还是一下子就直到目的地?
我摸着手腕上的伤痕,看着投影在马车里的斑驳残影,无喜无悲。
两年的朝堂生活让人疲惫,等越国明令下来后我退朝了,安安心心在家带孩子。
黎束的第三个孩子也快要出生了,我提议过孩子老是出生在夏天不好,特别是第二个孩子,也是属龙。
他不语,独自望着以前越国的方向。
我心有想法:“要不,皇宴今年去南黎办?”
南黎就是越国。
我卑微到已经称呼南黎了。
果然取悦了他,他逆着光转头看了过来,光芒耀眼,有些许刺眼。
“你去办吧。”
把小蘑菇送到以前和我一起长大的宫女那里,我起身回家了。
宫女嫁了一个大夫,看到我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人好,以后得多靠她了。
时隔七年,第一次踏上故土,真是冤家路窄,小王爷是南黎的亲王。
他红着眼睛看过来,隐忍了巨大痛苦一般。
可怜极了。
这和之前牢里放肆伤害珏儿的人毫不相干。
他领着我住进王府,苦苦哀求李珏下落,我摇了摇头,拒之门外了。
农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那条蛇。
我决定杀死我自己,这么多年我不能和自己达成和解,苦苦守着年少的喜欢不肯放过彼此,若一早就离开,或许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如果没有看到父皇和黎束父亲并肩行走的话我觉得我其实能扛过去的。
我浑身冰凉,摸着冰冷冷的柱子颤抖着看向他们背影。
他言笑晏晏,他嘴角稍上。
翩翩公子,人如润玉。
口中腥甜袭来,我捂住胸口,那里叫嚣着疼痛和绝望,满腔窒息。
生理性泪水止不住掉,满手鲜血,竟是指甲刺破手心。
黎束早早来了越国,坐在我床边掖了掖被角。
我空洞地望向他,他看着我,他的眼里没有我要寻找的东西,我盯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我不正常了,才失声而笑。
暗度陈仓,乾坤挪移,破釜沉舟,珠胎暗结。
剥丝抽茧,痛不欲生。
一个人拼命把国家送到心爱人手里,这个国家的人用姓名去拼命阻拦。
傻不傻啊?到头来竟是自作多情和自作自受。
李珏快走了之前,握住我的手,讲的是越国美景少年往事,眼神里都是眷恋和向往,一字一句都是不舍。
我笑够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病来如山倒,我没有力气参与斗争了,认认真真着手举办宴会的事情,黎束倒是搞笑,各种药品往府里送,大张旗鼓宣布他们的公主回来了。
我笑笑,把碗里苦涩的药物喝完,擦了擦嘴,听着底下人报告花销。
母亲祭日到来,虽然想她生辰去,仔细想了一宿,还是祭日当天去,以后能见面的日子可就真的没有了。
皇陵就在普山寺后面,风水极好,一看,母亲的幕是阴阳八卦中最中间的位置。
福泽恩厚。
以前还怨她为什么不多和父王住在一起,那样我就能和两个人一起睡觉了,她当时很温柔地笑笑,摇了摇头。
自始至终她都没做错过什么,我的外公也什么也没做,他们唯一做的就是始终守护王朝和效忠陛下。
我再也不能原谅越国皇帝了。
他的孩子,叫黎束。
我坐在母亲墓碑旁,头挨着她,就像她小时候抱着我一样,不让我受到伤害。
真实的拥抱感是那样的强烈,朦朦胧胧睁开眼,黎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我面前,拥着我。
“以后你有我。”
我回到了那个雪天,回想起了这句话。
晚了,都晚了。
我推开他的手,再也没能钻进他怀里,踉踉跄跄爬起来往回走。
夜里无灯,脚下无路,尽头是家。
宴会是在我生辰那月举行的。
黎束带着他的皇后和孩子高坐在上位,下面的肱骨大臣威风凛凛,小王爷时不时看向我,我笑了笑。
果然,他过来了。
还未开始,我贴近他耳边说道:“你若想知道李珏下落,就按我说的做。”
小王爷想都没想,言辞铿锵有力,没有拒绝。
“等会儿我把他的结局演给王爷看。”
你只需要叫史官来记就是了。
我看着他走过去坐下,再一转头,黎束火热盯着我。
总感觉他有什么要对我说,有什么事情要做一样。
巡视一圈,父皇今天没有来。
我希望他看到我,看看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我也不希望他看到我,毕竟,他们的爱情本就不该受世俗的偏见。
父皇啊,真的不来吗?那就罚你以后都见不到音儿了。
街上沸沸扬扬的公主回城,他就当真为了黎越没有来。
罢了罢了,早就是这样了。
我穿上以前的红衣裳,竟是发现衣服大了,稍微勒了勒,感觉还行。
衣服上面还有写凤凰图案,这不是我的,这是放在这里,让我误认错了。
李皇后?这女人真是有毒,哪里都能想到损招。
既然她想,我就穿着吧。
观景台修在山颠,栏杆处就是断崖上方,地面是无数台阶直通悬崖边,还好有护栏。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越国的关卡边上,再看过去就是广袤无垠的森林,往右拐可看市井繁华,左拐看农田水梯。
不得多的的好位置。
我顺着栏杆处往中间大堂走,阳光照耀下来,眯眼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俨然是好希望的征兆。
大堂里是越国独有琴音的弹奏声,歌舞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无一例外都是越国的国宝级表演。
这是越国。
我穿着红衣翩翩而至,水袖一挥,凤凰图案尽显,我感受到了李皇后眼睛里的嫉妒,听到了大臣嘴里的倒吸凉气,看到了黎束略显茫然的脸庞。
“哒哒哒哒哒哒哒~”
“可怜温润似玉郎,生于末世帝王家,国破家亡烽烟起,漂零沦落梦天涯。”
黎束终于恢复冰冷了,冷冷看着我。
自顾自随唱半刻,歌姬应景谈了《东风破》,悲乐一起,显得舞台上的人也是那么的可悲。
我微笑着看向他,体力早已经不支,满脸苍白如同厉鬼索命,这个样子想必是极丑的。
我顺着舞步跳到大堂外,阳光给了我温暖,恢复了点体力。
我举着手,从脸上划过,成一条斜线,踮起脚尖,变为壁画上的人的姿势。
“生为越人,死为越魂。”
歌姬弹完,脸上早已泪如雨下,随即倒地不起。
我想起了以前我们在供台上跳舞的日子,我扮演国破家亡绝不妥协的女子从不足我人高的台上背对而跳,他在下面接住我,不论多少回。
我看到台阶上都是鲜血,淅淅沥沥往下面跑,掉入无法探测的深渊里。
我看到小王爷不可置信的眼神和绝望至极的表情。
他猜到了吧,李珏已经不在了。
真好,他以后也能难受了呢,算不算是报应?
可是啊,这样的浪荡子是没有心的。
越国皇室,真是被毁的一干二净。
我和太阳对视了一会儿,我看到了我的母亲抚摸着我的额头,笑着看向我。
她在无声地怪我。
母亲,你不会真的在怪我吧?音儿是真的有想过活着的,你看看吧,黎束武功那么高,也没能拦住我。
以后啊,别再认识你的丈夫了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
视线越来越模糊,周围喧嚣已不在。
我和自己终于达成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