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的小故事》歪歪微

2、等一次花开

　　黎梨有了一个小秘密，她喜欢上了住她对门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林恕，是附近江大的老师，作息规律得要命，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门，每天晚上九点准时回家。每天着装干净整洁，与人交谈温和礼貌，从不带乱七八糟的人回家，俨然就是一个从小安分守己，成绩优异，家长偏爱的好学生。

　　“光因为这些你就喜欢上他了？这样的男人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好不好。当初跟你表白的那谁不就是，你那时候怎么不答应他？”何沫沫新奇地揪着黎梨头上的小粉毛问道，“别说，这粉色还挺好看的，你把头发染成这样，你爸妈不生气啊。”
　　“不生气啊，我爸爸还夸我好看呢！”黎梨半靠在何沫沫身上，“林恕跟那谁不一样，林恕长得多帅啊！”
　　“说到底，还是颜狗。”何沫沫嗤笑一声，抬头看了看钟，“宝贝，快九点了，你今天还回家吗，要不跟我睡？”
　　黎梨闻言猛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鞋子，拿上门口的滑板，“我的林教授快回来啦，我走了姐妹！”
　　何沫沫的小区就在黎梨的小区隔壁，黎梨一路滑着滑板，迎着风，小粉毛烫卷扎成两股，飘了起来。九月的夜晚有几丝凉意，黎梨依旧穿着白衬衫和百褶裙，时不时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口哨声。等她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果然看见林恕拎着他的公文包不紧不慢地走进小区。右脚轻轻一踮，少女站在滑板上笑得肆意，轻轻松松越过了男人。
　　到楼底的时候电梯正好开了，黎梨左脚踩着滑板，右手摁上电梯开门键，等了好一会儿，林恕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黎梨偷偷松开开门键，电梯门缓缓关上，在即将闭合的前一秒又缓缓打开。
　　“巧啊，林教授。”黎梨摁着开门键笑眯眯地对男人说。
　　“巧。”林恕迈大步伐，几步走进电梯，低声道了声谢。
　　黎梨见对方将目光在她的小粉毛上停留了几秒，又礼貌地挪开，不禁有些失落。
　　十七楼很快就到了，黎梨先一步把滑板放倒，脚一蹬就出去了，林恕松开开门键跟在她的后面，掏钥匙，开门，换鞋，正想关门，却听见对面一声，“晚安呀，林教授。”
　　黎梨从门后探出粉粉的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恕，对方淡淡笑了笑，“晚安，黎小姐。”
　　听到晚安的黎梨关上门，忍不住在门后傻笑起来。

　　黎梨今年22岁了，大学毕业一年。看着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也算不上“啃老族”。大三那年，她和何沫沫一起开了一家叫“莫离”的网店，专门卖自己设计的衣服和饰品。刚开始时，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自己找布料找厂商，结果被骗了好几次。后来还是黎父黎母知道了这件事，一句话交代下去，让秘书都给谈妥了。
　　黎梨开网店这事儿，她父母还是挺赞成的，女儿爱搞就搞，搞出点儿名堂来最好，搞不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他们赚的钱够女儿开开心心过好几辈子了不是。不过黎梨还算是搞出了点名堂的，店铺现在有两百多万粉丝，微博下面粉丝也天天催着上新。
　　最让黎梨头疼的就是店铺里的衣服总是被抄袭，一模一样地抄过去，粗制滥造后低价卖出去，偏偏买的人真挺多。其实黎梨也不是不理解买盗版的人，毕竟店里的衣服价格确实是中等偏贵，几百块一条的裙子看着是没什么，可是说不定一年之后就过时了，左右都只穿一年，倒不如买条便宜的，还能多买几条。可是倒也真不是她们想把价钱定这么高，材料费加工费加起来确实吃不消。
　　大部分店铺倒还好，说完就把衣服下架了，有些就是死不要脸，说什么都不肯，睁着眼睛说瞎话偏要说不一样，比如这家“如歌”，里面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从原创店铺里抄过来的。

　　黎梨走进电梯的时候正在气头上，她刚刚和“如歌”的负责人见了一面，对方态度比在网上还要蛮横，说什么都不肯下架，还说这衣服没有申请专利，谁都可以用的。总之把黎梨气得不轻，连站在角落的林恕都没有看见。
　　林恕心里也觉得稀奇，小姑娘哪次看到他不是亲亲热热地笑着打招呼，怎么今天就板着长脸，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了呢。不过他也确实没有上去关心的意思，毕竟虽然邻居几个月了，但是确实不太熟，自己连小姑娘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估计对方也是单单知道自己是大学老师，连什么专业都不明白吧。
　　一直到十七楼，黎梨才发现林恕站在自己身后，勉强笑了下算是打了个招呼，走出电梯直接走到家门口，整个包都翻遍了，都没找到钥匙在哪。迫不得已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到地上，一样样数下来还是没有钥匙的影子。
　　黎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后该出现的关门声也迟迟没有出现，一瞬间，被抄袭的委屈，没带钥匙的挫败，被喜欢的男人看了笑话的羞愧感一齐涌上心里头，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林恕其实在黎梨身后看了她挺长一段时间的，久到自己反应过来时也觉得惊奇，正想转身开门，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儿头顶绑着的粉色揪揪一抖一抖的，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不知道为什么，心软了一软。
　　“黎小姐，是忘记带钥匙了吗？”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在身后响起。
　　黎梨偷偷擦干脸上的眼泪，轻轻地应了一声。
　　“黎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里坐一会儿，等物业或者你朋友把钥匙送过来。”
　　黎梨心脏猛地跳了一跳，轻轻回过头，“可…可以吗？”
　　林恕微微一笑，“黎小姐要是介意的话，可以不关门。”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黎梨急忙解释，一颗泪珠还要落不落地留在下睫毛上，看上去莹莹一片。
　　林恕在心里笑了一笑，真还是个小姑娘呀，没带钥匙就掉金豆豆，面上倒不显，“没什么麻烦的，进来吧。”
　　黎梨急忙忙给何沫沫发了微信让她送钥匙过来，就是不知道她的小闺蜜这会儿和男朋友腻腻歪歪有没有空看手机。

　　林恕把人领进家门后才意识到自个儿家里根本没有女士拖鞋，从鞋架里掏出一双新的男士拖放在黎梨眼前，道，“将就一下。”
　　黎梨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脱掉鞋子，套进空了一小半的拖鞋里，嗒嗒嗒跟在男人后面，“像一个跟在大人后面的小孩。”黎梨心里想着，不由地轻声跟着说了出来，又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林恕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正好看到女孩一闪而过的舌尖，“你再沙发上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黎梨刚想说不用麻烦了，只见林恕已经转身走进厨房，只能低声道了谢，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茶几上散放着几本课本，黎梨随意瞟了一眼，却见最上面那本封面上写着“法理学基础”。原来他是法学院的教授呀。
　　某个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如果他是学法律的，那是不是可以咨询一下关于衣服抄袭的事情呢？
　　林恕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是学法律的吗？”黎梨指了指桌上的课本。
　　“嗯。”林恕点了点头，弯腰把水杯放在黎梨面前。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关于法律的问题呀？”黎梨挠了挠头顶的小揪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恕。
　　“你问。”
　　黎梨把店铺遇到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林恕听完思索了片刻，问，“有申请专利保护吗？”
　　“还没有，我不太知道这个怎么申请。”黎梨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
　　林恕沉吟了一会儿，“申请专利一般来说比较麻烦，而且如果找中介注册的话，费用是比较高的。”
　　“费用不是问题，我就是气不过我们辛辛苦苦设计的衣服被粗制滥造。”黎梨提起这个就来气，“而且你不知道，我今天去见了那家店的负责人，态度也太差了吧，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这么理直气壮，可把我气坏了！”
　　林恕上下打量了黎梨一番，忍不住生出几分玩笑的心思“所以，这才是你一个人在门口偷偷掉金豆豆的理由？”
　　黎梨呆了一下，挠了挠头发，头顶粉色的小揪揪跟着晃了晃，惹得林恕心里生出了几分痒意，“你就这样去，人家当然不会把你当回事儿。”
　　“为啥？”黎梨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衬衫和裙子，“不是挺端庄的吗？”
　　“少了点儿，气势。”林恕盯着她头顶的揪揪，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论谁看，都觉得是一个任人揉扁搓圆的，”顿了一顿，“小白兔。”
　　黎梨的脸腾的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反驳，“我…我才不是小白兔呢！”说完地气有些不足地自言自语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呀。”
　　林恕刚想开口，门铃响了，于是起身去开门。
　　门口的是何沫沫。
　　黎梨急吼吼地在门口换了鞋，转身对林恕说，“林教授，今天晚上谢谢你了哦，我先回去啦！”

　　黎梨把林恕的话和何沫沫复述了一遍，说完倒在了沙发上，“沫沫，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
　　何沫沫犹豫了一阵，“要不，明天我去和他们负责人谈谈。”
　　“算了吧，你看着比我更乖，我好歹还能靠小粉毛假装不良少女。”
　　“那要不，我叫阿良陪我去。”
　　黎梨把头挪到何沫沫腿上，嫌弃道，“得了吧，你男朋友一看就是小奶狗。”
　　何沫沫拍拍黎梨的肩膀，“不过说真的，你的林教授确实帅，成熟男人的魅力哦。”
　　黎梨叹了口气，“唉，要是林教授可以陪我去和他们谈就好了。”
　　下一秒，手机一阵震动，黎梨打开微信，盯着新消息看了两遍，后知后觉尖叫起来，“啊！！！！！”
　　何沫沫忍不住捂住她的嘴，“怎么了？”
　　“天呐，我的嘴巴简直开过光！林教授说他明天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去再见一次那个负责人。”黎梨猛地坐起来，“他还让咱们准备一下证据，设计原稿还有聊天记录什么的。”
　　第二天的谈判还是很顺利的，对方原本就是看对方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觉得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所以才并不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硬气，还找了律师，关键是…这律师还有点帅，啊不对，是专业素养特别好。
　　正事谈完之后，“如歌”的负责人江雪靠在椅背上，眼神舍不得从林恕身上挪开。
　　“林律师方便留个电话吗？”江雪假装漫不经心地摆出一个自认完美的姿势。
　　“恐怕不方便。”
　　“我是担心以后店里遇到什么问题，这样就可以向林律师咨询一下啦。”
　　黎梨翻了个白眼，“您确实需要找个律师问问，毕竟您店里的衣服都是从别的店里抄来的呢吧。”
　　林恕看着黎梨，突然想起小姑娘昨天在电梯气呼呼的背影和偷偷掉金豆豆的样子，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我才识浅陋，做不了昧了良心的事情，江小姐有需要，找别人吧。”
　　黎梨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收住，用手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说：“既然谈完了，我们就先走了，江小姐，希望不要再见了。”
　　黎梨原以为和林恕在咖啡店门口就要分开了，毕竟按照他极度自律的作息，这会儿应该在学校里工作，于是她极其自然地和他挥了挥手，道了声再见。
　　林恕看着她回去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而黎梨这会儿正和何沫沫分享谈判成功的好消息，根本就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男人。
　　一直到走进电梯，黎梨才发现，她惊道：“咦，林教授你不回学校吗？”
　　“嗯。今天没有课。”其实林恕自己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忍不住就跟着她回家了，明明今天就耽误了不少工作，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应该堆了不少文件。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句“鬼迷心窍”。
　　“对了林教授，今天真的真的谢谢你啦，我请你吃饭吧！”黎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又想到什么，接着说“不止我啦，还有和我一起开店的朋友。你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订位置啦。”
　　林恕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眼神再次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虽然他从来不吃火锅这类重口味的东西。
　　回到家后，林恕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最近不太对劲，从昨天让别人进自己家门开始，一直到答应吃火锅，这完全，背离了自己该有的生活状态。他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回答，掏出手机想问问自己的朋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打字打到一半，顿住了，不行，这被那群人知道肯定要被狠狠揪着瞎开玩笑不放，等等，开玩笑？开什么玩笑？和谁的玩笑？黎梨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脑海中，心跳也突然不受控制地不规律了起来。一个念头慢悠悠地浮现出来，他是不是，喜欢上对门那个小姑娘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林恕还是对自己突然出现的念头感觉到不可置信。他怎么会喜欢上对门那个小姑娘呢？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会在35岁左右结婚，他的妻子一定温婉端庄，充满书卷气。他们一定会相敬如宾地过完一生，他们之间或许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但绝对有割舍不断的亲情。可是现在？嗯？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黎梨和自己想象中的妻子有什么相同点。可能是染了一头粉毛的艺术气质？也算半个书卷气吧？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黎梨呢？这确确实实触及到林恕的思维盲区了。怎么思考都得不出答案的林教授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不过不是去问他那群发小，而是打开百度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输入：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跳转出的网页里都是些在林恕看来毫无用处的回答，他快速浏览，直到看到一条回答，上面写着：喜欢就是说不出理由啊，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可是就是谁都代替不了。
　　林恕用他颇具逻辑性的大脑认真思考了一下，确实，喜欢本身就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说不出缘由来也不奇怪。
　　既然确定了自己确实喜欢何沫沫，那么接下来该在这么做呢，是不是就要追她了？
　　林恕打开微信斟酌了许久，实在想不出该主动和女孩子说些什么，有些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却听见手机一阵震动。
　　是黎梨发来的消息，她说六点在楼下等自己。林恕忍不住笑了笑，轻咳一声，回了个“好”。

　　另一边，黎梨对着林恕发来的“好”字陷入了沉思，抬手拽了拽何沫沫的胳膊，“你说林恕他会不会喜欢我呀。”
　　“这种男人我还真看不透。”何沫沫背靠在沙发上，“不过喜欢你就去表白呗，你啥时候这么怂了。”
　　“我这不是怕，他以后就不理我了。”黎梨还是有些犹豫。
　　“你忘了当初我追阿良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了？干就完了。”
　　“好吧那今晚我就跟他表白！”
　　“加油姐妹，不过今晚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阿良约我了，我们都一天没见了。你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你的林教授表白。”
　　虽说是想好了要表白，可是当她和林恕面对面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话到了嘴边，一句都说不出来。点单的时候想，点完单就表白，点完单又担心说完连饭都没得吃，还是吃饭的时候找个机会说了，吃饭的时候又怕林恕听完扔下自己就走了。所以一整顿饭都在表白和闭嘴之间循环。
　　林恕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你今天有心事？”
　　“啊？没有啊，没有。”黎梨讪讪的笑了笑，“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啦。”
　　“比如？”
　　“啊？”黎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嘴巴张了张，不知道怎么回答，思来想去干脆把心一横，“我在想怎么跟你表白。”
　　林恕顿住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儿，黎梨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啊，刚想说句什么
　　“我在开玩笑，你别当真。”却听见对面传来一句，“给你个机会把这句话收回去。”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偏偏听得黎梨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刚想刺对方几句，林恕又说，
　　“表白这种事情应该留着让我来。”
　　这次轮到黎梨呆住了，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你…你是说？”
　　“我是说我喜欢你。”林恕笑了笑，“黎梨，做我女朋友吧。”
　　对面的女孩儿好像还是呆呆的样子。
　　林恕无奈地笑笑，“我今年30岁了，这30年我按部就班地读书，考大学，读研，读博，教书。我好像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我这一辈子好像都是循规蹈矩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年轻，鲜活，有个性，也不害怕世俗的眼光。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儿，但是我偏偏喜欢上了。我的人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是你偏偏在上面掀起了波澜。黎梨，我爱你，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无趣、刻板，如果你也喜欢我，那么，我们在一起，好吗？”
　　黎梨的眼泪不受控制就流了下来，她拼命地点头，又忍不住微笑，脸上的红晕与粉色的头发相映，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说，“好。”

　　我还算幸运，至少，让我等到了一次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