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音陷落》uee

10、第 10 章

　　应英的寝室在四楼，和她们不是一个楼层。

　　听她说，只是瞎逛到楼下，发现走廊上围满了人，秉承着着国人凑热闹的优良传统过去围观，才知道是有人在犯罪，进去后才发现挨打对象是上周见过的陈阿嘉。

　　她一路扛着大包小包骂骂咧咧，帮阿嘉收拾好最后一样东西，情绪才逐渐缓和下来。

　　“应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阿嘉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摆放鞋架，好奇心引着她发问。

　　后面的人怔了一秒，“你不会觉得我有什么目的吧，阿嘉，你不要把这样简单的事情看得那么沉重。其实也没有那么好，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伸出援手的，说到底，我可能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某种虚荣心。”

　　“谢谢。”阿嘉说。
　　不是因为免于一场疼痛而谢谢，而是让自己再一次知道，被人维护的感觉是这么好。

　　即使是为了满足自己也好，怎么都好。

　　此前，她经历过多次那样的情况，这是唯一一次，被陌生人施以援手。只是不知道刘玥安橦会不会记仇，多半是会的。

　　应英小心避开用纱布垫包扎的地方，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了不用谢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她好像没有自己以为的柔弱，又确确实实毫无还手之力，应英看着女生乖巧的背影，微微出神。

　　她刚才目睹了全过程，阿嘉明明害怕到脸色发白，却还是用语言激怒了所有人，如果她没有阻止的话，很明显，大家心知肚明会发生什么。

　　人的天性应该是保护自己才对。

　　“应英，以后你就不是单人寝了，不好意思啦。”阿嘉站起身，朝她微笑。

　　应英单手插腰，爽朗道：“终于有人陪我住了，我再也不用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我真佩服你能在这个学校读这么久，刚才看到那群欺负你的人，你知道吗，我脸都气绿了。她们怎么敢那么明目张胆的？”

　　之前在菁府国际中学念书的时候，班上的女生最多爱攀比衣食住行，论起心眼子，个个跟傻大姐一样，不缺心眼都算好的了。虽然也会发生各种抓马的事情，但是行径也不会这么恶劣。

　　要是今晚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多半是要闹到不可开交。

　　“你真的录视频了？”

　　“当然是瞎说的，谁知道她们还挺狡诈，竟然没吓唬到。”

　　“我还以为你真的录视频了，要是她们连你一起打怎么办？”

　　应英粲然一笑。

　　“这你大可放心，跆拳道和传统武术我样样精通，西式的中式的打法组合在一起，拳拳到肉，打的她们满地找牙。”又拍了拍胸脯，扬了扬拳头，以示强大。

　　事实上她的身上也没几两肉，加之白净，很难震慑到别人。

　　阿嘉压低眉眼，“她们人很多，打不过。”

　　“打不过，报警好了，警察来了，谁也别想好过。再说了，两个人挨打总好过一个人被欺负。”

　　阿嘉无声咧起唇角，眸色生动。

　　菁中是不允许学生私自报警的，报警者会受到严重处分，但凡危机到学校声誉，很有可能被开除学籍。但是应英这一番言论依旧鼓舞人心。

　　应英脱下鞋子，从柜梯爬上了床，“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敢欺负你，不过这都不重要，以后我来保护你。”上一次见到阿嘉时，没能为她伸张正义，以后不会了，要欺负这个小姑娘，先得问她应英同不同意。

　　保护她吗？
　　昨天好像也有人说过自己被欺负就找他。

　　“应英，你能告诉我，你和逢绰的关系吗？”阿嘉在床上躺好，鬼事神差地问出口。

　　她甚至不知道“保护”两字和问出这个问题的关联性在哪里。

　　难道认识这位新室友，潜意识里首要意图了解的东西便是这个吗。

　　那个场景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她从来没有见过逢绰会和女生有这样亲密的交谈。可是有必要知道吗，阿嘉暗暗擂鼓，这样突兀的问题应该会让应英觉得难办吧。

　　她刚想开口叫停这个冒犯的问题，只听到对床的女生说：“我喜欢他。”

　　夜晚蝉鸣寂静，隔壁的打呼声穿透墙壁，敲击着两人的五感。

　　“我喜欢逢绰，是个秘密。”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虽然小时候他喊我妹妹，但是我对他，从来不是对哥哥的感情。”
　　“他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内心特别脆弱，也特别会关心人。”
　　“我每次考试考砸，都会跟着逢绰躲去他家，他的妈妈是我见过最优雅漂亮的人，经常坐在客厅里弹钢琴……”

　　这些轻飘飘的言语在屋子里不断发酵，潮水一般钻进阿嘉的耳朵里。

　　脆弱？
　　关心人？
　　他的妈妈？
　　像那天高烧那样吗…

　　阿嘉觉得五脏六腑有些东西在掉落，碎在了这具人形的躯体里。

　　逢绰从来就不是个冷血的石像，只是对她这样而已。

　　她突然有点想哭，可能是被窝太温暖的原因，也可能是透着月色的幕布下，云层英英。

　　应英把话头憋了回去，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我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要是我的喜欢被他知道的话，肯定会疏远我的。”她从来都不特殊，在逢绰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没有任何人可以得到偏爱。

　　“阿嘉，你千万要帮我保守秘密啊。”

　　阿嘉吸了吸鼻子，心情有些复杂。

　　所以逢绰一直以来无法接受她和李华银的原因，是因为压根不需要，他的灵魂已然饱满，前十几年的幸福足以支撑他走下去。

　　任何人的到来，如同入侵。
　　已经领略过山川湖海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上不生茅草的岛屿。

　　阿嘉提了提被子，假意遮住自己的面庞，仅剩一双眼睛悄悄看向应英。

　　又甩甩头，声音不自觉地变委屈：“能不能不喜欢他呀？”

　　话落才知道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急忙补充：“我的意思是，逢绰就像个刻薄的冰块，喜欢他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吧。”

　　应英倏尔大笑出声，“阿嘉，你真是太傻了。放心吧，喜欢他是一件很好的事，不被回应的暗恋更让我乐在其中。等你以后有喜欢的人就知道了。”她无法想象逢绰爱上别人是什么样子，像他那样欲望极低的人，怕是很难喜欢上别人，在此之前，她会默默等着，即使是排队，那她也在第一个。

　　他开心，她也会开心，他不爽，也骂不到她身上…在笃定被拒绝的前提下，暗恋简直不要太自由。

　　阿嘉点点头。
　　也对，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处境代入到别人身上，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的逢绰，也是在走廊上温柔注视别人的人。

　　反正已经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了，他就如同西西伯利亚平原一束掉落的针叶，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今晚结束后，她和他只会更加陌路才对。

　　——

　　隔天一大早，阿嘉站在办公室的墙角被班主任施以敦敦教诲。他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台除湿机，嗡嗡响个不停，盖住了他说话的小半内容。

　　逢绰比她后来，站在她的左手边，离她不足半米。

　　昨晚和他吵完架后，又发生种种事情，现在站在一起，竟然感觉麻木不少。

　　阿嘉望过去，男生侧脸坚毅，一贯的清冷。
　　连个余光都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阿嘉低下头，继续感受那台除湿机的躁音。

　　不知道是不是高考将近的缘故，班主任不像平日的疾言厉色，此刻的他罩着一层慈父的柔色。对昨天发生的事不以为意，那通电话中隐约夹杂的怒气好像只是为了实现角色的世俗化而设。
　　现在的语重心长也是。

　　“你们两想好报考什么学校了吗？”他问。

　　逢绰的成绩稳居全年级理科班第一，国内顶尖名校就那几所，依照阿嘉的理解，他会选择菁大。前段时间逢绰带队到菁大参加的ROT全球机器人大赛，过两天名次也将揭晓，不出意外的话，菁大也会提前确定这一保送名额。

　　就像平行于另一个历史时空的天才一样，注定成为人生的大行家，即使性格上存在悖离社会的某些缺憾，也不会因此呈现出一场智力的悲剧。

　　那些两眼空洞的人，会托举着他，成为膜拜的对象还是湮灭在人群中，全由他自己主宰。

　　应英和安橦的喜欢不是没有道理的。

　　“菁大。”逢绰说。
　　班主任心满意足，又看向阿嘉。

　　“川州大学。”阿嘉说。
　　班主任点头，陈阿嘉的排名也大致能够上这条录取线。“也不错，川州是个好地方，我有好几个师弟师妹也在川州大学任教。虽然离家太远，也是一种锻炼。”

　　他盖上茶杯盖，镜片寒光闪过：“行，逢绰你先回教室，把刘玥叫过来。”

　　阿嘉心下了然，还以为今天是限定的温柔版班主任，原来她只是沾了逢绰的光。

　　风打过窗帘，掀起一屋潮气。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的纱布，正好瞄见了逢绰的视线，四目相对，谁也看不清对方的情绪，一层大雾，深深阻隔。

　　通常阿嘉能够接受到的视线所带来的讯息，是清晰的且尖锐的，现下却是难以领会这份奇特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