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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不同 ...

  •   之后几天,陈艾上白班,下班后梁有也要走了。

      即使同一屋檐下,也像以前那样相处很少。

      梁有的家本就简单,该有的都有,就是太冷调。陈艾添置了许多小东西,比如壁挂的彩色擦手巾,比如卡通的肥皂盒。

      这天下班,路过那种小制品的流动摊,陈艾买到一组玻璃调料瓶。

      回去碰到前屋的老太太,低身在那扒垃圾桶,嘴里气愤地念念有词。

      “克星!克人命!死啰……”

      陈艾依稀听得到一些,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老人突然抬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阿婆,你好。”陈艾问好。

      老人的手抓到块纸皮,费了半天劲才掏出来,她小心地抖掉上面沾着的果皮饭米,又斜着眼角瞟了陈艾一眼。

      深色的嘴唇哆嗦着,像含着什么话。

      搬来没多久,陈艾也知道老人举止怪异,便也不再理,回去了。

      玻璃瓶洗了擦干,放上盐糖味精,摆在划分的调料区里。

      院子传来人走路的动静。

      “陈艾。”

      下一刻,梁有从厨房门边探出半身。

      “啊,你不去上班吗?”陈艾挺难得的样子。

      梁有整个身子露出来,没答话。

      运动鞋,休闲长裤,看来是要走的。

      他的眼神停在那角新鲜玩意上,问:“吃饭没?”

      “吃了,姚可请的食堂。”

      “哦。”

      陈艾还要做饭,梁有抓住她的手,往他那边拽了拽。

      两人靠近了些,陈艾见他又没动作了,侧脸仰瞧他。

      梁有不由露个笑,扣紧彼此的手,“我不饿。”

      又过片刻,陈艾手指碰了碰梁有,无声地看他。

      煤气灶上没铺铁架,证明还没被使用过。

      很突兀地,梁有问陈艾,“你会开火吗?”

      他牵住她的手,相叠着一起去摁压按钮,火星不停地冒,让人紧张起燃烧的契机。

      可惜过了,火苗嘭地射很高,鼻间是气和火混合的浓稠。

      他明显也不会啊。

      小孩般的,陈艾咯咯笑了,“我知道了。”

      梁有放开手,嗯一声。

      厨房没有餐桌,只有两张老式靠背椅。

      他们放松地仰坐着,他双腿半屈,她伸直了脚尖。

      火苗还在跳动,六点多没了太阳,炎热也在散去。

      从来只有看朝出,看日落的,这火焰的颜色,末尾洒着滚滚金光。

      陈艾问:“阿有,你多久没吃过家常饭了?”

      “很常啊,是你做的。”此刻的梁有,最没有攻击性。

      在她之前呢。陈艾没再说话。

      那是一段难过的日子吧,他习惯了,所以眉目冷淡。

      太像烧着祭拜的金箔纸。

      “七月半我离开那几天,去了清市,我外公死了。”梁有盯着焰火,忽然开口。

      陈艾轻声说:“想他吗?”

      梁有偏了偏脑袋,缩着肩膀,人在座位里下跌了些,刚好和陈艾平视。

      他却低着眼,说:“说不清,见面很少,谈不上。”

      他抱住手臂,凑过来点,整个身体窝起来,很有安全感似的。

      “我站在葬礼上,离那副棺木很近,我不会哭,我和那些旁观的路人一样,没有悲伤,只是觉得这个老头真有福气。”

      ——

      梁有还是很忙,陈艾转班了,每晚下班他总会来接。

      有时说两句话就走,有时能吃个宵夜。

      持续到周六,晚上回来梁有就没再走。

      陈艾洗完澡,反正有时间,就归置退房带回来的杂物。整理得入神,她都忘记屋里还有个人。

      “陈艾。”

      陈艾手捧着本书,闻言下意识应声。

      “陈艾……”

      这语调,哀怨得缠绵。

      “诶……”陈艾抹平书面依稀存在的折痕,合起书,抬头看过去。

      梁有站在卧房门口,他们距离不过几步。她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他半真半假地说:“你不进来,是在装忙,还是嫌我?”

      “没啊~”陈艾实在地敷衍,想着最后收尾,好去休息。

      梁有身体斜靠着墙,散漫的姿势,眼神较着劲儿地跟你。

      陈艾匆匆收好,回瞪了他一眼。他乐了,右手抬起,往内招了招。

      几步路,陈艾慢吞吞地,还隔着半米远的时候。

      梁有倾身,长臂一捞,往胸膛带。她跌跌撞撞,还没稳住脚步,就被他拥着推进室内,亲上了。

      门关合的那阵,把陈艾耳朵震得不轻,嗡嗡地猛一失去方向感,只能抓更紧梁有。

      他却会错意,得逞地将吻延长延长……

      陈艾的手抵开梁有,见他沉着眼眸,还算克忍。这个人,在急躁什么。

      耳朵里发酸,她报复地抻起他衣袖,用劲擦了下嘴。他喉结滚动,就要覆上来。

      梁有体温太烫,陈艾缩回手,扭身一躲,他扑个空,旋即又来捉她。

      陈艾力量不及,抚上他按在自己腰间的手,反其道而行。

      梁有整个连贯的气势覆灭,被动地屏着气息。

      她似有似无地勾他衣摆,指尖似乎贴着肌肤划过。这一瞬间,他咬紧牙根,眼神继而变恶狠。

      “去洗澡……啊!”陈艾腰上冷不丁被掐了。

      梁有挑眉,啧地撇嘴,十足的痞子气,“果真嫌我。”

      陈艾推他,“洗不洗……”

      他顺着力道走出去,又倏回头,定定地凝视她两秒,才罢。

      对着空气逞凶呢。

      陈艾乐不可支。

      梁有洗澡不快不慢,陈艾躺床上回复姚可深夜发的消息。

      那边秒回,语气助词后跟着一排感叹号。

      凌晨两点四十二分的亢奋。

      陈艾发个问号,‘还没睡’还在对话框,姚可在不停输入,频频刷屏。

      [我网恋了]

      这是陈艾迅速捕捉到的讯息,屏幕里还在补充细节,她先退出,打开陈明珠发来的信息。

      单箭头算是一种默契吧,陈艾知道陈明珠用完阮梅手机会删记录,所以没回复过。

      ——七月十四过节,姓廖的家人送来两只鸡,我没有吃。对了,阿姊你今天有鸡腿吃吗?

      ——很快就可以放中秋假了,姓廖的又冤魂不散,托人捧来超大的叉烧月饼。阿姊,节日其实是个虚假词,没意思,你过年别回来了啊……

      日记式的叙述,件件不离陈艾地推进着,那到底是怎样的终点。

      房间倏暗,陈艾退出聊天界面,息屏。

      梁有回来了,躺上床,慢慢地接近。

      “陈艾……”

      身后是一面热源,他滚烫地唤着,发尾余着些凉凉的濡湿,陈艾不由哆嗦了下。

      他拥着自己,一声声纠缠不休。她回抱他,回应他。

      ——

      睡到中午,梁有接了个电话。

      洗漱完,他让陈艾跟着出门。

      龟公在外面抽烟,还有一辆三轮摩的侯着。

      司机师傅四处张望,表情逐渐不耐,见到人来了,低声嘟囔等太久,这地方又偏又绕,费油钱。

      龟公也看到梁有他们,转头烟头一摔,嘣到摩的脚蹬旁。

      司机扭脸,看龟公表情不好惹,就闭上嘴。

      虽然算旧识,但第一次正式见面,龟公还是周全地说了自己的真名和花名,让陈艾随意。

      “你好,彭桂东。”

      这称呼太正经,龟公乍一听,愕住了。

      梁有失笑,牵着脸皮红红的陈艾上车。

      龟公也回过神,嘿嘿笑两声缓和,掏火机抽出支烟。

      询问过目的地,摩的师傅启动车。

      “走不走?”梁有问。

      龟公摇了下打火机,“我去三发那。”

      “下午见。”

      车开走了,留下梁有这句话。

      龟公点火的动作滞了许久,干脆不抽了,烟拿掉,站了阵才挪脚。

      梁三发还在睡。

      拖鞋打地的声太扰人,他半梦半醒,迷迷瞪瞪。

      “你怎么在这?”

      “找阿有。”龟公翻阅着梁三发丰富多彩的影碟。

      “唔~”梁三发翻身,惬意地趴在被子上,“阿有什么事……”

      “他要车。”

      “……山庄的啊。”

      “小三轮。”

      梁三发反应了好多会,才把轮子给数清了,“四轮的不好么?”

      “谁知道。”

      “……”

      电话铃声响了,梁三发让龟公接,自己再睡会。

      “喂,阿天。三发在睡觉,醒了也去不了……我吗?没空,下午都有事……”

      到了坪山,找个地方吃早午饭。

      机车在汽修店,店内空地工具杂乱,味道很呛,梁有自己进去拿车。

      梁有骑车出来,给陈艾递头盔,待她坐好,才交待接下来的打算。

      他说得平常,陈艾听得思绪渐重。

      买了一堆新鲜的菜回去,梁有刹停车,陈艾下车时脚滑空,整个人险些栽倒。

      梁有眼疾手快地托了她一把,她站好什么都没说,直奔门口。

      钥匙没带,她又回头看着梁有。

      梁有捏紧被她撇下的手,可能天太热,胸口有点闷,他蔫蔫地走过去。

      就这十几秒,陈艾磨动着鞋底,抿紧唇看他。

      汗顺颊淌下,梁有也不着急开门,他整个身架耸立在她面前,无风可入。

      “小心点。”

      话落,门开,陈艾只顾点头。

      到厨房,她挑挑拣拣地组菜色,忙中无序。

      梁有在一旁观看她的反常。

      陈艾气馁地叹息,上一次这么手忙脚乱,是初次请他吃饭。

      现在还是因为他。

      梁有没忍住,上前去抱她。

      陈艾问:“怎么了?”

      “怎么了?”他反问。

      “啊?”她属实蒙了,“你……”

      “嗯,我。”梁有抚抚她的背。

      无厘头,奇奇怪怪,陈艾在他怀里笑开,心莫名定了。

      接下来开始准备晚餐。

      她真的很认真,鼻尖挂了小粒的汗珠。

      梁有默不作声搬来一把台扇,座在厨台上吹,一起帮忙。

      五菜一汤完成,梁三发和龟公也到达。

      他们拎了不少礼物,杂七杂八像是临时拼凑的。

      陈艾心想,梁有这人真是贯彻始终。

      龟公先前打过招呼,这会笑着点头,去将礼品放好。

      梁三发心性不定,遇见难得的场合嘴就没把门,“哎哟哟,这不是陈艾嘛,耳东陈,艾蒿的艾……”

      他拖腔拿调,朝梁有挤眼。

      龟公也听到了,自然清楚这些话的由头,拘谨的同时感到一刻轻松。

      梁有则凉凉地瞟梁三发,微扬的嘴角,无关紧要地温和。

      陈艾天真地说:“是的。”

      梁有心一软,揽住她肩膀,往胸膛里靠,挡掉了梁三发调侃的意味。

      梁三发玩得兴起,被梁有踹了一脚,并收获声“滚”,只得作罢。

      碗筷摆好,几人坐定。

      陈艾细心发现饮料没拿,便到厨房去。汽水盖太紧,她手滑,拧了几次都没成功。

      拿刀割开一点,再拧就容易了,回去时已经过了好几分钟。

      菜齐齐整整,没有人动筷。

      梁三发朝她招手,梁有眼神也在关注她,龟公将属于她的椅子拉开点。

      倒饮料,举杯,开始吃饭。

      白切鸡皮脆肉嫩,鸡腿滑溜溜的,泛着金黄色泽。

      往来如此,鸡腿默认属于年纪最小的,或者最受宠爱的。

      现在都在陈艾碗里。

      绕开工作,能说的话不多,龟公夸赞了菜的原汁原味。

      南边人好清淡,食材讲究新鲜,这句“原汁原味”当真是最高褒奖了。

      饿了一天,梁三发敞开了吃。甜脆的菜心才咬一半,半根菜叶吊在外面,他吸溜吃进去,灵光一现:

      “陈艾,你做饭真好吃,比私房菜馆的味正,跟我阿妈的手艺不相上下。”

      大家都欢乐。

      梁有转手筷头指向梁三发,“他是梁三发,家在小路口斜边,你可以喊三发。还有桂东,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你就跟着喊桂东……”

      汽水清爽又解腻,陈艾小口呡着,眼睛亮亮地听他介绍。

      入喉的汽水,气泡上嗝,熏到鼻酸眼热。

      她住进这座院子,现在才清晰地判定,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同。

      饭吃完,大家一起帮着收拾。

      陈艾进行收尾,梁有三人在院里抽烟。

      七点了,天空的蔚蓝酝酿着。

      忙好走出去,陈艾就见到这么一副画面:

      青年们立在树下,或许说着趣事憾事,宽阔的肩膀撑着谁的梦。

      她站在门廊下,清风徐来,嗅到了夏末。

      龟公沉默不语了,梁有猛抽口烟,像是心灵感应,回头望了眼。

      陈艾不好意思地笑笑,眉眼弯弯,压着天边最后一丝云光。

      梁有转过头,烟未尽,他用力碾灭,语含决绝,“我决定咗,唔会再变。”

      那一瞬,黑夜骤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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