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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真的 ...

  •   陈艾是被饿醒的,顶着一头干枯打结的发,半睁眼去厨房。只摸到半扎面条,和几根葱。

      她摸摸肚子,进卫生间洗头洗澡,失眠的疲怠总算好些。

      陈艾拿吹风机吹头发,发质顺滑多了,没了淋过雨的那种枯燥。吹干后,她扎好辫子出门。

      边下楼梯边看手机,未读信息已经堆了几天。是那天相看的男人发来的,阮梅让她先处着,明年合适就结婚。

      听起来挺有情有理,届时那个“合适”还是由他们界定。

      陈艾很反感,反感这种任其毁灭,却又处处擎制的“关怀”,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

      下到一楼,角落几根短铁条倒靠在门背。她想起昨晚,默了默,将手机塞进口袋。

      拉开门,干燥的风涌进来,无论是地面还是风景,都一如常态。

      陈艾转身关上门,回身,面前突然多了个人。

      她抬头,看到喉结,下颌,清晰到皮肤下的血管颜色,和微微冒头的胡茬,全往眼瞳里呈现。

      他们间距离极近,她倒退一步,背抵到门。

      平视最没有压力,陈艾视线落在一件浅灰T恤上。

      纯色,针脚走线歪扭,面料是久经时间的松垮,且是短袖。

      不冷吗,她双臂贴紧自己夹棉的外套。

      “诶,还你。”

      人走了,从墙角后抱出几根铁条,又站回陈艾跟前,隔着的距离比之前稍微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精确地感知,也许来源于落在身上的视线,和眉毛上方似有似无的呼吸。

      陈艾脚又往后缩一点点,局促到像是害怕面前人手里的铁条。

      梁有手指微用力,退开几步,语气放轻,“开门,放进去。”

      自由了,陈艾“哦”地点头,转身按密码。四个数字,短瞬两秒,后背又感受到压迫。

      开门,她让到旁边,手往楼梯角指,“就放那。”

      梁有两步跨进去,蹲着放下,再把其余的铁条握在手掌,拨成一束放置好。

      他的上衣随着动作忽展忽缩,陈艾好像看到侧腰有条白色。随着他站起,又转瞬消失,不知虚实。

      他走出来,顺手关门,她迅速转移视线,望向油绿的蒲桃树。

      那边地面有一滩烟头,是梁有等待几个小时的杰作。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溅她一身水,想起她那些好习惯。

      他踏步过去,掩饰地踩在烟头前,看着陈艾,举止神态说不出的扭捏。

      陈艾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垃圾,眼神有些变了。

      梁有浑身不自在,咬咬牙,蹲下来摞烟头。

      他在低处,她俯视他,他们间处境变换。

      “你不冷吗?”

      她突然发问,梁有手顿了顿,回“不冷”,继续捡烟头。

      他弯腰蹲着,大腿压着胸腹,与背廓间形成一道不厚的弧,腹部几乎隐形了般。

      他的掌心快堆成个小山坡,终于站起来,走到垃圾桶旁,扔完后手掌拍了拍。

      风贴着他的身体吹过,背显得更伛偻,体态也更消瘦。他扭头看了陈艾一会,又转过头去,似要离去。

      “诶!”陈艾喊。

      梁有停住,听到靠近的脚步声,才回头。

      “我请你吃饭吧。”说完,陈艾看到他笑了。

      像在听一句戏谑,而发出的那种不以为然的笑。

      “吃什么?”

      “汤粉吧,比较快……”

      他呵地笑出一声,“不……”

      “我做汤粉,快捷点。”

      所有的随意从脸上消失,他看着她,眼神微有冷肃,“你说真的?”

      陈艾没有立即回答,脑中回放起药店店员说的那些话。

      ——晕车很难受的,告诉你这个药的朋友,挺关心你的嘛……

      朋友算不上,关心……姑且算作关心。

      她点头,“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陈艾跑到超市,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

      八点多钟,不早不晚,还能买到好的食材。买了一份猪杂,一块梅柳肉,两斤湿河粉,几棵生菜,她连忙往回赶。

      经过他身旁,陈艾没多做停留,只说:“你跟我来。”

      输密码,开门进去,她抬手想挡着门自动合上,却发现他来得很快,脚已经越过门槛。

      于是放手,上楼梯。

      男人和女人的脚步不同,一重一轻,身高有差,速度也该有别,可是他始终保持在下两阶的位置。

      到502了,开门时陈艾习惯地衡量了一下,几秒钟论不出个高低所以。便作罢,请他进来。

      进门第一件事,两个人都在打量环境。

      一个看有没有失礼的地方,一个单纯地为了解而看。

      气氛静了静,还是梁有说去洗个手,陈艾才有缓和的余地。

      等他过来,她说:“我做饭,你随便坐。”

      梁有应声,在凳子坐下。

      走到阳台,陈艾顺手想关门,又想到室内会暗,且她刚刚没开灯。可也不想再走进去,就敞着阳台门算了,反正汤粉没油烟。

      站到厨台前,她看看菜,看看电磁炉,来来回回的。最终决定先把水烧上,再清洗猪杂和肉。

      她动作有点赶,越赶越做得不顺。明明平时做事很麻利,不知为什么今天束手束脚的。

      水开放猪杂和肉,熟透后再滚一会,她也洗好生菜了。之后调味,放生菜,关火放河粉。

      陈艾扭头想找垫手的毛巾,发现他悄然立在门框间,盯着烟雾缭绕的汤锅,神色恍惚。

      她找到毛巾了,他倏地走过来扯走,裹着汤锅端起,背对着绕过她进屋。

      陈艾只好拿两副碗筷,摆好在桌上,坐下盛了好多肉和粉肠,推到他面前。

      他捏着筷子,抬眼看看她,说了声“谢谢”,低头吃起来。

      光看这颗毛茸茸的头顶,就知道吃得多认真。陈艾无声地回“不用谢”,然后端起碗喝汤。

      租房的桌椅很矮,梁有身高腿长,坐着上半身几乎蜷着,看起来很憋屈,脚只能尽量迈开,不小心伸到对面位置。

      陈艾也发觉了,吃个饭全程都并着膝盖,怕碰到他的脚。

      “我吃饱了。”她说,坐到床边去。

      梁有半抬脸,进食的动作慢下来。

      陈艾怕他客气,又再说:“你吃饱点。”

      接下来,他吃,她看。他游刃有余,干脆就着汤锅捞粉,那架势气吞山河一样。

      陈艾的目光,下意识转去他瘦棱的背,再到现形的腹部。

      梁有吃完了,先站起来让屈久的脚适应,然后低腰端锅。衣摆下滑,露出腰侧的绷带。

      大约有一掌的长度,敷着白色纱布,绷带也是纯白的,他腰间皮肤也很白。

      白得扎眼睛,不舒服。

      陈艾愣神后,才跟去拦下他手里的锅,“放着就行,等会我收拾。”

      他们间的身高差,使梁有轻易就能察觉出她眉眼间的情绪。比如现在,她轻拧眉。

      他转身就水龙头的冷水,洗把脸,再掀起衣服下摆,擦脸擦手,然后绕过她走去开门。

      陈艾奇怪地跟着,此时他已跨出她的私人空间,隔着一道蓝漆门框,遥望似的对立。

      “你不是不会做饭?”

      “……汤粉简单。”

      “哦~”他挑眉,暗含或深或浅的意味。

      但那张脸,远没有他的语调生色,总是有些刻薄的淡。

      陈艾觉得自己像被曝晒在清冷的冬日下,手脚生凉,脸庞缕缕发热。

      可能心虚。

      “谢谢招待,我走了。”

      “嗯。”

      陈艾望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被楼梯吃掉。瞬息几秒,电光火石,她冒出句“再见”。

      常说的两个客套字,这次却有点重地压在唇舌间。

      他定住,回头接受她的目送,露出个笑。

      无声,却微微灿烂。

      ——

      自从在鼎鹏出事后,老狗带上那批打手,到南边场子登门“拜访”。

      梁三发这才悟出来,原来年前包厢被人抢订,差点打起来那次,跟167号是同一伙人。

      或者说背后主事是同一个人——牛大海。

      以前混布吉的二世祖,牛老头的独子。

      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梁三发气不过,要带人去砸场子,被梁有一个眼神给灭了火气,蔫蔫地把甩棍、西瓜刀扔在地上。

      人叽叽歪歪不爽好几天,憋得长了满嘴溃疡,连吃最清淡的生滚鱼片粥,都疼得龇牙咧嘴。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打电话给梁仪佩,叫她给我买凉茶。”

      龟公幸灾乐祸,“随处都能买,还非得麻烦人家。”

      “就那家老招牌最管用,你懂个屁啊!”

      梁有握筷子搅着粥放凉,说:“她晚上回来。”

      三发和龟公都愣了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梁仪佩。

      “那我马上发信息。”

      龟公涎着脸说:“帮我也带一瓶。”

      梁三发白他一眼,“之前你那些话是在放屁?”

      龟公满口粥,声音含混不清,“又要忙了,只能以这个借口见一面。”

      “啧!”梁三发觉得无趣,这一个两个专情给谁看。

      粥凉得差不多,梁有埋头吃,T恤随着弯腰的动作,露出一截腰身,上面缝针的伤疤蜿蜒狰狞。

      梁三发想起那晚去医院包扎回来,他不肯回家,就在16号楼下守了整夜。

      三月的天,早上凉嗖嗖的,这会太阳烈了,吃个热饭难免出汗。

      梁有一份粥没吃完,站到店外吹穿堂风。

      梁三发也热得脱了外套,侃道:“阿有,穿短袖火气还这么旺盛……那天早上进门没有?没能做点什么?”

      龟公也欠兮兮地笑,一脸好奇。

      梁有没有回答,背过身,留个生硬的背影对人。

      不说话就是没戏,那天吃瘪了吧。三发和龟公眼神对上,适时换话题。

      梁有走进来,坐下简单交代晚上场子的事,然后起身说:“我先走了。”

      梁三发被鱼肉上的软刺刮了下伤口,捂住半边脸,疼得无法出声,只能点头。

      龟公在挥筷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进门了。”梁有隔着两张桌,突然侧过脸说。

      外面阳光灿白,他的侧颜界线分明,嘴角细微的弧度,收着少有的恣意。

      梁三发猛地合上嘴,牙齿咬到破溃处,“嗷呜”痛呼。

      龟公手一松,筷子砸进化稀的粥里,溅上脸。

      身后齐声追问:“阿有!!什么情况!”

      梁有淡笑,没回。他不知道怎么回,更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虽然这句话,背后于他的含义,可能不会出现在现实。但是,他总想抓住点什么,好像潜意识在加深这种存在感。

      到底谁对谁的存在感。

      机车驶经蒲桃树,梁有捏刹,缓下速度。

      此时阳光温热,天空清朗,树木抽着嫩芽。

      是春天。

      但南边的夏也不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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