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汉末年搞基建》渡归

11、第 11 章

　　皇帝刘骜的死非常突然，除了预先大略知道他会死在今年年头的董贤，其他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刘骜前一天还召见了来朝的楚思王刘衍和梁王刘立，并准备在第二天拜孔光为相，印信和圣旨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第二天一觉醒来，刚穿好裤子，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突然倒下，整个人动都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两个半时辰后就去世了。

　　王太后青年丧夫，老年又骤然丧子，悲痛欲绝又不想相信事实，怒不可遏地将儿子的死怪罪到了儿子死前一晚陪在儿子身边的儿媳赵合德身上。
　　而王家新一代的领军人物王莽刚升任大司马不久，就突然失去了皇帝表哥这个靠山，也是怒火冲天，和王太后一起将矛头指向了赵昭仪赵合德。
　　朝野上下物议汹汹，都急于为皇帝的死找一个替罪羔羊，赵合德虽为一代宠妃，姐姐贵为皇后，但赵家权势并不大，赵氏姐妹除了皇帝的宠爱一无所有。正合适当这个替罪羔羊。

　　如果说王氏众人对赵氏姐妹的厌恶，有赵氏姐妹长期受刘骜宠爱却没有为刘骜诞育下继承人，且频频阻止宫中其他人诞育子嗣，甚至谋害皇子，直接导致下一代帝王失去与王氏的血脉联系，间接导致王氏有大权旁落之虞，而带来的迁怒，董贤虽不赞同，但还稍微能理解。
　　那么对于朝野上下这些大男人急于将过错推给一个小女人，董贤则是完全嗤之以鼻。
　　他想起穿越前的一句歌词：先怪红颜祸水,再来问山河在不在。
　　且自古男人最喜欢用“红颜祸水”作为借口，来将男人犯错的责任推到女人身上，赵昭仪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不管刘骜到底是中风而亡还是如市井谣传的那样是脱阳而亡，本来都与赵合德关系不大，且不说他的症状根本不符合脱阳而亡（也就是马上风）的特制，再说了，这世界上最怕刘骜离开的大概除了他的母亲王政君，就是完全依附着刘骜而活的赵氏姐妹了。
　　也许有人会说如果没有赵合德的引诱刘骜不至于纵欲过度导致身体空虚去世，且不说刘骜的死到底是纵欲过度还是中风，就算他是纵欲过度，如果赵氏姐妹不顺从，刘骜这个色痞不会找其他人吗？指望处于弱势的宫妃约束强势的皇帝，这本来就是痴人说梦。

　　但世界上和董贤有同样想法的太少。
　　就在一个清晨，赵合德自尽了。
　　听宫中的人传言，被囚禁在自己宫殿中的赵昭仪，死前爬上高阁，向着软禁着姐姐赵飞燕的椒房殿长长一拜，然后推开自己高阁的窗户，纵身一跃，香消玉殒。
　　她一死保全了姐姐赵飞燕和赵家，因为就在她死前的一天，舆论已经有扩大化的的趋势，似乎暗地里有一股势力想将皇后赵飞燕也拖下水。

　　刘骜之死随着赵昭仪的纵身一跃而渐渐平息。
　　众位大臣及宗室，开始在储君刘欣的带领下为先帝哭丧守灵。
　　在这期间，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暗战在灵前打响。
　　按规矩，储君可先灵前即位，再继续守孝，也可守满二十七天孝期，待先帝下葬再行即位大典。
　　太后王政君有心试探刘欣，故意迟迟不提即位之事，但刘欣不动如山，依旧尽心尽力地守灵，恭谨哀伤，无不妥帖，让人无可指摘。
　　眼看着朝廷失去最高首脑，渐渐运转不灵，官员开始在私底下悄悄议论，王政君无法，只得自己先提出请储君即位。
　　刘欣按礼谦让，太后王政君再下诏，他才欣然应允。
　　于是，由太常卜算日期，定于四月丙午，也就是在先帝驾崩二十一天后，举行即位大典。

　　汉成帝刘骜去世后新旧势力的第一场战斗，由新帝一派大获全胜。

　　新帝登基是除先皇丧礼外的头等大事，小半个朝廷现在都围绕着这件事转，董贤等一众原太子府的属官也不例外，董贤被暂时借去太常府帮忙。
　　董贤寅时天还未亮就骑马从家里出发，向位于向未央宫北阙的太常府缓缓而去。
　　路上遇到同一时间上值的同僚，两人并肩而骑。
　　刚到未央宫北阙附近，董贤就看到一辆马车从向直城门的方向而去，马车系着白色麻布幔，马车上只挂着两只白色的灯笼，暗淡的光映在车厢上，隐隐看出长信宫的标记。
　　旁边的同僚叹息道：“是班婕妤的马车。”
　　董贤疑惑：“？”
　　同僚道：“我家与班家是世交，听说班婕妤自请充奉延陵，为先帝守灵，她这是先过去了。”
　　两人望着那辆缓缓离去的马车，一时默然。
　　凌晨的夜风吹过，拂起马车上的麻幔，拂起两人散落在鬓角的碎发。
　　同僚忽然缓缓诵读起班婕妤昔年作的赋：“共洒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愿归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伴随着吟诵声，马车慢慢没入黑暗中。

　　四月丙午，刘欣即位，谒高庙，尊太后王政君为太皇太后，皇后赵飞燕为皇太后。

　　四月己卯，先帝刘骜下葬延陵，新帝刘欣守孝期满，朝廷开始恢复全力运转。
　　首先是刘欣潜邸旧臣的封赏。
　　董贤由太子舍人升任黄门郎。
　　不久，董贤接到一份诏书，要求他去天禄阁协助中垒校尉刘向及刘向之子黄门郎刘秀（刘歆）校天禄阁秘书。
　　此刘秀不是后来的光武帝刘秀，而是刘歆为了避皇帝刘欣的讳，主动改的名。以后还是称其刘歆。

　　董贤在去天禄阁的路上，听到两个小黄门在议论。
　　“听说富平侯张放前日去了。”
　　“唉，听说是在听到陛下去世的消息后，太过悲伤，哭了整整一个月，活活哭死的。”
　　“可叹，可叹……”
　　张放是先帝刘骜的表弟，也曾经是他的爱宠，但先帝的花心注定了张放不是那个唯一，再加上太后王政君的阻拦，他们两人最终没有在一起。
　　后面的话董贤没有再听，他没有停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继续朝前走。
　　但他心中却忽然涌起兔死狐悲的难过。

　　董贤来到天禄阁后，意外地如鱼得水，天禄阁中收录着此时世上最全的诸子百家学说，刘向父子还在大汉初年粗陋版本的《山海经》基础上，将其校编得更加完美。对这样一部有趣的奇书，董贤简直爱不释手，再加上唾手可得的诸子百家学说以及《史记》，这些自从董贤穿越后再也不能随便看到的“秘书”，他简直像老鼠掉进米缸里，乐不思蜀了。
　　而且他对数学的精通使刘歆对他颇有好感，同僚关系还不错。

　　一日，董贤来到天禄阁上值，看到刘歆正拿着算筹苦思冥想，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在算圆周率。
　　董贤看着他算得头都要秃了的样子，索性将后来魏晋时期刘徽发明的割圆术告诉他，并且给了他3.14159这样一个参考答案。
　　刘歆看着态度平淡的董贤，忽然有点怀疑董贤所说的话的真假。但在一番辛苦的计算之后，董贤给出的答案居然准确无误。自那以后，刘歆对董贤态度更加可亲，甚至夹着一丝敬佩。
　　而董贤对此浑然不觉，他觉得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现在的他在琢磨制作一样东西——算盘。
　　自从那天看到刘歆拿算筹计算后，董贤忽然就想起了这个计算利器。在电子计算机出现前，这可谓是最先进的计算工具了。
　　算盘的制作不难，董家的匠人很快就按董贤所说将算盘做了出来。
　　麻烦的是珠算的口诀，董贤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将它从记忆深处翻出来。
　　董贤将算盘献给了现在的顶头上司刘向，刘向又将算盘献上了朝廷，刘向和董贤都因此得到了嘉奖。刘欣下旨，董贤以献算盘与珠算有功，加侍中衔。

　　董贤接旨后，小黄门告诉他，得去宣室殿谢恩。
　　他面无表情地跟着小黄门穿过重重宫门，顺着条条复道，来到宣室殿，拜谢皇恩。
　　这天的天色有些阴暗，宣室殿中早早燃起烛火，树枝形状的灯具上烛光摇曳，映照在二人的脸上。
　　董贤依礼拜之，刘欣依礼受之。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刘欣让步了。
　　叹了口气，他看着面色冷峻的董贤，闭了闭眼，道：“你不用怕，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他落寞地抚摸着一个玉印。
　　那是最初相遇，他送给董贤作为信物的玉印。
　　后来在那夜谈话后，董贤将那块“刘氏真龙天子，汉家江山千秋万年”的谶言石给他时，也将玉印留在了放置谶言石锦盒里。
　　彼时，董贤还不知道他是定陶王刘欣，只知道这块石头能保他的子和兄一世富贵乃至三世富贵无忧，也认为他们不会有未来，这是在还情债，是在报恩，也是，在与他断绝关系。
　　刘欣抚摸着玉印，心如刀绞，董贤看到刘欣指间的玉印，也不好受，一时之间，浮现在两人脑海中的，竟不约而同是从前两人嬉笑相对的日子。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董贤不由得想。
　　他一躬身，不等面前的皇帝让他退下，便自行离开了。
　　小黄门欲拦，刘欣深吸了口气，摆手示意，放董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