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做梦》蒸汽桃

30、第 30 章

　　“今天跟大家分享的这个预防方式很简单，”左孟习惯性地挠挠自己的小卷毛，“通过减少APP蛋白堆积，理论上可以有效降低阿兹海默症的发病率。”
　　“不用特地买药或者瞎吃保健品，多吃含BACE3酶的事物就可以，”他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比成小剪刀，夹起来剪了剪，“这个酶可以通过消化道吸收，并且有效剪切致病蛋白。”

　　弹幕就有人忍不住了：【噗，手手比剪刀，左左也太可爱了……】

　　其他人有意见：【好好听课，不要开小差。】

　　左孟稍微翻了翻演示文稿，“唔，其实今天也讲得差不多了，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

　　【左老师讲得很清楚啊，超棒】
　　【我有个疑问，左老师每天开发这些，其实对普通人来说真的用处很大了，可是在基因部一定能发挥更大作用，左老师生完宝宝会回基因部去吗？】
　　【喂楼上不要绑架好吗？左左给我们分享这些本来就很好了，人家去不去基因部那是人家的自由吧】
　　【我没绑架吧，我就是希望左老师别浪费才华啊】
　　【不为你服务就是浪费才华？你是地轴？】

　　“别吵别吵，”左孟抿了抿嘴唇，“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现在还挺多事情要整理，所以暂时也不会做决定。”

　　【没事儿没事儿，左左开心就好。】
　　【辣条/辣条】
　　【左左请做自己喜欢的事！】

　　“好，知道了。”左孟温和地笑了笑，“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很感谢大家的支持。”
　　他关掉摄像头，团在沙发里。

　　茶几上热着可可，他端起来小口抿着。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回到基因部工作。
　　那里无疑有他最大的施展空间，但那里也承载了太多和林惑白玉梁相关的旧事，他不想触碰。

　　从他在修复舱里醒过来以后，白玉梁持续在他身边刷脸，他躲也躲不掉。
　　一开始他看见白玉梁还很难受，但是看着看着就麻木了，讨厌都懒得讨厌了。
　　累得慌。

　　但是林惑不一样。
　　林惑是把他从孤儿变成“我家小崽儿”的人，是领着他重新回到人世间的人。
　　他记得林惑浑身面粉给他包白菜饺子的样子，也记得两个人头碰头通宵打游戏。
　　林惑对他而言，亦兄亦父亦友。

　　他也知道林惑和韩秋意的过去。
　　那时候林惑捏着一听块儿八毛的啤酒，晕晕乎乎地跟他说：“韩秋意可太不是东西了，他跟我说他死不了死不了，转头他妈就透心凉了。”
　　“唉你不知道，他可有意思了。”林惑笑着笑着就掉眼泪了，“他快死的时候还躲着我，跟不愿意死家里的猫一样，怕我把他好看的长相忘了，光记着他生病时候的挫样了。”
　　“然后他到最后又害怕了，让人来找我。”林惑把啤酒罐子捏扁了，“我紧赶慢赶也没赶上，老子发疯似的找了他仨月，最后就见他那么一个窝窝囊囊的样子。”
　　他轻声骂：“臭傻逼。”

　　左孟零零碎碎地听出来林惑和韩秋意门不当户不对，没一样合适的，但就非要在一起。
　　林惑跟家里关系不好，但是林家高门大户，看不上没钱没背景的韩秋意。
　　韩秋意没了以后不久，林家就全家得流感去世了，只有林惑一个没死。

　　现在想起来，世界上哪那么多新型基因病，又哪那么多厉害的流感呢？
　　没什么真的是巧合。
　　只不过左孟从前不会这样忖度人心。

　　林惑优秀高傲且漂亮，看着邋里邋遢，举手投足之间却藏不住他的出身。
　　左孟从前敬他爱他，甚至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也就从不曾看清他的一颗狠心。

　　他能理解爱的极端，却不能理解林惑跟他培养那么亲密的关系，不过是为了复仇，也不能理解林惑只因为不能克隆韩秋意，就要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饺子好吃吗？”林惑双手抄着，兴致勃勃地拄在桌子上，像个高兴的孩子，“你喜欢吃我就天天包给你。”
　　“科研这个圈脏着呢，你就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儿，别的我给你挡着。”林惑坐没坐相，整个人像是要从椅子里出溜下去，笑不唧唧的。
　　林惑拿手搭个凉棚超远望，“非要来放什么风筝啊？大热天的在家歇着不好吗？”

　　就像是蒙太奇，各式各样的林惑在左孟的心里穿行。
　　左孟心里很清楚这是梦，却醒不过来。

　　林惑抓着他的手，使劲往前走，“我把你当家里人的。”
　　“你没有。”左孟被拽得不舒服，低声反驳他。

　　“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你好？”林惑的手越抓越紧，“我没有把你当成家人来爱护吗？”

　　“利用能算是爱护吗？”左孟肚子难受得厉害，气喘吁吁地问他。

　　“这不矛盾。”林惑皱着眉，“你想想你人生中的所有温暖，有多少不是我给的？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个脏心烂肺的白玉梁？”
　　“他护着你？他没利用你？”林惑不无讥讽，“他把你害死，你还要替他挡枪？到头来反倒我是恶人？”
　　左孟呼吸越来越急，恶心得说不出任何话。

　　林惑越逼越紧，用手指抵着左孟的心口，“也是，就算他用你来算计我，就算他把你按在床、上当个泄、欲的工具，你也还是他的小企鹅，还给他怀孩子。
　　什么利用不利用，你都心甘情愿吧？要我说你，就是没自尊。”
　　左孟觉得委屈，却没办法反驳这个咄咄逼人的林惑。

　　林惑轻轻一哂：“左孟，你真不值得，你活该让人轻贱。”

　　左孟胸口闷得厉害，胃里的酸水不停地往上泛，却怎么也呕不出来。

　　“……宝贝？左孟？”那个低沉的声音很焦急，“醒醒，是梦，宝贝醒醒！”
　　左孟乍然睁眼，眼泪无声滴落。

　　白玉梁揽着他的背轻轻拍，“嘘——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不哭了乖。”

　　“你，”左孟茫然地看着白玉梁，“你觉得我活该被轻贱吗？”

　　白玉梁想起来院长说左孟的心病太重，沉默了半秒，慢慢给他揉着胸口，“你是最好的，谁能轻贱你？”

　　“林惑啊，你啊。”左孟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烫着白玉梁的心，“你们不是都感觉我挺好用的吗？这不算是轻贱吗？”

　　白玉梁半跪在床前，护住他躁动的胎腹，“之前是我错了，我承认，但是宝贝，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林惑也不想伤害我，你也不想伤害我。”左孟低声说，“那可是我就是很难过，那是谁在伤害我？”

　　白玉梁让他堵得心里又酸又涨，心疼地给他擦眼泪，“我用错方式了，是我伤着崽崽了，是我的错。宝贝想怎么罚我都行，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我没想怎么罚你。”左孟用手背掩着眼睛，不想让白玉梁碰自己，“我原来特别喜欢你，真的，我在全世界最喜欢你。”
　　“遇见你之前我都觉得自己是做学问的人，就该在实验室过一辈子。后来我遇见你，就觉得世界跟我想的不一样了，原先觉得傻里傻气的东西都有意思了，原来我也喜欢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东西。”
　　“我以前就知道海洋馆里有小企鹅，但是你带着我看的章鱼海豚也有意思。以前也没人提醒我十五的晚上可以看见圆圆的月亮，没人给我买能嗑瓜子的向日葵。”
　　“跟你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很新奇很有趣。就好像世界重新给我开了一扇彩色的门。”
　　“但是却全是骗我的。”

　　“真的，白玉梁。”左孟能忍住眼泪，却忍不住声音里的哽咽，“你现在对我好，我也觉得是骗我。”

　　白玉梁眼底浮出一线猩红，他的声音轻轻的，“那崽崽想怎么办？”

　　“你别这么叫我了。”左孟摇摇头，“我不是你的崽崽了，他早死了。”

　　白玉梁浑身僵硬地看了他半晌，声音更轻了，“那你想怎么办？”

　　“我说了很多次，”左孟红肿的眼睛终于看着他，“我希望离开你，离开这里。”
　　“白玉梁，和你在一起，就像一直有人提醒我，我曾经像个傻子一样爱过你。”

　　“爱过我。”白玉梁的神情依旧柔和，手背上却绷起一层青筋，“那我如果从头到尾都像傻子一样爱你，也不行了吗？”

　　“我不相信你了。”左孟低垂下眼睛，“我只想离开。”

　　“我可以让你离开，”白玉梁追着他的目光，“但是要等你先把孩子生下来。”
　　他看着左孟戒备的神情，笑容微微一苦，“你知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没我不行。”

　　为了确保生育被限制，克隆人有独特的生育基因“缺陷”设定，为了防止被解码，是完全随机的。
　　白玉梁作为左孟身体的复制者，能对各种状况作出最及时的应对。

　　“没什么不行。”左孟固执地摇头，“不存在我没你不行。”

　　“好。”白玉梁背过身去，留下一个阴沉沉的背影，“你要去哪里呢？”

　　左孟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没有你的地方，去哪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