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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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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孟眯着眼看电子屏上的日期时间,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龄。
三十四天七小时零八分。
真年轻。
一个多月前,他从克隆舱里醒过来。
或者说,他从地狱的业火里爬了出来。
当时透过微弱的视力,他看见不人不鬼的白玉梁问他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然后他摇头了。
地下实验室里红灯闪烁,左孟赤衤果地坐在克隆舱的正中。
像是莲花的正中端坐着一个漂亮的成体哪吒。
代谢是超速模拟的。
新生的卷发还一次没剪过,就乱蓬蓬地拥在左孟的颈间,包着他那张白生生的脸蛋、浅红色的嘴唇和水汪汪却茫然的瞎眼。
安静了挺长时间,长到瞎么唧唧的左孟甚至觉得白玉梁可能已经走了,摸索着要从克隆舱里爬下来。
“视神经缺陷。”白玉梁的声音平静地判断,又问他:“对于你自己,你记得什么?”
左孟的目光平直,又摇摇头。
“情节记忆恢复失败。”白玉梁似乎在打字,噼里啪啦的。
“二乘以三等于多少?”
那天白玉梁问了他很多问题,左孟却只给出了很少的答案。
白玉梁说了很多次“失败”,声音越来越平静。
那是他印象里白玉梁最平静的一天。
和之前他认识白玉梁的一千三百二十一天不一样,也和之后的三十四天不一样。
像是正弦曲线和横轴相交的那个节点,从正值笔直地冲向零以下。
等到问题都结束,白玉梁极度平静地告诉他:“你是一个克隆人,代号‘左孟’。”
“左孟?”左孟无辜地重复。
“他死了,所以我克隆你。”白玉梁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你要成为他。”
“成为他?”左孟就像一个复读机,“为什么?”
又是过长的、死寂一般的沉默。
“因为,”白玉梁掐住他的两条手腕别到他的腰后,凑近他的颈侧耳语,“因为国家需要他,社会需要他。”
左孟耳边都是白玉梁均匀从容的呼吸。
“因为,”白玉梁说到最后,咬着左孟的耳垂,斩钉截铁,“他有才华有公信力,他有利用价值。”
信誓旦旦地说完,白玉梁就把他困在了克隆舱里。
当天左孟没能从克隆舱里走下来,甚至之后的好几天都没能下得了床。
其实左孟在死之前不是没脑补过这样的场景,但那时候白玉梁还披着那张正人君子的皮,牵个手都要板板脸,还教育他不能发生婚前x-关系。
等到左孟那场事后高烧退下来,白玉梁直接通知他他们俩已经结婚了。
左孟本人还躺在床上吊消炎药,新闻里已经在大肆庆祝白玉梁和他的婚事:合众国基因部新负责人和前首席基因师首徒,天作之合。
可能是药物对肠胃刺/激大,左孟直接就吐在了床上,狼狈不堪。
嘈杂的笑声把左孟从回忆中唤回来。
他正盘腿坐在放映室的沙发上,对面的投屏上是白玉梁今天留给他的任务。
为了让他这个“一无所知”的克隆人完美复制死去的左孟,白玉梁每天都让他看录像。
画面在笑声里晃动起来,那是前年白玉梁的生日晚宴。
那天白家的草坪上站满了商界和政界的名流,柔和的灯光照出飞蛾的残影,觥筹交错。
屏幕上先是一个很模糊的镜头,由远处渐渐拉近。
白玉梁一身深色的高定西装,端着一只细长起泡酒杯。
打理得很整齐的短发向后梳着,这个驾驭难度极高的发型显得他格外精神利落。
风度翩翩,衣冠楚楚。
他在看一个人,脸上是典型的白玉梁式温和,含蓄又让人信任。
镜头微微一偏,就露出一个笑嘻嘻的少年来。
皮肤白皙,巧克力的卷发在脑后随意一扎,漂亮里有些野气。
少年一手背在后面,夸张地弯腰作出个邀请的动作。
左孟手里捏着一杯冰水,合着少年的口型,“这位先生,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怎么,你又要毁掉我一双鞋子吗?”白玉梁侧身让开少年的手,但是镜头捕捉到了他那个抿着嘴唇的笑。
“跳吗?”左孟跟着不依不饶的少年同时说,“我特地为你学的。”
白玉梁的拒绝让少年露出懊恼的表情。
他沮丧地踢着草坪,嘴里嘟嘟囔囔的。
“现在还有事,结束之后陪你跳,”白玉梁极有风度地低头,问他:“你学了什么?”
“华尔兹。”画面内外的左孟同时说出这三个字,只是一个难得羞赧,一个平直冷淡。
门把手一转,另一个白玉梁走进放映室。
明明是同样的外形,他却远比视频中的人沉郁阴冷。
他抬头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伸手给身边的人整理乱蓬蓬的卷毛,半晌没动。
放映室里的灯关着,屏幕就是唯一的光源,把他高大的影子勾勒在墙上。
彩色的光影闪动,白玉梁却如同静止的苍白雕塑。
等到镜头拉近少年,白玉梁按下暂停,画面定格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斑驳陆离的灯影在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洒下最精致的银河,河面上只映着一个人。
放映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梁转过身。
他面朝着沙发上的人,背着光,神色晦暗难明,“学得怎么样?”
“他……很漂亮。”左孟抱着一只小企鹅抱枕,如实说道。
“你们在外形上几乎是完全一样的,”白玉梁走过来,把手里拎着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还有吗?”
“他还很……”左孟斟酌了一下措辞,“很惹人喜爱。”
白玉梁不置可否,直接下达命令:“模仿他。”
左孟稍微僵硬了半秒,绽开一个笑,“这位先生,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活脱脱是视频里的少年。
白玉梁屈起一条腿,一双有力的手臂架在沙发上,把他陷在方寸之间。
“你喝酒了?”左孟颤抖着缩进沙发里,声音很低。
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只能承受那些不容商榷的吻。
很霸道,带着若有若无的桂子香。
铁锈味逐渐在嘴里蔓延,左孟不躲不闪,甚至仰头迎合。
白玉梁的呼吸愈发急促,他掐着左孟的腰,把人从沙发上捞抱起来。
“……唔,去、去卧室吗?”左孟磕磕绊绊地问。
白玉梁不回答,只是抱着他转到沙发后面,让他扶着沙发的靠背,“站好。”
左孟抬起头,正撞上那双含笑的、静止的眼睛。
他要回头,却被白玉梁一把捺倒,“趴着。”
极缓慢地,左孟朝着沙发俯身,双手紧紧攥住沙发的扶手。
成像器里是沙发蒙布上麻色的粗糙颗粒,逐渐放大。
“说你做错了。”白玉梁的脸埋在他背后,声音有些闷,“说你后悔。”
“我做错了什么?”左孟轻声问。
一阵刺痛从后颈袭来,白玉梁用牙把他的桑蚕丝睡衣从中撕开,“不要问问题。”
“说你做错了。”白玉梁的目光越过左孟的肩头,也盯着那双眼睛,“说你后悔。”
“我做错了。”左孟吃痛闷哼。
“继续说。”要不是白玉梁的气息就呼在他耳边,左孟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要停。”
“我做错了,我后悔。”左孟咬牙重复,“我做错了,我后悔。”
白玉梁的呼吸声微不可闻,问了刚刚左孟问的那个问题,“你做错什么了?”
“我做错了,我后悔。”左孟埋着头,听话地重复着。
白玉梁重新抬起头看向屏幕,布满血丝的眼睛映着那两道小小的银河,无喜无怒,无波无澜。
“不知悔改。”
疼痛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摧枯拉朽,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