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公路飞行

5、身怀绝技

　　要季向空把一个大活人扔在这个小破房子里，还是在凌晨三点半，他是做不出来的。
　　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你不如去刚刚那个肯德基坐会儿。”季向空提议。
　　肖尔听不见，也没看清季向空说什么，这样对话很费劲，季向空掏出手机要加他微信，打字交流。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拿着手机囧囧有神地交流起来。
　　Void：我是说去肯德基坐一坐，也比守在这里强，那边离地铁站也不远。
　　小耳朵：不好，外卖小哥在餐厅打盹，对我自身形象和餐厅的形象都不好，如果店长知道了可能要批评当班的服务员。
　　季向空抬头，抛过去一个质疑的眼神。
　　Void：至于吗？这么不近人情？
　　小耳朵：人家餐厅第一考虑的是顾客的用餐体验，外卖小哥杵在店里打盹像什么样子？
　　季向空脸都扭到一起，觉得这个人够难搞的。
　　Void：算了，我邀请你去我家歇个脚吧。
　　这下轮到肖尔瞪大了眼睛。
　　小耳朵：这不太方便吧，太冒昧了。
　　Void：方便的，方便的。
　　小耳朵：我是说，你提出这种建议有点儿冒昧，我跟你不熟。
　　Void：看在两个差评的份上，我就作出一些弥补吧。
　　小耳朵：……
　　Void：我真不是故意给差评，是我心情不好，那天我刚好被女朋友甩了。
　　小耳朵：……
　　Void：不骗你。
　　小耳朵：可惜了那碗海鲜粥。
　　Void：不可惜，反正我一个人可以吃双人份的。
　　肖尔哭笑不得。
　　他一笑，季向空也跟着笑了。
　　Void：大男人家家，就别扭扭捏捏，婆婆妈妈了。
　　肖尔冲他翻了个白眼。
　　小耳朵：说谁呢？
　　季向空憋着笑，觉得他刚刚那个表情更绝了。
　　交流完毕，季向空收好手机转身骑上摩托车，肖尔把充电插头拔掉，卷帘门拉上。
　　夜风吹拂着额前的乱发，肖尔看不见头盔下季向空的脑袋，但是他拿起手机试图拍照，颇想记录下这一刻的心情。那个亮闪闪的头盔倒映着城市的霓虹，光影迅速流转，在圆弧的面上留下斑驳的色彩和线条，仿佛跳舞的精灵。
　　其实他到世茂滨江送外卖不是一次两次了，包括这个小区里其他的住户，多少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肖尔并没有雄心壮志，觉得穷小子有朝一日也买下这里的一户大宅，这个城市的繁华和喧嚣仿佛与己无关，他每天在街头穿行，更像一个观察者和记录者。
　　进了房间，他环顾四周。
　　季向空打开一间卧室的门，说了一些请自便之类的，发现肖尔听不见，交流还是得微信方便。
　　Void：你可以到这间房里躺一躺，以前阿姨住的，后来她辞职不干了。
　　小耳朵：你一个人住？
　　Void：嗯。
　　小耳朵：没有父母管你打游戏虽然很自由自在，不过每次玩到后半夜，对身体不好啊。
　　Void：管得宽。
　　肖尔也觉得自己僭越了，人家容留他歇脚一会儿罢了，若是外面开个钟点房要花钱，肖尔自然婉拒，但是带到家里来是另一回事。
　　肖尔见床上用白色床罩盖着，他也没打算动，生怕弄脏了床单，脱了外套在上面横躺一下就很奢侈了。
　　Void：客厅卫生间的镜子后面有新的牙刷毛巾，随便用，别客气。
　　小耳朵：我就躺躺，等会儿就走。
　　小耳朵：谢谢你！
　　季向空回了个没营养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肖尔听到客厅里还有动静，冰箱门打开又关上。
　　小耳朵：你这么放心把一个外卖小哥放进屋吗，万一我把你家搬空了。
　　Void：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我了，要不你试试能不能搬走。
　　肖尔被他逗乐了。
　　小耳朵：那我绑架你，跟你爹妈要赎金，你看能要到多少？
　　Void：就你那小身板？还是关心关心一下自己吧，说不定我把你肾割了去换装备。
　　肖尔觉得腰眼处一疼，幻想了一个血腥的场面。
　　小耳朵：还在打游戏？
　　Void：打游戏就没空回微信了，我颈椎病腰椎病都很严重，加上胃疼，睡不着。
　　小耳朵：……
　　肖尔心想，小小年纪，老毛病还挺多，这明显就是游戏打多了，加上三餐不定落下的毛病。看他那小模样俊俏的，又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搞不好是有钱人家的外室生的孩子，所以没和父母一起住，真是凄凉又孤独。一没朋友二没家人，只能靠打游戏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找安慰，排解空虚和寂寞。
　　果然有钱人并不是他们穷人想象的那般快乐。
　　小耳朵：我学过中医推拿，要不帮你捏捏？
　　Void：你还有这手绝活？我这可是老毛病，中医说过要讲手法，瞎捏反而不好的。
　　小耳朵：我外婆也是腰椎不好，我特意为她去学的，保证专业。
　　Void：那你过来吧。
　　肖尔觉得不能免费住这个钟点房，所以摩拳擦掌准备开干，结果一到客厅就有些傻眼，这屋子太大了，偌大的客厅不说了，光是房门就很多，还不算走廊尽头的，也不知道季二代住的是哪个屋。正犹豫着，果然季向空在走廊那头开门冲他招手，“这儿呢！”
　　肖尔本来想感叹，哇，你家好大！哇，你好有钱！不过真的太失礼了，太不得体了，太丢份了。
　　他知道自己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贫穷的气息，加上听障，总之不是个自信又讨人喜欢的状态，所以还是不要过多评论对方的生活比较合适。人家只是容留他几个小时，也没说要跟自己做朋友，莫要太自作多情了。
　　进了主卧，肖尔见季向空毫无防备地趴下摆了个标准姿势，这显然是经常找中医推拿过的老病号了，他后颈居然还贴着膏药！
　　“啊！”才一上手，季向空就惨叫，他迅速滚到大床另一边，一脸惊恐，“你不是真要谋财害命吧？”
　　肖尔也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有那么夸张吗？”看他细皮嫩肉的样子，他赶紧赔不是，“别怕别怕，我这次轻点儿。其实我给我外婆捏的时候劲道大多了……”
　　季向空重新躺下，“我可说好了，你要是给我整残了，你可赔不起。”
　　肖尔没听到他说什么，但是也知道他大约在抱怨，重新掌握好力度，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颈椎，然后顺着龙骨一路往下，季向空的脊椎都有点儿变形的迹象了，再这样下去得靠牵引才能矫正。
　　从颈部往下，所有的肌肉都是绷紧的，坚硬如铁，长期保持紧张的状态，肌肉已经不知道自己放松了。
　　到这程度，难怪疼得都睡不着觉了。
　　“你少打点儿游戏，平时多做户外活动，有条件游泳、瑜伽、跑步，都能改善。小伙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肖尔提议，当然也知道季向空可能知错不改，要真能改，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劳损成这样。
　　“我也知道啊，但是没办法，等过两年退休了再好好养养吧。”
　　季向空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话，后来意识到肖尔听不见，也就不说了。
　　肖尔从肩颈开始，细细地给他推拿按摩，没一会儿，季向空头一歪，果然是睡着了。
　　他睡得很安稳，趴在那里像一只可怜无助的小动物，随着呼吸起伏，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肖尔替他盖上薄被子，关掉灯，悄悄退出房间。
　　回到客卧稍稍眯了一会儿，他从梦中惊醒，发现竟然已经七点多了。
　　今天是去修理点拿回助听器的日期，上次拿去修的时候割肉八千，简直能要了肖尔的命，本来单纯修理都不需要多少费用，偏偏水渍的元件坏了。这次拿回来可要小心保护好了，再不能摔了，更不能泡水了。他小心拉平了床上的褶皱，准备出门赶地铁。
　　走到客厅，发现屋里静悄悄的，季向空显然还在睡觉。
　　想了想，他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有肉，皮蛋，橱柜里也有米。
　　东西倒还算全，可以做一锅皮蛋瘦肉粥，这么好的厨房不用，简直可惜了。肖尔三下五除二就煲上了粥，腌渍好肉沫，切碎皮蛋放到碗里，封上保鲜膜搁回冰箱。
　　下楼的时候给季向空发微信，指导他吃的时候把冰箱里的肉沫和皮蛋放进粥里，重新按煮粥键，三五分钟就烫熟肉沫可以食用了，比方便面还简单。
　　小耳朵：你胃不好，早餐多吃粥能养胃。
　　肖尔拿到助听器，又可以轻轻松松毫无后顾之忧地抢单送外卖了，他找回他心爱的小电驴，去相熟的车摊上补好胎，然后来去如风地穿行在街道上。
　　城市的高楼间有阳光洒下来，绿茵葱荣，真是个好天气！这两年政府努力整治，连雾霾都变少了很多，空气重新变得洁净，似乎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
　　真好，一切都好。
　　下午的时候季向空给肖尔回了信息，那小子一看就是睡到中午才起床。
　　Void：粥很好吃，非常感谢。
　　小耳朵：举手之劳。
　　Void：你推拿手法果然专业，我以后再不去那家按摩店了，坑爹。
　　小耳朵：你是不是去的是‘那种’按摩店。
　　Void：呸！老子洁身自好，女朋友美若天仙。
　　小耳朵：你女朋友不是甩了你吗？
　　Void：是我不要她了。信不信小爷我只要勾一勾手指头，想做我女朋友的姑娘从这里排到浦东机场。
　　小耳朵：失敬失敬，原来是情场高手。你好好面试女朋友，我去忙了，回见。
　　Void：别忙走啊，我跟你说个事。
　　肖尔没空搭理这个闲得一天到晚靠打游戏谋杀时间的富二代，他还要赚钱，还要完成他的小目标。
　　季向空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富二代，虽然过去学校里也有家境不错的同学，只是那时候他努力学习，拼命赚外快，根本无心社交。
　　是不是富二代都这样不设防，给你两个差评以后有点过意不去，然后不打不相识要跟你做朋友？
　　肖尔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他和季向空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注定做不成朋友。
　　忙碌完一天，回到出租屋几乎倒头就睡，他翻了翻微信，发现季向空又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Void：哥们儿你手法太牛啤了，简直身怀绝技，我能不能请你给我按摩，我付钟点费的。
　　小耳朵：我的钟点费不便宜的，不能低于我送外卖。
　　Void：那必须的。
　　小耳朵：这个是体力活，比送外卖还辛苦。
　　Void：这样，你一天送外卖多少钱？
　　小耳朵：多则500，少则300。
　　Void：给你一个月一万五，我把你承包了，专门到我家来给我推拿，当然还得管我三餐。
　　小耳朵：老板，包吃住吗？
　　Void：毫无疑问的。
　　小耳朵：成交！
　　Void：我的三餐是指中餐，晚餐，宵夜。
　　小耳朵：是的爸爸。
　　Void：荤素搭配，菜式多变，中餐料理为主，偶尔来点儿西式。
　　小耳朵：好的爸爸。
　　Void：这也行？
　　小耳朵：男人怎么能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