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公路飞行

2、从一血空到猪猪空到季抛空

　　季向空今年二十岁。
　　二十岁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刚刚大一或者大二，没有了高考的压力，正享受美好的大学时光，可能图书馆、宿舍、教室三点一线准备考研出国拼奖学金优秀毕业生名额，也可能各种社团学生会活动，阳光草地青春恋人男朋友女朋友。当然像季向空这样的大概率半夜翻墙通宵网吧里打游戏第二天逃课睡觉期末恶补准备考试结果挂科重修甚至留级劝退。
　　但季向空不是普通人。
　　他十五岁进入电子竞技的领域，凭借风骚的走位，不羁的操作，下流的战略战术，十八岁便夺得Conquer全国总决赛冠军，翌年夺得全球总决赛冠军，二十岁就已经封神。
　　有人说季向空的手不是手，是上帝给加持过BUFF的魔爪，他的操作也不是人的操作，简称神操作。
　　季向空作为上单世界第一高手，已经成为业界标杆，电竞选手的职业天花板，Conquer里的灵魂收割机。
　　他在游戏里已经不是一个玩家，而是一个终极BOSS，终极BOSS作为游戏里的存在有其打法和套路，BOSS的出现就是为了被推倒，然而你想推倒季向空，大概得拉一支五十人的精英队伍。
　　然而Conquer的对战游戏里最多就是5V5。
　　如果一个玩家在服务区里看到顶着金色ID的VOID，那他基本不用守塔了，他接下来只需要跪着颤抖就行了。
　　能和空哥对战，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可以激动得几天睡不着觉，把对战的过程天花乱坠地吹上一年，虽然实际上那大概也就是前后几秒钟的事情。
　　Conquer，这个名字你随便抓过一个菜场大叔，广场舞大妈问是什么，她可能一脸茫然，但是对于打游戏的人来说，它是一个中国奇迹，是华人之光，是青春的神话，电子竞技的最高殿堂。
　　而季向空是那个宝座上当之无愧至高无上的王者。
　　“等等！”肖尔打断他，“别Conquer来Conquer去的，英雄联盟，说出它的名字！我知道你有多牛B，但是我想问一下，一个游戏的生命力一般只维持几年，多不过十几年，撑死了不超过二十年，比人的生命短暂多了。在一个完全虚拟的数字世界里当最强者，当然我知道很牛。然而……意义在哪里？运动员创造更高更快更强的记录时，挑战人类极限，他们被载入史册理所当然。可是电子游戏，他只是数字和按键速度最多是代码算法的加成，充其量是游戏公司为了推广产品而弄出来的竞技赛。当一个传统电脑端的游戏正在为日益流失的用户绞尽脑汁思考挽留他们的方式，游戏公司干脆残酷地抛弃旧爱，推陈出新开发各种新游戏，手游当道的年代，国内小学生已经沉迷王者荣耀不可自拔，听说这款手游就是抄袭英雄联盟的，而它光是皮肤的日流水量就要几个亿。所以，你的王国最终还是不可避免成为明日黄花。现在，告诉我，意义呢？你的人生价值呢？还没有走下坡路，就因为游戏过气而被观众抛弃？”
　　季向空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你一身伤病，腱鞘炎、颈椎病、腰肌劳损、胃溃疡，二十岁巅峰，二十二岁考虑退役，告诉我，意义呢？”
　　“钱，我得到了钱！”季向空冷笑地看着肖尔，果然后者捂住胸口一口老血喷出来的样子，让他狠狠爽了一把。季向空认为刚刚那一下可以叫精准打击，而且出了个双杀暴击效果！
　　“腾讯买下了英雄联盟，所以别再说什么抄袭了。游戏公司准备改走路线，转而营销，电子竞技和其他体育比赛一样是奥运会项目，而我，是奥运冠军，就这么简单!棋类比赛都是体育比赛啊，电子竞技怎么就没观众了？我们的观众和比赛奖金都是断崖式的碾压其他比赛的好吗？差不多只有足球篮球网球比我们富一点，不过也难说，非赛季我也一样在挣钱。”
　　其实最初打Conquer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钱这个东西，谁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坐在电脑前握着鼠标想要靠竞技赛赚大钱开大车买大房子呢？还不是青春热血杀死猛龙推倒高塔的成就感，那时候季向空还是个中二少年，逢人打招呼的习惯都是——中单还是打野，擅长什么角色，习惯什么装备，有没有特别的皮肤，哪个服务区，排名第几？兄弟你居然也打上单？那我们来比试比试，你要是能赢我一局，我拜你当大哥，我是你小弟。
　　直至独孤求败，所向披靡，没有一个人能当他的大哥，包括顾放。
　　被世界瞩目，受万人追捧，这种爽感不打游戏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肖尔不打游戏，他当然不理解他，他对游戏的理解也不过就是三种：俄罗斯方块、消消乐、斗地主。
　　季向空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上不打游戏的肖尔。
　　虽然他妈曾经一度担忧他会带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回家，但是那也肯定是队友或者工作中认识的同行，怎么也不该是肖尔。
　　直到他和邱樱有情人终成眷属，全网粉丝一片祝福之声，事业爱情双丰收，英雄美女，珠联璧合。
　　邱樱跟他多配啊，她知道他的成就，陪伴他度过事业的低谷，理解他的痛苦挣扎，最重要的，崇拜他，爱他。
　　所以最后为什么他们会分手呢？
　　大概只能归结为太年轻。
　　作为男朋友，他的确还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
　　可是为了邱樱，他都从家里搬出来，买了现在的婚房，逢年过节哪次他敢落下了？
　　或许，变的人不是他，而是邱樱。
　　当然这样说很过分，似乎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女孩子头上。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啊。
　　有句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说这句话的人肯定OUT了，这是什么时代了？男人有钱也不会变坏，比如他季向空，他比那些一个赛季就换一个女朋友的花花公子们强多了好吗？
　　所以还是邱樱的问题，她有钱了，飘了，变坏了。
　　可不是，这是全网主播如火如荼发展事业的年代，以前赚一百万可能要花一辈子，人到三十才叫而立，现在一个当红主播赚一百万的时间可能只需要一晚上。邱樱是游戏届数一数二的网红美女主播，她一进直播间服务器就卡顿，一度粉丝上线率超过季向空，弹幕快得看不过来，特效和礼物满屏，光靠打赏她就可以傲视群雄，还不用说其他广告和综艺节目的收入。
　　分手以后，季向空曾经不甘心地追问，邱樱和中央五套那个直播间的北大高材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邱樱哭笑不得，“季向空，你还觉得我是因为劈腿才甩了你的？如果你一直这么想，那你永远也不能自省，永远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要和你分手。”
　　既然不是劈腿，那为什么呢？
　　当初他也不理解弥雅为什么甩了自己，直到后来弥雅懊悔了，来跟他求复合，三个人反反复复地折腾，他最终选择了邱樱。不过从弥雅身上，他知道自己有一种容易被甩的气质，但是女孩子们肯定会后悔的，直至想起他的好来，再跟他求复合。
　　肯定是这样。
　　结果等来的不是复合，而是邱樱在微博高调宣布新恋情。
　　粉丝们都炸锅了，鉴于电竞圈里的选手们风评太差，他和邱樱分手的原因，大家一致归结为，肯定是季向空飘了，像季向空这么帅的冠军选手，怎么可能甘心吊死在一棵树上，他必然是个花心大萝卜。
　　季向空报复性地和一些工作中认识的女孩子也谈起了过家家式的恋爱。
　　邱樱还是不为所动，不来求复合，听说她都要和北大高材生结婚了。
　　季向空一个赛季换一个女朋友，终于从季向空变成了季抛空。
　　“所以为什么要甩了我？我，是我啊？你看我的脸是那种应该被甩的倒霉蛋吗？”季向空从邱樱那里得不到答案，只能问身边的肖尔。
　　肖尔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伸出手弹了弹他腮帮子上没有退去的奶膘。
　　季向空想不通的事情，在肖尔看来，简直一目了然好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当邱樱考虑结婚这个议题的时候，世界冠军季向空一下变成游戏宅男季向空。
　　她的生活圈里有不少“过来人”，过来人以自己的血泪史让邱樱亲眼见证和游戏宅结婚是什么结果。
　　一天十六个小时以上坐在电脑桌前，唯一的运动就是床上运动，后来随着身体每况愈下可能连床上运动也省了。生活不是推塔抢龙打水晶，生活是什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奶粉尿布补习班老师发布在家长群里的作业今天谁谁谁没交上来。这些事情游戏宅当然不会参与，他们的世界是电脑里的，网络上的，和游戏宅结婚跟守寡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季向空不是一般的游戏宅，他是世界冠军，他稀松平常就买了世贸滨江的大房子，而且不是靠拼爹，是在二十岁的年纪靠自己实力的富一代。如果一般的女孩子嫁给季向空，那丧偶式育儿也就忍一忍吧，看在孩子肯定聪明漂亮的份上，怎么也能燃起生活的希望。
　　但邱樱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啊！她是年收入直逼季向空的游戏届首席女主播。她这样的女孩子找谁不好呢？
　　季向空买了十个包包求复合，十个包包也没能挽救这段爱情。
　　邱樱说，她动了分手的念头，是有一次她正在另一个城市做节目，深夜给季向空打电话说：“我想你了。”
　　结果季向空正热火朝天地打练习赛，不就是练习赛吗，又不是西雅图全球总决赛，他随口回道：“忙着呢，等会儿再想。”
　　季向空发誓，他当时真的是被三个敌人同时缠住了，他对邱樱没有任何不满，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纯粹是字面意思。
　　然而邱樱不这么想。
　　女朋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就为这，邱樱要跟他分手。
　　他冤不冤？
　　冤！
　　季抛空的确是季抛空，只是此抛非彼抛，是主动抛还是被动抛，这，是个问题，关键问题。
　　肖尔不纠结这个问题，他不玩游戏，但是为了季向空，他愿意了解游戏，所以他更关心的是，“你怎么会从一血空变成猪猪空的，解释一下。”
　　季向空投过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也不过就是一次娱乐赛马前失蹄，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打败了，在电子竞技领域也是钱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顾放巅峰不再，季向空也难逃一老，虽然他后来反杀两局找补回来了，但是说出去的大话要兑现，俱乐部觉得这个小孩是个好苗子，就签下了他，而季向空也让出上单的位子，跑去打野了。
　　这个决定当初遭到了俱乐部的强烈反对，季向空尚处于巅峰状态，上单的继任者还没训练好，他怎么能跑去打野？就好像赢逼着乔丹从NBA退役，跑去打职业棒球赛，这简直是乱来！
　　但是季向空用事实证明，封神就是封神，无论上单还是打野，他都天下无敌。
　　他作出这个决定，还基于当时队友状态下滑，成绩不稳定，一开始他只准备作为第二替补参赛。结果那一次春季赛首盘失利的情况下，第一替补怯场严重，季向空当机立断让十七岁的新手替补出赛打上单，自己则从上单位置顶替打野位置。这一战是被载入史册的一战，漂亮的连杀抢龙一气呵成，彻底打乱了敌方阵营，教科书都写不出来的打法，没有人可以复制的操作。
　　这一战，再为凤凰战队拿下世界总决赛冠军。
　　一血空正式更名野人空，后来粉丝嫌名字不够霸气，什么打野王，野猪空，猪猪空就这么一路叫下来。
　　起初季向空觉得不过是粉丝瞎起罢了，他不是很在意这些，不知道后来怎么的从众多诨号里，猪猪空脱颖而出，被正式定下来了。
　　为什么是猪呢？
　　季向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