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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

  •   ***

      他好像出了一些汗,濡湿了春日的轻衫。

      蓝涣公子闭着眼屏着吸,大腿上好像有一个“人”的重量压住了他,压着他的膝盖。身体麻麻的,似乎是不能动了。他抿紧了嘴唇,可那手指却未曾想放过他。他感到那身上之“人”靠近了下来,手指探进了他的袖。春衫单薄,他本就烧着,那袖中冰冷的触感让他轻微地颤抖了起来。那“人”恶劣地拉起了他的胳膊,扯到半空中,倏地一下又放开了。

      他的手臂沉回了床上,像一块石头沉入了河床。他大约是烧得有点厉害,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连他的幻觉也要欺侮戏弄久病的他。

      神识有些乱、又有些沉,蓝涣公子凄凉地想到,自己大概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反正那种幻觉终会归于黑暗寂静,到时,他亦会死去。

      自暴自弃让他的心跳也慢了、沉了。

      他心跳刚定,那“幻觉”不知怎地又爱好上了戳他的胸口。在薄衫下,他的那颗才安分了些的心又开始上下跳了。他愈发紧张起来,距离他年少时的春梦,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今日,竟是借着生病又要体会一番么?

      那“人”戳戳按按、揉揉掐掐,毫无章法,就像笃定他不会醒来一样。

      蓝涣公子想到了某种觅食的蚁,支着触角在地上胡乱爬着——那蚁向来是不管那“地”的想法的。俄而,那手忽然缓慢向下,来到了他的腰间。顿时,一股燥热窜到了他下半身去。他紧绷了一下,好像有了些反应。他感到那大腿上的压感轻了些——自己这大概是回光返照吧,人之将死还能肖想这些下流的事……良久,也未等到那“幻觉”继续的动作。他的颤栗稍缓,便听到头的上方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

      “你其实没在睡吧。这根东西倒是精神得很。”

      他依然紧闭着眼,话梗在喉咙里。

      那身上之“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让蓝涣公子忆起了年少时的春日家宴。在那家宴上,他听到了京城来的女孩子的笑声。模模糊糊掩着面的那种。但他又觉有哪里不对——那声音分明是个男子。

      那声音凑近他的耳朵:“他们都不知道,你其实是装病的吧?”

      他猛地睁开了眼。深色的瞳孔里映进了那欺侮戏弄他的“人”。

      那是个穿着紫色衣袍的年轻公子——杏目羽睫,明明是很冷厉的轮廓和面貌,却被那双眼带进了些意外情韵。那公子的衣袍有些散乱,但内搭却极规整,是更深的暗色,隐约似乎带着些金线镶边。只是那动作实在有些……羞耻,分着腿撑在他的上方。

      这是哪里来的……神仙,是要索他的命么?

      床上本应睡着的人突然睁了眼,让那正在“验货”的神仙也始料未及。

      那穿着紫衣的年轻公子正是附在金子上的那神仙——从大宅的墙偷偷钻进来的。他姓江名澄,早就没了肉身,不过是想借一具身体来还魂罢了。只是在贸然进入哪个身体前,总得先验一验那身体的好坏不是?……久病就罢了,可别少胳膊短腿。

      金子神仙呆愣了半晌,从那久病之人的身上起开了去。他站在那榻上,居高临下,和那蓝涣公子大眼瞪小眼。忽地,他像想到了什么,神色愈发难看起来。江澄拍了拍衣袖,就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身。

      他本施了咒术,让睡去的人不会醒,没曾想那公子一直就未曾入睡。

      惨了。惨了。

      要不得。要不得。

      方才不过是摸到了那人的腰,竟恍惚觉得有些温暖,他好久未曾这样抚摸过凡人的□□。准确的说是活人的身体。他随口那么一说,没曾想那人竟睁了眼。

      “你现在在做梦。”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蓝涣公子眨了眨眼睛,说:“可你踩到了我的衣袍。”

      江澄挪开了脚,往旁边移动了下。这下他的神色又暗了几分。

      他也称不上欺骗那久病的公子。他肉身已经覆灭,先前覆在那金子上,不得现形,多亏了那道士的两道符咒,才叫他摆脱了禁制。只是现下他虽是神仙,却受限于那金子的真身,只得靠着侵入人的神识才能现形。

      他此刻是在那蓝涣公子的梦中不错,清醒梦。换个身体康健的人,这法子还不太管用。

      蓝涣公子咳嗽了起来,这让那金子神仙蹙起了眉。

      ——那久病少爷的梦怕是要醒了。

      夜静悄悄的。

      使女打了一盆水,她刚浆完衣,此时正要回房去。昨日她巧来月事,疼得不行,亵衣染了些秽物。偏不巧,那浆衣婆忽地说不做了,结了工钱,下午人就不见了。青蘅老爷一时也找不到人接差,她便只能自己去洗。打水提水,被那些新来府上做工的男人戏弄,看着她盆里的落红衣物笑得暧昧轻践。拉拉扯扯又误了晚饭的时辰,去厨房连半个馒头都找不到。她本是正室的陪嫁丫鬟,在这宗家的下人里地位不低,可下人终归是下人——人下人——说不上话的人。

      亵衣也只能偷偷洗了。在这深夜时分。

      她洗完衣,身子又疼又饿,一双手冻得僵硬,那没填饱的肚子便带着一肚怨气。哀怨之气——她也不能拿别人怎么办。她也找不到人拿别人怎么办。

      那黄铜盆子里的水盛着月光、浸着衣物,亮晶晶的。

      盛着她的怨气。浸着她的哀凄。

      夜已经有点凉了。这个时分,早过宗家宵禁。那些在府上做体力活的男人们,大多也都睡着了。万籁俱寂,大抵蝶蛾吸食花蜜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使女抱着那黄铜盆子行得快极了,她只想快些回屋。走廊上,她走动的声音吱吱嘎嘎的,便是这夜晚唯一的动静。

      可又不尽然。

      那使女路过蓝涣公子的房门时,听见一些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窸窸窣窣的,不太明晰。

      她小步走近了去听,又隐约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可她终归是下人,不能随意推门进屋,况且还是在这深夜时分。她只得站在门口,端着个盆,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似乎是蓝涣公子的声音,可她又听不清。使女将耳朵附在了门上,但任凭她如何竖着耳朵去听,那说话的内容都听不真切。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她此刻正好奇着她以后的主子、蓝家的大长子,在那房内干些什么事。

      她向来是好奇着的。像青蘅老爷就爱方术道法,这不难打听。可那蓝涣公子喜爱什么,她摸了很久也未曾摸透。

      她本是正室的陪嫁丫鬟,本不至于这样凄惨。只可惜她主子死得太早,她又过了指婚的年龄,找不到合适的男人下嫁——只能在这蓝家宗家里干一辈子,靠摸着主子们的喜好过活。

      蓝涣公子,就是她以后的主子。

      一阵风从那门缝隙里吹了出来。凉飕飕的。她手中的黄铜盆子没端稳,“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这一掉可好,那使女脚下没站稳,狼狈地滑了一下,跌到了地上。

      门突然开了。

      那久病的公子从门内走了出来,轻轻看了她一眼。

      “涣公子……”她左右擦着身上的水,那水湿了她大半个衣裙。身上疼得厉害,她想挣扎着起来,却如何也起不来。方才那盆落了地,冰凉的水也溅了些到她身上。

      那蓝涣公子穿着一件轻薄的春衫,发也散着,虽是久病,但依旧是模样姣好。只是今日,却隐隐有些奇怪。

      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走出门的公子伸手拉了她一下,说:“没事吧。”

      使女被拉起了身,有些站立不稳。她的指尖似乎还留着那公子手上传来的热度,连说:“我没事、我没事。涣公子,夜里冷,您怎么出来了?”

      蓝涣公子偏着头似想了想,说:“想出来透透气。”

      “您身子还没痊愈,发烧也还没好,须得注意些,您呀还是快些回屋去吧。”

      蓝涣公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好像是有点烫。”

      那使女心下感到好笑,烫不烫还要摸一下才知道么?她把那久病的蓝涣公子推进了房,想到,她既是青蘅老爷正房的陪嫁丫鬟,心里多少该怜着些这从小就没了娘的可怜公子。只可惜,她这未来的主子还能活多久,也没人知道。她给那久病的公子带上了门,轻轻叹了口气。

      月亮还有些亮,那光恬静凄冷,仿佛要把这世间的人都普照了去。

      有光亮便会有黑暗。从来都是如此。

      一大清早,蓝启仁是被家仆给推攘醒的。

      那家仆喘着大气,说:“启仁老爷!不好啦!”

      私塾先生本就没怎么睡好,被人推攘醒的更带了些多余的怒气。

      “怎么回事?”

      “蓝……蓝涣公子失踪了。青……青蘅老爷让我过来叫您过去!”那家仆许是跑得急了,声音都有些颤巍巍。

      “他叫我过去,他在干嘛?”私塾先生问。

      “青蘅老爷在前厅,他刚煮好了药汤,本想送过去……”

      私塾先生一听到自己那侄子又出了什么事,心里的焦躁就像火星子一样冒了些头。又一听自己兄长还在捣腾那些见鬼的“药汤”,他心里头那无名火便“嘭”地一下往脑门上窜。

      没救了。没救了。

      蓝启仁到了前厅时,那使女正跪在地上,嚎得上气不接下气,可那眼泪分明没掉下来。

      “昨晚涣公子还和奴家说话来着。谁知……谁知……”

      那使女年岁也大了,这么一哭实在有些难看。蓝启仁清了清嗓子,说:“你慢慢说。昨晚怎么了?”

      “奴家昨晚还看见蓝涣公子走出房门,我还劝他不要乱走。”

      私塾先生眼皮跳了跳,他道:“深更半夜的,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儿?”

      那使女似是没想到那启仁老爷会那样问,她停了假哭,编了个谎:“奴家只是内急,路过了涣公子的房门口。”

      “路过了房门口又如何?”

      “涣公子先是好像在屋内说话,然后门就开了,他想往外面走,被奴家拦住了。”那使女抹了下没流眼泪的眼角。

      “说话?怎么会和人说话?和谁说?”那私塾先生追问道。

      使女本就没听得太清,她也不清楚那蓝涣公子到底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与人交谈。现下,她被那私塾先生一带,回忆也错乱了起来,便支支吾吾道:“大概是个男人罢。”她总不能说大半夜的有个女人在蓝涣公子屋内。

      她的主子大概以后也会感激她,为她今日替他说话、证他清白。

      她以前在这宗家府上总说不上话。今日终于能说上一句了。

      可她的话对蓝涣公子此刻的处境实在是无半点帮助的。

      他不知怎地就到了这处荒地,他回过神时双手正捧着一个纸袋,里头装满了包子。一个女人倒在了他脚下。

      那装在纸袋里的包子已经凉了。

      P.S.其实是被附身了。

      使女:公子突然像换了个人呢。

      叔父(很焦躁):你们别想骗我,你们都在说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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