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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56章 ...

  •   清平二年,七月初七,乞巧节。

      卯时一刻,晨曦微露。

      宫中太医照例替皇后娘娘诊脉,须臾,坤和殿中传出喜讯。圣上听闻,龙颜大悦,赏赐皇后奇珍异宝若干,锦绣千匹,黄金万两,却因俗务缠身,未曾踏足坤和殿,躬自探望。自此,坤和殿云消雾散,人人喜上眉梢。只皇后一人心事满腹,愁容不减,日渐清瘦。

      清平二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子时三刻,百鬼夜行。

      信阳侯孔辉与内侍张全德里应外合,设计鸩杀皇帝,妄图颠覆朝纲。眼看胜利在望,萧闵怀暗中豢养的亲兵倾巢而出,歼叛军于承天门外。

      世代簪缨,奕叶承恩的孔氏一族因谋反之罪被一网打尽,连根拔起。族中女眷一律发卖为奴,男丁男童皆枭首示众。

      行刑那日,暑气蒸腾,城中黔首不顾炎热蜂拥而至,苍蝇在菜市口盘旋飞舞。

      孔氏男丁男童共百余人,短短一个时辰内不论老少,不论善恶,一并魂归九天。大魏开国数十年,未曾有过如此浩大的行刑场面。围观之人,无不大受震撼。

      朝中尚有耿直之士替皇后辩白求情。

      她怀有龙种,又久居深宫,不问朝政,想来清白无辜。真要治罪,也得等皇子平安降生之后,何必急于一时?说难听点,皇后失了怙恃,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再有心机能耐,也掀不起波澜。

      萧闵怀置若罔闻,命人将那杯鸩酒原封不动送至坤和殿。孔妍菲像是早有预料,从容不迫接过,不紧不慢谢恩,然后一饮而尽。

      入殓前,大理寺派仵作前来验尸,原来皇后并未怀孕。那子虚乌有的喜脉,是孔辉阴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萧闵怀膝下无子,一旦被鸩杀,孔妍菲腹中胎儿便是未来君主。孔辉只需在适当时机将宗族中刚出生的男婴抱至坤和殿,瞒天过海,萧氏江山便要易主。

      涉案太医对此供认不讳,被凌迟处死。

      屠刀之下,倒也有一条漏网之鱼,那就是从天曜城归来便陷入疯傻的孔鎏。

      萧闵怀亲自试了一试,确认孔鎏痴傻无疑,居然网开一面,饶了他一命。

      失去庇护后,孔鎏流落街头,饱受地痞流氓羞辱欺凌,沦为天下笑柄。

      曾经的辉煌如过眼云烟,而孔鎏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世人,孔氏是从怎样的高门大户跌入到怎样的泥沼深潭。英明一世的孔辉,怕是永难瞑目。

      除掉肘腋之患的萧闵怀自以为高枕无忧,变得散漫怠惰,日日逗留在宠妃宫中,连早朝也懒得露面,气得一群老臣连上数本奏折,但全部石沉大海。

      可惜呀可惜,萧闵怀的安稳日子没过满半个月。

      清平二年,七月廿九,天曜城主崔珩发兵三路,从东北、西北、东南三个方向直逼大魏心脏。

      八月初十,地处皇城东北面的彭州失守。时宁与秦长生率领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一月未到,连下三城。

      八月十九,地处皇城西北面的禹州失守。林星云统帅的悍匪骁勇善战,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沿着崔珩指定的路线,鲸吞蚕食。

      九月十三,崔珩率军翻越乌岭,在高寒之地击败秀洲太尉,然后一路向东直至海滨,过洙江后又折往西北,在大魏南部兜了一圈。

      天下苦萧闵怀久矣。崔珩手下的军队军纪严明,夺下的城池匕鬯不惊。又有天曜城这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在,百姓自然愿意归顺。民心所向,大势所趋,最后几座城池既无负隅顽抗的能力,又无坚守到底的忠心,城门不攻自破。

      十二月初二,天寒地冻,朔风呼啸。

      三路兵马在皇城郊外顺利会师。仅半年光景,萧闵怀只剩下立锥之地。
      **
      薛采跟随时宁驻扎在郊外燕林村中。

      时宁和秦长生率领的军队是三路兵马中最先到达此地的。他们来时正值深秋,满山红叶如雨飘零。百姓争先恐后让出自己的房子,搬来刚丰收的瓜果,送来新酿的米酒,弄得时宁一伙很是为难。后来颁布了军令,才稍稍制止了此种善举。

      薛采趁着这段空隙,改良了几种火器,还在偶然之下,发现了一片上好的磷矿。

      等林星云到达时,薛采已对燕林村周围了如指掌。但偷袭时有发生,时宁并不允许她走得太远。林星云一来,军中骤然变得喧阗吵闹。他与秦长生素来不对盘,两个人话没说几句,就相互讥讽,甚至还会抛下身段,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厮打在一处。

      明明相看两相厌,却不受控制的要去招惹对方。大抵是军中无聊,得找个势均力敌的人吵吵架,消磨多到使不完的精力。

      徐梦洁是跟着林星云来的。她随军而行,是想亲眼看着萧珏失去的东西被一点点夺回来,出一出憋了将近两年的恶气。

      起初,林星云担心军中多一名女子会影响行军速度,死活不肯答应。

      崔珩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让林星云自个儿决定。他对付萧闵怀,是想把萧珏应得的交到萧念手中,顺便替崔默武报个仇。其他的,一概不想理会。

      徐梦洁孤立无援,只好仰仗自己。她夜邀林星云,将自己的身世,遭遇娓娓道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单薄的身子倚在凉亭栏杆上,弱不禁风。

      徐梦洁的来历林星云一清二楚,但就是鬼使神差的,吃她那一套。并非对徐梦洁有什么绮思妄想,只是改不了怜香惜玉的老毛病。

      用秦长生的话来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秦长生为此有半个月没搭理林星云,遇见了也只当无关人等,招呼懒得打,话懒得说,吵架更懒得吵。有时候林星云主动找她,秦长生拒绝得干脆果断,扬长而去或闭门谢客。实在避无可避,又像是怕脏了自己的眼睛,视线始终不肯落在林星云身上。

      林星云懊恼了好长一阵子,知道秦长生在怄气,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人。不能和秦长生斗嘴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令人大松一口气的是,他终于凭借自己的缠人劲,与秦长生和好如初,但始终心有戚戚,不敢胡乱造次,甚至学会了看秦长生的眼色行事。

      仰人鼻息,多窝囊,可他竟然就这么干了。只要秦长生还如往常一般,与他争吵打闹,什么都好商量。
      **
      崔珩与这两支军队汇合时,大家在燕林村的日子已经过得有声有色,其乐融融。如果不是他的到来,几乎都快忘记围城之事。

      崔珩一到,村民愈加诚惶诚恐,来得不那么勤快了,但送来的东西堆积得比小山还高。崔珩见了,派人一一送还回去,在时宁下的禁令上,追加了一道惩罚更重的。

      薛采与崔珩分别了一百多个日夜,一重逢,就觉得眼前的男人神态疲惫,比过去消瘦不少。她突然有种冲动,想上前抱一抱他,但众目睽睽之下,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与薛采相比,崔珩实在肆无忌惮。

      他不知薛采在想什么,见薛采驻足不前,只好自己去就山,把朝思暮想的姑娘拉进怀里,力气之大几乎要折断薛采的腰,也不管冷硬的盔甲是否会硌疼薛采,只想着把薛采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才好。

      这样,就永远免去了相思之苦。

      在场的将士经历过大风大浪,见主帅感情如此奔放,倒也面不改色。

      是夜,薛采看完手中话本,顶不住瞌睡,灭了蜡烛,上床就寝。

      一切似乎与往常无异,就在她快要与周公相会之际,棉衾被人轻轻拉起,一具带着冬夜寒意的身体贴过来,铁臂箍住了纤腰。

      薛采打了个哆嗦,想要装睡,为时已晚。

      两人静静躺着,时光如水流逝,崔珩的身体渐渐变得温热,被窝不像薛采一个人睡时那般冰冷了。困意再度袭来,薛采有些贪恋这份温暖,犹豫着该不该开口赶人。

      但崔珩一直不讲话,薛采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一边与瞌睡虫作斗争,一边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身后的人呼吸绵长平稳,没有其余动静,薛采到底忍不住了,出声打破沉寂,“小恩公......”

      一只宽厚的,长了薄茧的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嘘!再抱一会儿。你若困了,便安心睡吧。我不会趁你不备,做出让你讨厌的事。”

      “可你这样抱着,我很不舒服。”薛采斗胆进谏,“你还是回自己屋里吧,我这床窄得很。”

      崔珩充耳不闻,良久却道:“我们成亲吧。”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其实这句话已在他心中翻滚多时,将他的心灼得生疼。每每见到薛采,这五个字便不由自主地在舌尖跳跃。枉他冷静自持,用上了所有自制力才忍耐住了,把话憋回去。

      过去虽然渴望,却担心唐突,惹来薛采厌恶。这一次,离别将近半年,他实在太过祈望自己与薛采之间能有更深的羁绊,而不是所谓的脆弱不堪的“报恩”。

      他不愿再独守黑暗,因为想她,枯坐至天明。

      薛采浑身一颤,咬着下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商量道:“小恩公,大战在即,可否等一切结束了,再谈此事?”

      这是没有拒绝的意思吗?

      一丝渺茫的希望从崔珩心头升起,他用下颌蹭了蹭薛采的肩窝,将人抱得更紧,嗓音低沉:“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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