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首笑忘歌》北极光

1、序

　　S市。S高中。
　　今年的气温出奇地高。7月中旬，炎热的清晨偶尔有一丝丝凉风吹过，若在教室里好好地坐着，吹着这丝丝凉风，可能还不会觉得太热，不过要是稍稍动一动，立即就会满身大汗，这点儿微弱的凉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高中二年级最后一个期末考试过去了，虽然放了两天假，唐笑笑也没觉得怎样，还来不及缅怀美好的高中生活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好像就在家睡了一下下懒觉，吃了几包零食，又看了几集电视剧，还没有美美地和爸妈出去吃顿大餐，美好短暂的假期就像鱼一样溜走了，抓也抓不住。
　　S高中是S市的头号重点高中，学生都是经过中考这关选拔上来的，学霸级的人物特别多，不光聪明还努力好学，在 S市的大排名中通常都是名列前茅。笑笑就是个学霸，长得还特别好，是S中一枚名副其实的校花。可惜这个校花自己从来不在乎这些名号，一门心思地在自己的小宇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如果有外来侵入者，这个小宇宙立刻会开启全部防御，再遁去身形。
　　今天返校发成绩，努力了一个学期，或好或坏都会在这一天给出一个结果。发完了成绩，大概能休息半个月，残酷的高三生涯就要在暑期的酷热中开始了。好在学校还给了半个月假期，回家要赶紧和爸妈说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去看北极光，今年暑假一定要去看看，虽然北极光不太容易看到，可是笑笑就是想去看看。
　　从老师办公室把各科卷子和成绩排名单拿到班级讲台上，唐笑笑打开卷成筒子形的大红榜单，来到黑板前仔细地打开一部分捏住一角，踮起脚尖高高举起左手往黑板的左端放过去，右手小心地托住卷成一卷的榜单，笑笑看了看黑板顶端上的磁扣，她叹了口气，想拿起它，可是没有手了。榜单太重了，她怕松开了右手，榜单会滑落到地上，滑落的力量如果太大榜单的左角就会被撕裂。她还踮着脚，仰着头，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是好，又叹了口气，准备收了榜单腾出手先把磁扣攥在左手里。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笑笑的额头已经细细密密地布满了汗，哎，可真怂，天气这么热，又干没头脑的傻事儿了，都快学成书呆子了。笑笑略略放下酸胀的胳膊想。
　　秦屿洋靠在教室的门框上看着笑笑，看她白皙的侧脸，脑后扎着高高的马尾，如水的眸子半眯着，有点儿苦恼地踮着脚仰着头，细小的腰肢绷得紧紧的，双手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纤巧美好的曲线就这样在晨光里清晰地勾勒出来。他的心尖儿拧了一下，黝黑的眸子里突然揉进了细碎的柔光，他低头抿唇片刻，好似在安稳自己的情绪，又抬起头，嘴角勾起了一个笑，伸了个懒腰走到她跟前，拿出裤兜里的手帕擦了擦她的额头说道：“喂，学霸，才捏了一个角肯定放不稳，你刚刚左手往中间点儿多压点儿纸不就可以了？”本想再逗逗笑笑，可怕她恼了，秦屿洋拿起两枚磁扣压在了笑笑的左手边的红纸上。
　　笑笑看到秦屿洋手里的手帕，脸莫名其妙地红了红，咬紧了唇，有点不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你记性真不好，忘了寒假时我教过你怎么贴榜单的？拿左胳膊肘压着呀，就能把手给腾出来了，怎么又犯和上次一样的错。”秦屿洋把手帕装进裤兜里，头凑过去贴着笑笑的耳边轻声说。
　　男生低磁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热浪朝笑笑的右耳袭来，笑笑的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尖儿。
　　看她脸上浮现了一丝恼羞之色，猛地侧过身夸张地躲开自己，秦屿洋恋恋不舍地嗅着空气里那一丝丝甜甜的气息，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过笑笑右手厚厚的一卷儿榜单，小心翼翼地展开，展开双臂把榜单压在黑板上。
　　“嗨，丫头，愣着干啥？我还举着呢，你赶紧拿磁扣往上贴啊！”秦屿洋的个子很高，臂展很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榜单服服帖帖地被他压在黑板上。他眼神朝左上角看去，第一名:唐笑笑，总分697，第二名：秦屿洋，总分696.5。
　　这分数，控制的真好，秦屿洋笑了笑，很佩服自己。
　　贴好了磁扣，笑笑转身拿起了讲桌上的卷子往下发，秦屿洋回身的功夫发现笑笑跑没要影了，他站在讲台上，炙热的眼神在笑笑的背上肆虐地看了半晌，然后他垂下了头，拢了拢自己的情绪走下讲台往教室最后一排走过去。
　　“嘿！笑笑，发卷子呢？看见我的没？” 林思彤走进教室看见笑笑眼睛一亮，跑了几步抓了一把笑笑手里的卷子边笑边往桌上发。
　　“黑板上贴着总分和排名呢，自己去看嘛。”笑笑好脾气地看着林思彤说。
　　教室里人渐渐多起来，大家都挤在讲台边儿上看榜单，秦屿洋却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杵着下巴看笑笑在书桌间忙忙碌碌地穿梭。
　　还记得高一新生入学典礼，她代表新生发言，在空旷的舞台上站着，小小的一团颇有几分气势，晶莹剔透的肌肤，姣媚的容貌，娇柔的身姿，看起来十分美好，柔情似水的气息像一团轻轻柔柔的晨雾，轻易地将人吸引。秦屿洋就是那天一下子被笑笑能拧出水的气息迷了魂魄。
　　打那天起他就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大洋，发什么呆？篮球决赛，赶紧走了。” 杨苏一手捧着篮球，一手拽着秦屿洋杵着下巴的手掌，边喊边拉着秦屿洋往外走。
　　“喂，苏子，慢点儿，来得及！”秦屿洋站起来，高高的个子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贵族气，脚下没有一丝迟疑。
　　林思彤好不容易帮笑笑发完了卷子，看班里几个高个子男生往外跑，里面还有杨苏，立刻激动地拉着笑笑说：“快去，快陪我去，篮球决赛，杨苏也去了！”
　　“才发成绩，还要讲卷子，这堂课要讲卷子，又逃课吗？你跑去不怕老师骂啊？”笑笑被林思彤捏疼了手背，皱着眉头说。
　　“怕什么啊，你考第一，我也进前十名了，今天篮球赛决赛，我们还是啦啦队的，必须要去，责任所在。”林思彤叽叽喳喳地说。
　　“你真是…够了。”笑笑被林思彤拉着跑到教室外，跑了好一会儿，直到远远地能望见篮球场了，她轻喘着放慢了脚步。“你就看你男神，总拉着我干什么？”
　　“哎，你不是也想秦屿洋吗？他早上看你的样子，可深情了，都能让心化了。” 林思彤说。
　　“别乱说，谁说我想他？”笑笑打开林思彤的手，还在轻喘着，气息极不稳定。
　　“笑笑你该锻炼身体了。”林思彤听到了篮球场传来的哨响，立刻喊道：“笑笑，我先去了，开赛了！”
　　笑笑追不上林思彤，索性放慢了脚步，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书，又掏出耳机带上，打开MP3边走边听。
　　来到篮球场边笑笑刻意避开那些花痴般不断尖叫跳跃着的女生们，躲到了林思彤的后面，静静地听英语。林思彤一回身看见笑笑一身置身事外的表情，立刻鄙夷地说：“笑笑你…我真是服了你，兜里揣本听力天天练，你烦不烦啊？已经都逃课了，再用功回去也是挨骂，不装了行不，我…”
　　“哎，笑笑快看，秦屿洋好帅啊！”林思彤上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来这么一句，声音兴奋到了极点。。
　　“杨苏也听见了。”笑笑听完一篇听力语音，不慌不忙地拿起笔在小册子上边写边说。
　　“快看啊！”林思彤扯着笑笑的胳膊，尖叫着。
　　笑笑叹口气，抬起头，刚好看到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进篮，在一片尖叫声中，篮球跳了几下滚到了笑笑的脚下。
　　她弯下腰，准备伸手去捡球，眼前却浮现出一双干净漂亮的篮球鞋，笑笑想抬起头看看鞋的主人，那主人却弯下腰，在她耳边逗弄着说：“丫头，看见没，我帅不？点个头，咱们晚上约会吧。”
　　这句话说完，秦屿洋抱起滚在笑笑脚下的篮球，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跑回了球场。
　　笑笑再次脸红。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个有事儿没事儿跑自己眼前刷一回存在的秦屿洋，带点儿气恼，又带点儿懵懂。
　　她还记得高一那年的开学典礼，她代表新生发言，没来由地感受到一束目光，和千千万万的目光是那么的不同，来自于那束目光所散发出的光芒强势而盛大，强烈而迫切。彼时笑笑就好像预感到了会发生什么，她选择仓皇地躲开那光芒。后来，笑笑知道了那个叫秦屿洋的男孩子就是那束目光的主人，和她一个班。
　　让笑笑烦恼的是，那束目光并未因自己的退缩而消失，反而带着更多的探究与追寻。笑笑甚至感觉到，她不经意地像流星般闪烁一下光芒，那束目光便顷刻燃烧起来，比以往猛烈。于是，笑笑甚至不惜熄灭了自己的光芒，毫无踪影地沉入平凡无争的异空，故作平静。
　　若说笑笑是一片宇宙的太阳，她在自己的宇宙发光发热，那秦屿洋则是另一片宇宙的太阳，同样有自己的追随者，他们各为自己宇宙的发光体。
　　秦屿洋，他并不简单。非但不简单，还很有来头。他的家族早些年移居海外，家族产业起源于北欧，发迹于德国，如今雄踞欧洲。他很优秀，15岁以前，他在德国生活，聪慧过人的他15岁时完成了大学基础课程。为了学习语言，家族选择了让他在15岁那年回国，完成国内高中学业。

　　他很好。可她也很优秀。她们是S高中的骄傲。
　　可是为什么要躲他呢？以前，偶尔从厚厚的作业里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也会问自己。笑笑搞不懂自己这种纠结的感觉。他和她是两片平行宇宙，或是两颗星球，如果不躲，会天崩地裂吗？

　　笑笑看着球场里来回奔跑的男生，动作专业而帅气，这样的男生实在太好了，还真是有点儿可望而不可即。
　　她大概知道一些，他是多想把他连同自己一起点燃，不让她再消逝。可她还是想消失成空气。
　　他顶多就是在她耳边说几句让人脸红的话，再往下什么也没有发生别的什么，这样的日子直到高二结束。
　　笑笑上大学后才知道，那个聪明早熟情商还高的男孩当年是多想主动些，让两人之间发生点儿什么，可是却真的害怕太主动，让她恼起来，彻底不理睬自己。
　　那份小心翼翼藏在心窝里的情愫让笑笑在很多年以后回忆起来心口还会莫名的疼。
　　球场的比赛还没结束，团支书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让笑笑去教导处，笑笑吓坏了，还以为逃课被老师发现了叫过去骂，一路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教导处。
　　推开门走进办公室，笑笑发现坐在沙发里的几个陌生的人都在以一种研究探询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突然手足无措地弯着腰和几个人打招呼。
　　“唐笑笑，5岁时便能和外国人进行英、法、德、日语流利的交流。 14岁在国际级演讲比赛上，斩获英文及法文金奖，并拥有了得了‘国际公益环保天使’的称号。这次期末成绩全校第一，英语满分。”教导主任热情地介绍着。
　　“笑笑，你很棒，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种语言的？”沙发里一个温和的女人问。
　　“我的爸爸精通七国语言，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用其他国家的语言和我交流，我的语言环境很好，所以学得也快。”笑笑也乖巧地回答。
　　“你父母市从事什么工作的？”
　　“我父母都是留美博士，在S市物理研究院工作。”
　　后来又聊了许多，教导主任介绍，这几个人是F大自招招生组的，他们和笑笑聊了很久，还用外语进行了交流。直到那个温和的女人问她：“愿不愿意来F大？”
　　笑笑知道自己的成绩若是不出意外考到京大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她不想离开父母，离开这座繁华都城。她想了很久，点点头。
　　她记得后来，她手拿着自招录取通知书刚走出会议室，看到昔日的好友们都在门外安静地等待着她，眼中闪着期待和祝福的光芒，她也开心地笑了。
　　那个男孩子，抱着篮球，拿出裤兜里的手绢擦擦额头的汗，当着所有老师和同学的面，无所顾忌地走近她，贴在她耳边含笑低语：笑笑，F大对吗？明年此时，你在F大等我，我一定到！
　　笑笑看着秦屿洋手里的手帕，红晕刹时布满了脸庞。
　　秦屿洋笑着看她朦胧温柔，让人心疼得不得了的模样，眼底充满了温情的笑意。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年回国求学，刚开学看到笑笑第一眼后，便轻易地坠入了笑笑的坑里，无法自拔。
　　高中两年，他追随着那个心思如水，不染丝毫凡尘的女孩子，试探过，讨好过，撩拨过，只是那女孩子，不论他如何做，她总是躲躲闪闪，若他做得过分了，她会躲得远远地好久不理他，他对她没有丝毫办法。于是他只好选择沉默下来，克制而焦灼地躲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感受着她的光芒，想靠近，却拈轻怕重。
　　原计划高中三年毕业，他会接受家族的安排到美国的H大或者英国的N大，亦或回到德国自己的家族学院继续进修专业课程。可遇到了她，他预感到自己的人生轨迹恐怕要被一颗长空划过的流星撞到，进而改变。
　　他在得知她要去F大后毫不犹豫地告诉她，自己也要去F大，坚决而迫切，丝毫没有考虑后果，完全把家族的计划抛掷脑后。两年来还是第一次说出这种如此直白的话，这种表白，她听得懂吗？这场相思来的意外，她会不会停在自己身旁？
　　想到这儿，秦屿洋躁动不安地向空中抛了抛球，再接住，扭头走了。
　　放学回家，笑笑兴致勃勃地拿给妈妈看F大的通知单，撒着娇让妈妈暑假带自己出去玩儿，妈妈欣然同意了，告诉自己等结束了手上最后一个工作会议，再需要三天时间便会和爸爸休假，给她买她看中的粉色蓬蓬裙，带她去看北极光……
　　自己的假期才半个月，可还要等爸妈忙完了工作才行…笑笑无可奈何，撒娇耍赖地把爸爸妈妈送上去往欧洲的飞机，自己不情愿地回到了W镇，回到了奶奶的老宅，掰着手指头等着爸爸妈妈回来的消息。
　　可是等待的时间却那么长，她甚至跟奶奶学会裁剪出一个漂亮的蓬蓬裙，就等着妈妈回来的时候给自己一个惊喜而意外的目光……
　　最后，终究没有等来这些，很多年后笑笑还在黯然神伤的想，那些年是不是太幸福了，是不是太幸运了，她的人生是那么地完美。直到高二结束那年的暑假，原本的幸福却意外地戛然而止…
　　是不是，那时的她，这一生的运气已然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