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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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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左相府内
今日是月未,按这几年的惯例,每月月尾左右二相和刘国舅等人都会私下相聚一次,文人嘛,明则是切磋棋艺,喝酒谈诗,实则一起谈论的全是朝里朝外大事,比如怎么不动生色让圣上按他们的意愿下旨,或者底下人办事不干脆,落下了巴柄,相互利用自己的手上的权利为对方做的事情掩盖真相,只要是关乎他们利益的事情都可以在这一天提出来商议解决之道,能底下私自结交无非都是为了相同的利益。
自从刘国舅被成耀帝禁足后就是他大儿子刘桑替他前来参加,刘国舅被禁了足,前几次来聚会他都比较低调,二相问什么答什么,也不提什么要求,完全顾守了一个小辈应有的态度,这眼看禁足期满,这一次他表现得就不再令在场的其它人满意了。
左右二相坐在首位,其余几人坐在下首,等奉茶的小厮出去后才开始了今晚的谈话,能留在这个房间都是心腹。左相叶川现在作为辅政大臣在这个场合当然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
他和坐在他左手边的右相周云显互看了一眼后说道:“如今圣上和太子殿下皆贵体有恙,我等身为臣子,一定要更加尽心尽责,不要辜负圣上对我等的一片厚爱。”
右相没有表情,低头喝着自己茶,坐下首的几位连忙回应:“是,下官等自当尽心尽力为朝廷分忧”!
叶川点了点头:“今日有何要议的?开始吧!”
底下的坐着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陈江站了出来,他向上行了一礼对右相周云显说道:“郭云杰当街杀人一案已结案,人也已交由刑部,刑部一直压着,没有行刑,现死者家属没日没夜的聚众在大理寺门口闹事,弄得人心惶惶的,不知此事下官该如何处理?”
这郭云杰是右相一个远房表亲,众目睽睽下他喝酒杀人偿命是板上锭钉的事情,右相本不想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架不住老娘跟自己哭闹,便在人交给刑部后让人把事情压下来了,一直都未处决,死者家属看过了行刑日期凶手仍未被推出来斩首,当然要找大理寺要说法了。
右相听完后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左相叶川对着底下的刑部的官员说道:“死者家属想要看到凶手被斩首你们就给他一个凶首推出斩了就是了,牢里的死囚犯都死绝了?这事还需要本官教你们如何做吗?一根筋,左相的手段和本事你们未习得分毫!”
大理寺和刑部都是左相的势力范围,右相说的这种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干了,只不过以往有人求到刑部来他们上上下下都是可以捞一笔的,这次不但没有好处,连左相都被右相给奚落了,那刑部待郎的脸色可想而知。
他抬头看了一眼左相,见他并没任何指示,只顾着在整理自己腿上的衣袍只得应了下来:“是,下官愚钝了,郭公子很快便会平安回其府上的!”
右相脸色稍缓点了点头:“嗯!”
左相终于把衣服整理完了,他对着户部的说道:“连州遭遇暴雪,冻伤饿死百姓无数,连州的官员连上了几道折子,要求朝廷赈灾,此事也已殿前商议过,三殿下也已准旨,为何户部一直没有动静?”
户部待郎看戏正起劲,没想到事情转到他这里来了,还是左相亲自过问,他楞了下连忙站起来回到:“左相,连州折子上所需要赈灾的银两比往年数目都多,下官等正在准备,不日便会出发!”
叶川一听他这敷衍的回答一下便来气了:“赈灾之事岂非儿戏,准备了七日都未准备好,户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是要等连州的穷苦百姓都死绝了赈灾的队伍才能出发吗?”
户部待郎被叶川的一吼,腿都开始发软,他当然知道轻重,只是……他轻微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正在喝茶的刘桑后眼神连忙又收了回来。
左相自然也把他这点小动作看在了眼里,他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对着刘桑用温和的声音说道:“贤侄,不知国舅爷对此事可知晓?对此次赈灾这事可有何想法?”
刘桑未起身,向他们轻飘飘的行了个礼,回答道:“父亲自从被陛下禁足后,每日怡花弄草,对朝廷之事就再未过问过。”
他顿了一下,脸上染上了笑意又说道:“不过前两日小侄结识了几个从连州游学回来书生,跟小侄讲了一些在连州的所见所得,据他们所讲,连州情况并未非同连州官员折子上写得那般严重,小侄近日得闲就想是不是连州这批官员有意夸大事实,欺瞒朝廷,骗取赈灾款,于是小侄便托我在连州的朋友查了一下,昨日才收到回复,果然如同那几名书生所言,此事今日小侄特意把信都带来了,还请二位丞相过目!”
站在叶川旁边的官家弯腰上前接过了刘桑手里的信封,走上前交给了他,叶川看了一眼刘桑,又和右相对看了一眼,取出了信,只见上面写到:“连州大雪,百姓足不出户,难民被赶出城门,过得苦不堪言,每日皆有挨饿冻死者!”
叶川看完后神色还算平静,只是紧握信纸的手出卖了他的情绪,他看完后把信交给了右相,周云显一看上面的内容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啪的一下把信拍在了桌子上:“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这事必要严查,真如信中所言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周云显话虽是这样说的,可那狠辣的眼神看着的却是刘桑。
刘桑打开折扇自以为风流的摇了摇说道:“右相还请息怒,小侄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在朝堂上捅出来,自然是想请二位做主,说到底都是自己人,圣旨都下来了,这款是拨还是不拨?应拨往何处啊?”他说完后脸上挂着是意味深长的笑。
连州城这个地方是东耀最靠西的一个城,赤金河对串而过,东岸住着百姓,西岸是东耀水军驻扎,各不相关,通过波澜壮阔的赤金河便能到达遥远的西洋,据说这赤金河的由来便是因为数百年前西洋入侵,驻扎水军拼死守卫,直到两军都弹尽粮绝,也没有一个西洋舰上岸,当时战况惨烈,无一生还。战争结束后,鲜血染红的海水在金争的夕阳里显得格外的悲壮,东岸的百姓为了记念在战争中死去的英烈,便把这条河改名为赤金河。
连州由于背靠赤金河,这里每年一到冬天必会下暴雪,两岸的人都不好过,西岸都是当兵的,抗冻的能力自然比东岸的百姓要好得多,虽说在缩减兵力,但朝廷并没有亏待他们,而东岸的百姓就不一样了,年年都会有许多的贫苦百姓因为过冬而失去生命。国力渐渐好转后,每年朝廷都会多少意思一下,而近三年连州官员都有跟朝廷要赈灾银两,或多或少,只要连州的官员上折子,一般情况皇帝都会应允。
说来也妙,这连州的太守刘与和左右二相都有关系,他是左相二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娶的夫人是右相表姑家的女儿,这门亲事成婚还不到一年,在连州太守告老还乡后,刘与便自请去连州,如今已在连州做太守有七年之久了。有了二位丞相这两大靠山,他拟的奏折又何愁皇帝不批,不应允。
真是无巧不成书,往年都没有任何意外,偏偏今年被刘桑这个二楞子给发现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其中的门道了。
左相不愧是辅政大臣,他又拿起了信看了一遍,说道:“这信不知道是贤侄哪位朋友所写,从这书面的意思看太也模棱两可了,百姓足不出户,意思他没看见百姓,并不知百姓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而他看到是难民,这就更清楚了,的确有挨饿受冻而死的,如果死多少人百姓都要知道,那局面会有多混乱贤侄可曾想到?连州地处要紧,这连州的官员为了怕引起恐慌,自然是要做好保密措施,安抚好百姓,作为地方官这是他们的职责,你说是不是贤侄?”
左相处处都说到了点上,刘桑竟无话可应:“这……!”
一旁的周云显听叶川这么一说回过味来说道:“左相说得在理,连州的官员这么处理并不无妥,贤侄,到底是哪个朋友不究其因,便大放厥词,妄想污蔑朝廷命官?”
这下轮到刘桑脸色不好了,再也没有闲心去摇他的扇子了:“可那些从连州回来的书生也说……”
未等他把话说完,左相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如果贤倒实在怀疑,我们可以让钦差随行,去查一查事情的真假如何?”
刘桑还想说什么,这时传来户部侍郎轻咳声,刘桑转向了户部侍郎,只见他轻微的摇了摇头,随后刘桑握折扇的手越来越紧,紧到连手上的皮肤都发白了,少顷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对着左右二相行礼说道:“是小侄思虑不周,听信了那些书生的谗言,险些误了赈灾大事,请二相责罚。”
周云显手一抬说道:“贤侄年纪尚轻,分不清好人坏人,易被那些好事之徒调拨,我们作为长辈,理应提点一二,以免误入别人的圈套,谁都有年少轻狂过,左相和本官都是过来人,责罚就不必了,下次遇事一定要找我们商量才行,知道吗?”长辈姿态摆得很好,说话时一脸正气。
刘桑:“是,小侄记下了!”
左相在一旁喝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去查一下那几个书生都是哪几家的?读书之人心不干,耳不静,不好好的读书,处处搬弄事非,这种人就算取得功名也做不了一个好官,他们以后都不用参加科举考试了!”这句话说得好像中午吃了什么一样随便。
旁边立即就有人应了:“是,下官明白!”
刘桑没有为他们求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全毁了!”那几个书生可是他们家门生,刘国舅为了他们已经费了不少财力,此次游学更是刘国舅一手资助,意在明年的秋闱,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不仅彻底把那几个人的前程给毁了,还打碎了他父亲的布局,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堂上的没有几个管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很快便进行到了一个话题,说的是明年开春武举的事情,在武举和科举的考试中,这几家一直暗中较劲,都在吸收来自各省各州的人才,谁也不想落后于谁,今日他们只是理了一下章程,至于谁家有可能是竞争对手都只能从旁打听,在这上面没有一家敢提前亮出来,人心隔肚皮,就怕有人心生歹意害了自家门生,毕竟这事不是没有发生过,都防着呢!
大事小事谈了快接近两个时辰了,眼瞅着也差不多了,管家又换了一波新茶,提神醒脑的,周云显看着好久没有说话的陈江问道:“陈大人今晚倒是异常的沉默,陈小公子的腿还未痊愈吗?”
陈江放下茶杯,恭敬的说道:“谢右相关心,已经好很多了!”明显是不想多谈。
可周云显就是不放过他,又说道:“本官听说,现如今小公子的腿是成玉郡主在医治对吗?”
陈江:“是的!”
周云显:“陈大人为了儿子还真是不计前嫌,本官听人说你们两家走得很近,她医治陈小公子的腿,你为她解决了不少麻烦,你这是准备玩哪一手啊陈大人?”
陈江听出了周云显话外之声:“下官不敢,右相,只是小儿的腿伤寻遍京都大夫都束手无策,拙荆没辙才求到郡主府上的,小儿被奸人所害,为人父母者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愿意放弃,这点还请右相理解!”说完话后眼神狠狠的剜了一眼刘桑。
周云显轻哼了一下对着叶川说道:“陈大人倒是会转移重点,本官看见这个成玉郡主就想到以前的事情,左相,要不趁此机会找人把她给……!”没说完,只是用右手在脖子的地方狠狠的划了一下,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陈江作为左相的心腹,早就把陈伯林和成玉的谈话一字不落的传给了叶川,他眼神中带着安抚:“右相,女孩子家家娇娇弱弱的,不要整天对着人家喊打喊杀的,让她痛苦活着不比死了更让人痛快?”
周云显:“依左相的意思呢?”
叶川:“陈大人还要医治儿子的腿了,你一刀把她杀了,陈小公子腿怎么办?你这是在断他的生路啊!”
周云显:……
陈江:……
叶川:“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还不容易,毁了她最在意的东西就好了,何必要赶尽杀绝呢对不对?”
底下的人听明白了,这不但要保陈江,还要保陈小公子呢,这招简直是一石三鸟!于是纷纷拍马屁:“左相大人高招啊,下官佩服!”
在场唯一没有拍马屁的就只有右相了,其余的人脸上皆是一片心服口服,连自己的心腹都是满脸的笑意看着左相,看到这些右相握着茶盖的手暗暗收紧了。
时间来到了亥时,一个个都装着醉酒的样子被自家下人给扶了出来,坐着自家的马车从后门回府了。
此时右相的马车正往右相府驶去,马车内右相紧闭双眼,脸色难看极了,跪着的伺候管家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响声让右相的火气着了,可就算这样也没有避免,突然,周云显睁开双眼,右手一扫,桌上的茶杯咚的一声闷响掉到的马车里,茶水洒在垫子上还冒着热气,如同此时的周云显。
管家一颤,连忙俯身劝到:“老爷,您息怒啊!”
周云显此时可以说是怒不可遏:“他叶川是个什么东西,护着陈江也就罢了,还敢阻止本官杀了那成玉郡主,他以为他现在是辅政大臣就了不起了,什么事都得他说了算,什么事都得听他的,如果不是本官提携,哪有今日的他,狗屁都不是!”
管家看此情形更是不敢抬头,只得一个劲的附和周云显的话:“是,是,老爷说得极是!”
周云显:“看到那群趋炎附势的小人没有?平时求本官办事的时候右相长右相短的,如今呢,叶川放个屁都是香的。”
此时的周云显哪里记得自己还是一个朝廷官员,他认为自己没在左相府发作都已经算是自控力不错了,马车外静静的向回家路上驶去,都胆颤心惊的,无一人敢吭声,唯有那老管家在里面备受煎熬。
快到右相府周云显才算是骂够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从管家手中轻轻的接过那杯茶,慢慢的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