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蕉下过客

1、乔迁之喜

　　盯着几个左右飞舞，执拗着非要做自由落体运动，夕阳下闪闪发亮的唾沫星子，正对着周公的邀请盛情难却的吴思南，在诸多废话中听见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的关键性的废话。

　　“你们三个，晚自习之前，把桌子搬到讲台边上。”
　　目光越过身材矮小的同桌林越，隐约看见老李的左手中指先在隔桌刘思源的桌布上缓缓曲着落下，用食指重重地点了两下之后，随后迅速移走，像是警告，又像是严厉的唤醒。

　　呦呵，可真新鲜，吴思南想着立直了半个身子，盯着老李消失在后门口，又瞬间恢复了手心和脸颊如胶似漆的懒散常态。

　　去前面？
　　老李的特赦，来自老师的救赎，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的表示一下？

　　到前面去？换个地方在高三一班这岚樱高中的黄金地段继续丢人？

　　咱这可是最后一排的高雅上座，啥都好，吃零食倍儿香，暖气倍儿热乎，最主要的是，前桌那个一下课就跑过来送东送西的别人家的男朋友倍儿帅。

　　突然要挪地儿，吴思南还真有那么点儿舍不得。

　　但要非得说哪不好，还真有，打个比方来说，老李要是在黑板上写个x乘y等于2的十次方，估计刘思源，林越，吴思南仨才子肯定得在“数学科研记录”方面各有各的想法。
　　老李咋想的，差生搬到眼前不嫌碍眼么？

　　也是，反正粥里都已经掉进老鼠屎了，哪个老班又在乎这颗热气氤氲的老鼠屎的是浮着还是沉着呢？

　　深感人生纠结的吴思南砸吧起了滋味熟悉的笔屁股。

　　“前面看起来挺好的，离老师挺近，问老师题应该也挺方便的哈。”
　　最后一个“哈”字儿刘思源都说出颤音了，不过林越和吴思南也没戳穿，林越低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吴思南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值周生，也没有“监狱长”教导主任，一脸惊喜地说“老班这是扶持咱们仨呢，精准扶贫，懂不懂？一个个哭丧着脸干嘛呢，今晚吃点nice的，就当庆祝乔……乔啥来着，唉，不管了，反正就是过桥之后换个地方的快乐。嘿嘿，就那个意思你俩那么聪明，还能不懂”

　　刘思源看着吴思南抓耳挠腮的样儿，憋笑着说，“乔迁之喜。”

　　“对头。看着没，林越，文学素养这一块，咱仨，捆一块儿，不服大圆圆不行。”

　　吴思南随意的把手肘搭在林越的肩上，玩着右耳边的几缕头发，玩够了，又趴在课桌上玩起了林越的左手手指。

　　“哎，对了林越，你搁网上买的一堆‘亮闪闪’的宝贝是不是到货了，说好给我先编头的，一会儿看新闻联播的时候给我编，就上回你给圆圆编的那个蝎子辫，老李今晚不在，值班家长又不管。”
　　林越直接白了吴思南一眼，抽回了深受蹂躏的左手。

　　“首先，我不和你个憨憨捆一块儿。其次，以后别用手肘压我肩膀，长不高。最后，这位短发的吴女士，您的发量实在是对不起我的发夹和手艺。”林越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却紧紧的盯着故意用错成语耍宝的吴思南。

　　傻瓜，你明明，也很难过啊。

　　难过到没话找话了。

　　“呵，女人，你的名字叫无情。”

　　悻悻地被迫失去玩具的吴思南只好开始慢吞吞地做起了语文卷子。

　　一卷终了，晚饭铃声美妙地响了起来，平时课堂上一台台冰冷但却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器们，此刻仿佛是上足了发条似的，小步快走的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奔往岚樱高中的极乐之地——食堂。

　　“咱仨搬吧，现在正好人少。”无异于喃喃自语地说完，也不管林越和吴思南作何反应。

　　刘思源自顾自地放下了笔，把桌子上的卷子归置了一下，原本做什么都很有条理，东西总会放的很整齐的人，此刻好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一样，周身零件都无法正常运行。

　　就好像惨遭横祸失去双腿的孩子，固执的想要迈着步子，却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地摔在了灰尘里，红着眼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无能为力。

　　最后气急了，只得拿一本猩红色皮的五三狠狠地压住，连带着眼里也猩红一片，也不管五三下面的试卷褶皱的多么不堪。

　　随后将书桌里的书掏出一半丢在了凳子上，把桌子半拖半拽颓丧地往前边踢边推，任沉甸甸的桌子在脏了吧唧的瓷砖上哀嚎。

　　第一次看到这幅样子的刘思源，吴思南根本不敢上前去帮她搬桌子。

　　这个时候，说是人少，也只是相对于课堂上而言。

　　高三，大部分的学霸已经入境了，分秒必争，只不过晚饭的时候能微微松懈一会儿，教室里紧张压抑的气氛也会相应缓和许多。

　　坐在位子上，在屋里诸多荧光灯的照亮下，吴思南心底突然投射出了一大片的迷茫，是那种从未有过且不请自来的大块大块的空白。

　　看着刘思源孤零零地“搬离故土”，周围的人，或是“慰问”地为了共情而释放了同情，或是隐秘地投去嫌恶鄙夷的目光，占多数的还是瞥了一眼就匆匆又埋进题海的同学们。
　　多数人还是颇有几分宝钗处世谏言的风采神韵。

　　但此时的这些目光，低着头只顾着苦搬，红了眼的刘思源，看不到。
　　看似去往极乐之地“觅食”，实则逃避现实的林越，看不到。

　　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的假小子吴思南却将此刻的众生相尽收眼底。

　　走了神，桌子上唯一的语文卷子突然被吹飞了起来，像是一只空有着破败身躯的飞蛾，被迫与风磕磕绊绊地缠绵，向窗边飞速坠去。
　　好巧不巧的，全班倒数第一吴思南的语文卷子，飞到了全校第一周煜身侧的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