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逍遥》秦淮星河

6、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此,又过了两个年头。这日，赵瑶背着草筐在山间挖野菜。
　　昨夜疏风骤雨，她顺便检查维修了一下有些老旧的防护阵法。
　　这些阵法年限已久，但到底也没大碍，以前荣怀闲来无事顺手修缮一番，也是个打发时间的法子。
　　荣怀修阵法的时候，从不避讳赵瑶，偶尔也指点一两句。阵法实在也没什么难的，赵瑶看上两次就学会了。荣怀老爷子走后，赵瑶自觉地负责起此事。
　　路过小溪，她随意捡起一根木棍，眼疾手快地叉了两条鱼，放进草筐里，中午就吃烤鱼了。
　　做完这些事，她照常使着鱼羽浮游诀漂游回家，一路上一言不发。
　　在山间呆了三年多，赵瑶从初时自言自语，到现在沉默寡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这地方太和平了，待久了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她还是想尽早下山。
　　来这里后不久她就曾尝试下山，不过都被阵法阻拦了。
　　荣怀说这是因为时机未到，让她只管努力修炼，达到了族地认可的要求，便可下山了。
　　赵瑶也没再多问。
　　天空是雨洗过的晴蓝，微风和畅。离木屋百米远的时候，她随意一瞥，心中一沉，轻轻落在树间。
　　还未落实，异变突生。
　　一支冷箭瞄准心口急速射来，赵瑶下意识于树枝上侧身一避，险险避过，一种难言的锐利之气擦过手臂撕破了衣袖，扬起一片血花。
　　来不及缓口气，她顺势将草筐一掀，强逼着自己驭驶起鱼羽浮游诀遁走。
　　埋伏的人只觉眨眼间，那小丫头就似鱼一般游不见了。
　　“让她跑了。”听着声音还是少年。
　　“不妨事，留她一命。难得小小年纪容貌就如此不俗。”
　　说话间，两个穿着靛青色道袍的男人推门从屋内走出来。
　　为首那个倒是清秀的好相貌，嘴角挑着，平添几分阴郁。
　　他笑道：“此行便是只有那小美人儿也值了。”
　　惊鸿一瞥之下，粗布荆钗也难掩似白玉一般的美貌，怕是一旦现世便能上美人图。
　　身后跟着是一个圆滚白净仿若面粉团的少年，应和道：“那小丫头挨了那一箭，只怕没命撑到上拍卖场。”
　　“美人的命可比你我值钱。”清秀少年仍然噙着笑，颇有势在必得的味道，“只要能将她留一口气在，必有人愿意出手救活她……”
　　赵瑶隐蔽气息，潜身伏在树枝间，听着二人对话，见二人走远，仍然没有动。
　　鱼羽浮游诀是极为精妙的功法，心到意到，加上对手轻敌，瞒过一个大境界也不是难事。
　　二人约莫不过是筑基期，即使刻意掩盖，她仍然听得见他们并未真的走远，而是隐藏了身形重新埋伏起来。
　　就算听不见，正常情况下她能去的范围他们估计也能猜到几分，总之不会离那里太远。
　　但他们似乎另有所图，不会多耽搁。
　　果然，那阴郁的清秀少年突然拔剑暴起，他使了个剑诀，气浪将方圆三百米都波及了。
　　赵瑶一动不动。
　　气浪停在她面前不过二十米。这正是她忍着呼吸不畅、提着一口气超出的距离。
　　因心脏紧缩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极致冷静的神情，她使用鱼羽浮游诀隐藏着气息，末世中的拼杀本能一一涌现——越到这时候，她不但不胆怯，反而越是沉着反击。
　　见“清扫”无果，故意激怒之下也感知不到任何第三人的线索，两人对视一眼，猜想那个小丫头应是凭借什么机关或阵法逃走了，于是不再浪费时间，转身进入山间，寻找起什么来。
　　“师兄你说，那小白脸没骗我们吧。”“白面团”问，“他说这山中有赵家族地，里面宝贝件件价值连城，仙品丹药、天级灵宝也是处处堆放……”说着，咽了口口水。
　　清秀少年极为不屑地轻“哼”一声，“谅他没胆，本道君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只是这地图错漏颇多。”“白面团”一边迈着粗腿跟上，一边努力地辨识周围环境。
　　“毕竟是那小子无意中从夜市中淘来的。你仔细点儿，要是误我大事，有你好看。”清秀少年眯着眼不满道。
　　“白面团”抖了抖，连声应是。
　　想了想，她找了一处吞下补气血的药丸，收拾伤口。
　　金灵气果然霸道，横亘在伤口久久不能消解。刚刚包扎完，撤去隐蔽气息的护身灵气，她便听见了声响，顿时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奔走。
　　“追。”清秀少年紧喝一声。
　　赵瑶奋力奔跑，行动渐渐不再灵活，脚步踉踉跄跄，动作间伤口滴血，血腥味亦是不断。
　　为首的少年修者终于看清，这小美人儿果然不过练气期而已，看她气息不匀，之前逃脱只是阵法的缘故。
　　只是，既然有传送阵法，是否也有防御阵法？
　　少年修者心下迟疑，不料一晃眼，她却又不见了踪影、气息全无，想是又发动了何处阵法。
　　他恨恨挥剑劈砍树木，戾气愈盛，全无修者的飘逸之气。
　　白胖的同伴不敢惹怒他，道：“不如先任她去，反正她撑不了多久。”
　　“你懂什么，她在往山下跑。师叔他们可在附近游历，还有那臭小子……哼。”清秀的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要是真让这小美人儿命大到了山下，说不得便会叫我们吃挂落。”
　　“那这边……”
　　那清秀少年眼神一转，便吩咐道：“你去跟住她，秘境这里就由我来查探。放心，秘境宝贝有你一份。”
　　见白胖师弟脸上有犹豫，他冷下脸道：“怎么？不愿意？”
　　师弟连连道：“不不不，我这就去……”
　　圆滚少年苦着脸朝小丫头消失的地方寻去，清秀道士见状满意地转身继续探查。
　　身后密林间，已经粗略裹好伤口的赵瑶背靠着一颗大树，听着他们的交谈，等到二人走后，她才无声无息跟上了那个主事的修者。
　　靛青色的清瘦身影在山间缓缓穿行，他一边留意着山间情况，一边不时掏出地图，似是寻找着什么。
　　这两人，难道是有了赵家族地的消息上来查探的么？跟杀害了小阿里的又有什么关系？
　　应该不是同一阵营的，不然会对她的出现感到吃惊，因为小阿里已经死了。
　　赵瑶抚摸着手中的小木剑，冷漠地想：这两人的命，就留下吧。
　　她毕竟是末世出身，并非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
　　一念起，回忆一番那白胖修者的去向，悄悄转身前往。
　　却说白胖修者这边，接了没油水的苦差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走走停停，到了树下想歇息时，忽觉气息有异。
　　到底是名门弟子，基础功夫不弱，下意识稳住动作，状似自然地倚上树干，一息之间已经听明方位，跟着便是拔剑而起。
　　到底是动作不够灵便，那小美人儿身形灵活好似周围腾飞的鸟儿，险险避过了那一剑。一个照面后，那小美人儿毫不恋战，立刻退走。
　　这真是运气来了！他一个筑基期还能败给一个炼气期吗？
　　除非是内门那些资质逆天的人物。
　　一路且战且走，他顺着血腥味追来时，只见山洞勉强用杂草遮掩着，颤巍巍一脚踏进了山洞，顿时震撼于雕花砌玉的装饰，久久不能回神。
　　刚要招呼师兄过来，转念一想，露出一个快意的笑。
　　这肯定就是藏宝的地方！要是这些宝物尽归了他，他何须再忍气吞声？
　　顺着地上的血迹，他由华美的过道来到一扇雕刻精美的白玉门面前。门关着，上面有一个纤细的血手印，地下有密集的血点，可以看出为了推开这个门，那小美人儿必是用尽了全力。
　　宝藏就在眼前，成大事者须得果断。自信瞬间膨胀，他不再犹豫思考，冷笑一声上前，用足了力气，很快把门推开，金色光芒柔和耀眼，他迫不及待地迈入。
　　门缓缓关上了。
　　隔壁的小室，赵瑶无力地坐在蒲团上，侧耳听着动静，终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已经是力气耗尽，无法压制的阴气侵蚀着残缺的地脉，仿佛有千万根细小冰针顺着血液和呼吸流入五脏六腑。
　　不能睡。
　　赵瑶咬破舌尖，清醒了一些，立刻开始运转鱼羽浮游诀中的调息功法，之前为了使他掉以轻心、引他入局，有意让气息变乱，对身体是巨大的负担。
　　阴气继续游走，雷灵根仿若微弱的火苗摇摇欲坠。阴气哪是区区一个炼气期能掌握的？
　　赵瑶无法，果断开始封闭所有灵气进入。
　　少了水灵气的滋养调和，身体好转的趋势骤停，在被追杀途中受的伤停留在了未愈合的时候。
　　“不妨事。”赵瑶安慰似的自言自语。
　　饶是她剑法精妙，木剑也非普通木剑，到底修为低微、对上的是灵剑，那陪伴多年的木剑在交手中已经碎裂。此刻想起身，赵瑶也只能用手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来。
　　“咳咳。”她咳嗽两声，只觉得胸口处似火烧一般疼痛，又似冰冻一般麻木。
　　到底是受不住，手一软劲，便摇晃着倒下了。
　　不行，水灵气、雷灵气、阴灵气、金灵气全部在体内冲刷，彼此攻伐，而丹田内元气已经饱和，无法吸纳引导。
　　她脸上满是不甘心。专注于研读赵真的书稿，她已经有些眉目了，怎么能就这么倒下。
　　没有办法，只能兵行险招，既然阴气无法抗衡，那就主动引阳气入体。
　　赵瑶冷静下来，昏昏沉沉间，努力整理着思路。
　　此刻内视丹田，那里的元气呈现出极稀薄的乳白雾状质地，质地这样稀薄，同样的空间，总量也就小，自然不宜发动耗费灵力的大招，修仙者要做的就是不断凝实这丹田的元气。
　　赵瑶想，这难道不像是物质在气态、液态、固态之间的转化吗？
　　其实这元初之气说白了就是气体，也遵守气体的基本物理定律。想一想，加热水蒸气，它会膨胀，冷却水蒸气，它会液化，那么如果冷凝元气呢？是否也会液化？
　　这个通过减少内能而导致的液化，跟机械压缩导致的液化，在结果上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